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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太子殿下的人品叶家宝树

发表于-2013年07月27日 下午3:39评论-1条

论太子殿下的人品

一:毁了清白

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惊破了崇禧三十四年仲春的一个静谧清晨。

幽月湖旁,熙思亭内,却是良辰美景,卧着一双交颈鸳鸯。

阿芷恍惚着睁开双眼,觉得手臂酸酸的,她抬眼望去,只见得自己似乎、好像圈着个什么东西。她抽回一只手揉揉自己的双眼,又揉了揉。蓦地上方传来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醒了,把衣服穿一下吧,等会儿约莫有人要来。”她疑惑地抬头,对着那张灿若朝霞的俊颜愣了半晌,迷离道:“你是?”

对方顿了顿有礼地回道:“司马恪。” 

她点了点头,觉得这名字略微有些熟悉,但一时半会却又想不起来。又愣了一会,突然想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她忽然猛地从榻上跳了起来,抱住了胸口,“你你你不许看!”

对方下一刻起身下榻,捡起了地上扔着的衣服,慢条斯理严谨端肃地穿了起来。

阿芷愣了愣,然后惊了惊,因为即使她再怎么混日子,那玄衣上绣着的山川日月、华虫宗彝却还识得一二。

她一个哆嗦跪了下来,颤抖道“参、参见太子殿下。”

对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将革带、玉圭佩于腰间后,又拾起了地上的鹅黄色宫装,伸手递给了她。

本来阿芷此刻觉得自己应该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看到对方这么淡定的表情后,她深深觉得太子殿下果然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不同于她们这些闺阁中的小姐们,一点点的小事都要搅着帕子嚎上几声。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未免忒小心眼儿了。茅塞顿开后,她接过衣服亦是十分淡定地穿了起来。

将将穿完后,她思忖着是否要向殿下告个别什么的以示礼貌,于是拿捏出三分笑意七分敬意,走向此刻正端了杯茶细细品着的人,“殿下,容臣女先行告退,改日臣女整理好颜容再来拜见。”

太子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白玉杯,悠然道:“莫急,略坐,时机未到。”

阿芷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定定地站着不敢动。

然后过了一会儿,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阿芷目瞪口呆地看着素日里雍容华贵的皇后、素日里中正平和的太傅和素日里堪称礼仪典范的一干人马,全都一改往日形容,化身一团火焰直向她烧过来。

她想:难道这就是殿下说得时机已到……

皇后的眼神掠过她,又直接忽视她,威严道:“恪儿,怎么回事?”

太子理了理衣襟,脸色说不出的平静,目光说不出的安然“母后,是儿臣坏了太傅幺女的清白,儿臣愿意负责。”

……阿芷看他这副形容,实在不好思觉得他说得是假话,于是也就默默的认了。

皇后狐疑地看了阿芷一眼,见她竟没有反对。下一刻声音带了三分戾气:“此事容后再说,恪儿先同我离开此地!”

最后阿芷的目光伸向无限遥远的那一方,太傅一把飞上来拧了她的耳朵,“王芷澜,你胆子越发大了,你说,倒底是你勾引的他,还是他勾引的你!”

阿芷想了想,实在没什么印象,但说自己勾引对方又觉得不能将自己说得这么恬不知耻,待要说对方勾引的自己罢,又觉得那般月朗风清得男子实在是……

于是,喃喃道:“我们互相勾引的吧。”

太傅终于怒火攻心,“你、你们什么时候搞上的?”

……

三日后,一封明黄的诏书送进了王府——阿芷被聘为太子妃。

五日后,洛阳城的谣言传得如火如荼,大抵的意思便是:阿芷-毁了-太子殿下的清白!

那时阿芷正在逗阿瓜,阿瓜伏在欢快地在地上打着滚儿。阿芷心头犯过一阵酸意,一阵苦意。她觉得这个谣言虽然传得有失公允,但大众的心情却是可以理解的:明明是大家的,怎么一下子突然便成了你的!

况且近日,连她自己都有点颇看不起她自己。太子自小名冠洛阳城,文韬武略,端正谨顺。十岁开始坐镇东宫更是勤于政事,三更灯火五更鸡,为国为民,几乎担起了大靳朝的半壁江山。

而那日太后在琼林苑宴请臣下女眷,阿芷一时兴起,不由地多喝了几杯。她想着自小听父母兄弟讲王家的人向来酒品差,那么那日,定是自己酒后失德轻薄了太子殿下。而殿下如此端庄的人品定是不想她遭人非议,硬是自己生生地将这个罪名担了。她真想扇自己两个巴掌啊,如此舍己为人的殿下竟然要为了她失去自己的一生幸福。

她长叹了几口气,如今可行的做法便是让自己失去成为太子妃的资格,哪怕是要舍了自己的清白也一定要将这门婚事推了还殿下一个美好的未来。

二:表妹表哥

王家大哥近来被征为东宫中郎将,有一日,临出门之际特意跑过来问阿芷又没有什么话什么东西要带给东宫的那位,阿芷愣了愣,默默地将自己将将做好的一碟莲蓉酥递了上去,她想自己做的这个混账事把命赔给人家也是不为过的,更何况只是一盒素日里最爱的莲蓉酥呢?

到了晚上的时候,阿芷讪讪地问起那一盒莲蓉酥的下落,王家大哥摸了摸她的头,有点安慰道:“搁在他的案上一日,倒是没见他怎么动过。”

阿芷有些落寞:他果然是讨厌自己的……

王家大哥拍了拍她的肩,笑道:“不过我觉得他今日颇有些激动啊,奏折上都批阅错了几次。”

阿芷主动将这个激动理解为怒火攻心。

第二日的时候,才不过五更,东宫便唤了太医,那位太医诊了诊,又诊了诊,最后,面上带着五分纠结五分不解:“额,殿下无甚大碍,只是,只是有些积食罢了,日后切记饮食须酌量,不可贪多。”

太子躺在床塌上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随后抬眼看向那只空空的青瓷碟子,一时对自己有些无奈:昨日将那碟莲蓉酥摆在几案上看了一日,连奏折都批错了几份,后来又瞅了大半夜,最后才恋恋不舍地全部吃了下去。

没想到今日,竟然……

第三日太子病了的消息传入阿芷的耳朵里,悔恨之余她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拿任何跟自己有关的东西去招惹太子殿下了!

又过了几日,阿芷考虑着要不要进宫,虽说她进宫是有正经事要干,但万一不幸遇上了太子,不对!是太子不幸遇上了她,又要徒惹得他几日不快。但后来想了想,毕竟答应别人的事怎么能失信,大不了、大不了自己小心翼翼地罢了。

进宫后,她特意挑了偏僻的小径,没想到!彼时她刚刚走过一条穿花游廊,却见得竹林掩映处,一男一女立于林荫之下,男子俊雅朗逸,女子温柔婉约,在深情对望着,堪称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阿芷定睛一看,不是太子和杨家小姐杨箬珂么。杨氏一族乃是中宫贵戚,而这位美女曾经一度传闻是皇后心中完美的儿媳人选。呆呆地瞧了他们半晌,阿芷觉得自己窥视他人的做法有些不道义,刚想转头离开,蓦地一个声音传来:“阿芷,过来。”

阿芷突然有一种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

施了礼后,抬眼果然望见杨小姐的眼里带了一丝怨忿,阿芷想了想,对着她摆出了一个“我知道错了”的表情。

那厢,太子问道:“今日怎么有空进宫?”

阿芷慎重道:“友人所托,特来送件物什。”

太子极其自然道:“什么东西先拿来给我看看吧!”

阿芷想了想,将自己绣好的香囊递到他手里,抬头突然望见杨小姐手里也有一个,只是绣工不知比她的好了多少倍!

太子拿着那个香囊朝自己身上比划比划,然后,然后很顺手地系在了自己的腰带上,淡淡道:“我看这个挺配我这身衣服!”

下一刻两声惊讶地“殿下!”

阿芷想说的是:这个是给别人的呀。

杨小姐想说的是:哪里配啊,红色和绿色配吗,这个哪里有我做的好看!

太子默然道:“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你觉得我带这个不好看。”

下一刻,一个人朝着他们飞奔而来,朝着太子施了礼后,便拉着阿芷的袖子撒娇道:“表妹表妹,我的香囊绣好了么!”

阿芷无奈道:“表哥,绣是绣好了,可是……”她抬眼撇向太子腰间的那个香囊……

太子若有深思地看了她一眼,又从杨小姐手里拿过了那个香囊:“绣好了,三弟,就是这个!”

杨小姐紧紧咬着嘴唇。

司马曜欢欣地接过那个香囊,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咦,表妹,你现在竟然绣得这么好!”

眼尖的司马曜突然发现了太子身上挂着的那个香囊,下一刻笑的有些谄媚:“大哥,我比较喜欢你的那个香囊,你看我们换换怎么样,这个可是我表妹亲自绣的呢,是你的太子妃哟!”

太子抚了抚那个香囊,“不要,我比较喜欢这个。而且,你表妹以后多的时间给我绣香囊。”

……

最后太子唤了阿芷一起离开。

一路上阿芷偷偷地拿眼尖瞥对方,因为她觉得,今日的殿下实在是太看得起她啦!她有点惶恐,又有点受宠若惊,还有点百思不得其解。

司马恪看她瞬息万变的表情,不由一阵畅通,连前几日不幸染上的积食之症都觉得不药而愈。但他觉得她今日给三弟送香囊一事还是要给予批评,于是拿了三分威严出来“知道自己错了吗?”

阿芷看他不似前一刻满面春风的模样,又听他这么问道。突然觉得自己一下子明白了事实真相:像太子这般顶天立地的端正好男儿,即使是心有所属,也会因为婚约在身而与对方保持距离吧。而今日,好不容易有那么一小会儿从着自己的心,没想到自己又煞风景的跳了出来。

她闷闷道:“知道错了。”

“错哪儿了?”

“错在今日不该进宫。”

“还有呢?”

阿芷瘪嘴道道:“大不了我以后都不来了。”

司马恪脸色发黑,冷冷扫她一眼:“那我呢?”

阿芷抬头看他,不晓得自己何时触了他的逆鳞,发誓道:“我以后真的不来了,不来了。”

司马恪狠狠地瞪她一眼,一甩衣袖大步流星地离开。

三:又轻薄了

司马恪走得这步棋,说到底,其实是个损人不利己的阴招。但他觉得对付阿芷这种八百年也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最快的方法就是——毁了她的清白也顺带毁了自己的,最后再让人一锅端了。

但他现在觉得,阿芷似乎对他又那么点意思,但也就那么点。于是他思忖着要给阿芷下一剂猛药。正巧那日他觉得阿芷瞧那杨箬珂时眼里似乎带了那么一丝痛意,于是就想那么顺水推舟地——推阿芷一把。恰好过几日便是太后的寿辰。

寿宴上,阿芷坐得远远的,生怕自己煞到了太子。宴过半旬,杨箬珂娇滴滴地站了出来向太后献舞。太后笑着对太子道:“恪儿,不如你也来抚一曲如何?”

杨箬珂跳得是“凤鸟天翟”,她着一袭孔雀翎纱衣,衣袂舞动之时,恰似凤舞九天,妖娆至极。但阿芷的目光却全部无意识地落到了太子身上。太子莹润修长的手指在五弦琴上翩飞,琴音时而松沉旷远,时而清冷入仙,时而细微悠长。他穿了一袭玄纱袍,金簪珠缨。清俊至极的侧颜、肃肃朗朗的身姿……阿芷看呆了。

一曲既罢,仍是余音袅袅。阿芷回过神来,突然有些伤感:为什么他就不能是她的呢?因为方才的琴曲,弹得不是别的,而是一曲《凤求凰》,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求得自然不会是她。

她其实早就明白像太子这样的人真的很难去抗拒,一个微笑一个眼神,就足以摄人心魂。而如今,自己压抑的情愫竟全部借着这个契由喷涌而出,她管都管不住。

寿宴还未结束,小辈自然不可无故告退。阿芷郁闷地窝在自己的角落里,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她觉得自己是越发看不起自己了,俗话说什么来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阿芷的酒量素来就浅,况今日心头郁结,不一会儿便东倒西歪了。隐约之间,似乎有一阵阵喧闹声渐至、又渐行渐远。最后,她方明白是宴席散了,但她今日饮多了,神志只留了半思清明,况她清醒着的时候也不是十分聪敏,如今便只记得一声接着一声地唤侍女的名字,接着一只清凉的手拂过她的额头,像她的宠物阿瓜的爪子一样,软软的,糯糯的。她一把抓住阿瓜的爪子,用力捏了捏,恼怒道:“阿瓜,你不准乱摸。”

那只爪子由她握着,过了片刻便想要抽回去。若是平时也就罢了,但今日却不幸被阿芷迁怒上了,她一把握紧了那个爪子,强盗似的:“阿瓜,我还治不了你了,哼,你给我安分点!”下一刻,她把那只爪子藏到自己的腋下,还装模作样地夹了夹手臂。思索片刻,又觉得这样也不保险,而后仗着自己聪明的脑瓜子想出了一个更为牢靠的方法,她用力地一拉,把整只阿瓜踹在自己的胸口,然后两只手交错,紧紧地搂着。

司马恪倒抽一口气,下一刻抚额长叹,另一只手在她胸前有点抖。虽说他心中还约莫有点小欢欣,但这样的姿势着实有些……额,*情。

他推了推阿芷,半晌也没反应。于是小心翼翼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没想到下一刻,阿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口咬了他!

司马恪的脸有些黑了,这伤口若明日让少师少傅看见,少不得又要上升为动摇国本。

阿芷咬了后,突然觉得自己跟一只猫恼什么,现在嘴里必定是一嘴毛了吧,她吐了两口后,终于消停了。

司马恪:……最后他打横抱起阿芷,威武雄壮地朝自己的寝殿走去。

第二日,阿芷醒来时,只见太子倚在床边看书,而她呢,卷着被子滚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她真是恨不得永远不要醒来啊,没想到自己又把殿下给轻薄了!

如果说第一回阿芷只是有些看不起自己,那么这一回,她是完完全全地感到羞耻了,因为她觉得这个,其实是自己借了酒胆做了自己清醒时不敢做的事。她把头缩进那条明黄色的被衾之中,只觉得周围都是他的味道,淡淡的,像是木兰的味道。她哀嚎一声,而后,趁太子闭眼小憩之际,一鼓作气冲出了东宫。

四:上元之夜

几日后便是上元之夜。算是阿芷一年之中最爱的几个日子之一。像往常一样,那一日表哥司马曜早早地从宫中溜了出来。

司马曜的母妃是阿芷的姑母,所以两人自小便玩在一起。若说为何两人没有发展出超越表哥表妹的感情来,除了当事人过于愚钝之外,再有的,恐怕就是外力的阻挠了。却说上元夜这一日的优游,也是因为阿芷看中了司马曜猜灯谜的这一才能,而话说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才能之一了。

阿芷和司马曜约在离王家不远的那一棵歪脖子杨柳树旁,她去的时候,果然看见绿鬓红颜的少年围着一袭银狐轻裘斗篷,鼻尖冻的微红。欢天喜地地朝她挥手。

朱雀街上热闹非凡,阿芷一边看着这阜盛的街道,一边感叹大靳朝国力之繁盛,一边还默默地想起一个为国为民的人来,不禁一阵暖意,一阵躁意。

转眼之间司马曜带着他,走进湖畔边的长廊里头,那里头挂着两排红灯笼,灯笼下悬着一溜烟的纸片,写着一个个灯谜。

阿芷指着那个白兔子形状的灯笼说道:“阿曜,我要这个!”司马曜递给她两串糖葫芦后,就进去为她拼杀。阿芷靠在柱子上,突然觉得一晃而过一张熟悉的脸,那身姿、那气度……转眼之间人已走到她跟前,她恭敬地站起来,垂着脑袋。

太子抱着臂冷哼一声,她立刻吓得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做什么。抖了半晌,突然很诡异地举起了自己手上的糖葫芦,颤颤道:“你、你要吃么?”

做完这个后,她悔得跟什么似的,因为这个,实在是太痴心妄想了!她刚想收回来,然后再郑重地向对方解释说“额,刚刚手抽筋了是怎么回事,真是不好意思啊种种”,没想到,下一刻,太子擒了她的手腕,慢条斯理地将那颗咬了一半的果子舔了一口,而后又优雅地咬着徐徐移出来,最后咽进了嘴里。阿芷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因为太子那眼神,一离不离地、含笑非笑地瞧着她,就仿佛她是那颗小果子一样。

她暗自惊愕之际,下一刻一抹秀丽的身姿向他们扭来,杨箬珂披着一袭锦缎烟霞红披风,国色天香的脸蛋更衬出了一抹娇俏。阿芷心想在洛阳城杨箬珂是数得上名的美女,不像自己,就算从山海关排到嘉峪关怕是也排不上名儿。天造地设的璧人这词注定与她绝缘,勉强同太子在一起的话,恐怕自己也是脱后腿、拉低平均分的那个。

“恪哥哥。”杨箬珂甜甜地唤了一声。阿芷心里一阵抽搐,因为她也很想这样叫他啊!但是就是不敢啊!

下一刻司马曜提着一盏兔子形状的花灯像是英雄般的归来,阿芷不甚爽利的心情勉强因此冲淡了些,“谢谢表哥。”司马曜慈祥地摸了摸她的头。

阿芷转眼瞥见杨箬珂的眼神直直地盯着自己手里的花灯,阿芷为难地看了看她,又抬头看了看此时脸色有些阴晴不定的太子,还不舍地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灯,最后一咬牙将灯递了出去:“唔,杨小姐,这个如果你喜欢的话就给你罢。”

杨箬珂欢欢喜喜地将灯接了过去,阿芷望着那盏可爱至极白白胖胖的兔子,心头一阵阵失落,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的罪恶感减少了一些。

司马曜安慰道:“芷儿妹妹,表哥再给你去赢一盏回来!”

“我也去。”一旁沉默不语的太子也发话道。

阿芷目送两人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盏兔子花灯,觉得自己忒多事了:这花灯自有人送,要她多手做什么。

她等了半晌,没等到该来的人,却来了另一群人。打头的一人一袭佛头青刻丝白貂皮袄,十指缠金绕玉。绝对堪称暴发户中的暴发户。 

看见杨箬珂这般姿容绝色的女子,眼一下子就直了,猴急猴急地跑过来就想调戏。打得是一番极其俗烂的开场白:“小姑娘,迷路了吧,不妨跟着哥哥回家,哥哥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杨家人向来以心狠手辣闻名,整人的手段那是一套一套的,都能个把月不带重样的。杨美女这种素来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何时见过这种阵仗,早就吓得躲到了阿芷身后。阿芷心一横!

她不动声色地跨前了一步,笑眯眯道:“大哥,这大好日子的,您就只赏花灯成不成,我妹妹不懂事,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暴发户耐心听完后抠了抠鼻屎,拽道:“不成,爷我就是出来找乐子的,花灯要赏,你妹妹我也要调戏!”

说着便要上前,阿芷急急地绊住他,最后苦着脸纠结道:“那大哥,您调戏我成不,我妹妹身子弱不禁调戏,我身子骨健壮!”

对方不屑道:“放屁,哪有放着鲜花去调戏牛粪的道理!”说着便扯了杨美女的袖子。阿芷没办法,一脚朝他的命根踹去。刚想拉着杨美女逃离,下一刻便被截住了

那暴发户气冲冲地就朝她脸上招呼,阿芷的左脸火辣辣地一阵疼,她想着:完了,亏大了……然后她冷眼看着他又踹上来,刚想躲,没成想那暴发户竟像球一样飞了出去!然后司马曜一张焦急的脸呈现在她面前,她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杨箬珂,瞧见她趴在太子的胸前嘤嘤地哭着。

太子手里提着的那盏莲花灯,阿芷心想,其实也是她喜欢的款式。

她转头,眼神模糊道:“表哥,容我先晕上一会儿……”

等阿芷大好已是三日后,在脸肿的像猪头的那几日里,她一直不敢出门。虽说她是个脸皮厚的,若搁以前,她也不在意自己成了笑料,但是现在,她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天家颜面,她不想叫人在暗地里讨论太子,大略她是有些护短吧,容不得别人说他一点不是。

府门口一阵*动,阿芷抬眼望了望,便见了两个人前呼后拥地走来,竟是太子和杨箬珂,她的心跳漏了两拍。但她觉着杨箬珂来看她很正常,毕竟自己的这个伤也是因她而来,但平素日理万机的太子殿下怎么也来了呢,她歪着脑袋想了想,终于想明白了:因为自己的这个其实算是工伤,他这是来慰问自己了呢。

但是最后,她方明白自己其实时多想了,因为太子其实是来找他爹王太傅商讨会稽水灾一事,其实和她根本就没有半毛钱关系。

杨箬珂说了一番感激的话便走了,阿芷看着春光晴明,正好借着冲淡一下自己心中的阴气。于是便抱着阿瓜懒懒地躺在水榭里的摇椅上。

摇啊摇的,自然容易瞌睡。但恍惚中,感觉一双细腻的手正摩挲着她的脸颊,她睁开眼便对上两弯如水的眸子,风情万种的瞧着她。她哆嗦了一下,猛地起身,却见太子殿下严肃沉痛地将她望着。她想果是自己眼花了么,还是自己做了关于太子的春梦?想到这里,一张老脸莫名有些绯红。

“身子可好些了?”

阿芷低着头道:“好多了,”顿了顿“额,多谢殿下关心。”

“恩。”

阿芷看头看他,只见他低垂着低垂着眼睑,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说有些温情道:“以后别再这么傻了。”

等到他离开,阿芷还是杵在那里,为什么有种好像被人关心了的感觉呢。片刻后恍然大悟:这就是传说中的泽披苍生啊。

眼见离婚期越来越近,阿芷不免有些焦虑上火。

五:分手了呢

过几日的皇家内宴上,身为准太子妃的阿芷照例在应邀之列,但说说是内宴,阿芷想为毛她在皇后身边看见了紧紧偎着一脸乖顺的杨箬芷。太子坐在西首,梨花般沉寂的面容中含了三分笑意。

仿佛就像看着自己小媳妇时不自然就露出地满心欢喜。

阿芷找了个远远的位置坐着。彼时月幕初升,莹莹的明星像是在温柔地眨着眼睛。

阿芷不留心便喝高了,头颅约有些隐隐作痛。她想着吹一吹风或许要好些,便离了座位,在就近的园子晃荡起来。

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出来抓奸的!

幽月湖旁的堤岸之上,乘着月色,起初她闻到嘤嘤的哭泣之声,便想着许是有谁落难了,自己还可去救上一救。等到她真的像个傻子一样拨过重重的藤蔓走进了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当是一对鸳鸯,还是对苦命鸳鸯。女子趴在那名男子的背上,双手圈着他哽咽道:“恪哥哥,箬儿只想同你在一起,哪怕是做个、做个侧妃也可以的,箬儿不介意的!”

接着便是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可是我介意!”那声音带着三分寒意,又有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令人不敢冒犯。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即使隔着距离,即使他从头到尾也只留给她一个背影,阿芷也能猜出——那是司马恪。

那句“我介意”,到底是介意什么呢?是了,谁会让自己心尖尖上的女子屈居侧妃一位呢,既然不能给予满满的爱,那么宁愿不去招惹对方。

阿芷瞬间就像被人灌了一壶醋,又吃了一把百年朝天椒一样。她想:现在真是他妈的欲仙欲死啊!她宁愿对方扯着她的领子向她咆哮:你为什么要毁了老子的幸福!也不要他得非所愿。

她觉得司马恪就是他妈的人品太端正了,至于为她牺牲到这个地步吗!

她告诉自己,司马恪,你走不出的这一步,我来替你走。

她一路小跑回至内宴,司马曜看见了她的慌张打趣说:“阿芷,我看你怎么有种yu火焚身的感觉啊!”阿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咽了口口水,郑重道:“表哥, 我要借你一用,你切莫慌张。”

她转头看了一眼已在座的太子,对方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她深呼吸了一下,司马曜还处于迷惘之中:“你说啥,你要借啥?”

但这种事实在是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她没有回答他,直接将他从座位上拉了起来,下一刻将自己生猛地贴了上去。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下一刻听到很多酒盏落地的声音,其中似乎还有一声是酒盏破碎的声音。她心中暗想此乃一条汉子也。

时机差不多的时候,阿芷抹了抹嘴巴,朝着高位的人很拽地看了一眼,皇后一下子跳了起来,杏目圆睁:“你、你……”你了半天是在找不到能够既登得上大雅之堂,又能表达自己心情的词语,最终拂袖而去。

最后整个宴席狼狈不堪,阿芷看见太子的眸色瞬间加深,面色一下子凌厉起来。下一刻他直接起身离开。

他自她身边擦肩而过,却没有望她一眼。像是——竟未相识。

王太傅冲了上来,对着她的脑门就是一顿狂戳,气急败坏道:“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大庭广众之下你秀什么恩爱,就算你要秀恩爱你也爱亲太子,你亲别人做什么,你个死孩子,真是气死我了!”

阿芷唯唯诺诺,低垂着头不吱一声。最后回到王府,被罚着蹲了三日的柴房。被放出来时,已经瘦了一圈。

但当那封同款式不同内容的明黄色诏书再度莅临王府时,说实话,阿芷还是有些心酸的。尤其是得知杨箬珂即将入主东宫的消息传到她耳朵里时,她忽然有种找不到东的感觉。

但她觉得只要他是幸福的便好……

转眼三月已过,而太子的婚事便是在这一个莺飞草长、春光明媚的三月日里。

阿芷早早地起了,一个人傻傻地坐在秋千上开始盘算着时辰。

迎亲了,行礼了,喝合卺酒了,入、入洞房了……此时暮色四合,天际在努力隐没最后一缕光芒。她想起自己醉酒将太子足足亲薄到他的床上去的那回,不由得有了一丝笑意。

突然面上一片阴影,身着玄端服、脚踏赤履剑眉星目少年抱着臂冷冷看着她,而后似是不甘地笑了一下“所以现在是怎么样?开心么?还是觉得解脱了?”司马恪将脸凑到阿芷面前,阴冷道:“你就这么讨厌我?讨厌到即使毁了自己的清白也要将婚事推了!”

阿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因为她觉得照理说司马恪现在应该是洞房的时间啊,多么美好的时刻啊?

见她半晌不言语,司马恪没了耐心。他擒住她的下巴,狠狠地覆了上去。初尝她的甜美,只觉得心神飞扬,难以克制。他想了太久,想要同她天长地久的过下去,想要一起牵着手看潮涨潮落、花开花谢……这一切,他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可如今因为她的失格之举,毁于一旦。

凌迟处死也不过如此。

阿芷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云端上,心心念念许久的那个人就在眼前,而且他们靠得这样的近,近的能闻到他的气息,近到相濡以沫。她什么都不想了,只想着,要是他能亲她一辈子,也是好的。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傻,为什么要把他让给别人呢,紧紧地捆在自己的身边不好吗,她也会爱他,还会将自己最喜欢的莲蓉酥和糖葫芦分他一半,会尽自己的努力去做一个配得上他的端正恭谨的太子妃……

但下一刻,对方却迅即地转身了,而她的耳旁,似乎还浮着温热的气息,还有冷冰冰、刺激肌骨的一句话——这是你欠我的。

阿芷心中忽然就有种十分不好的感觉,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些东西,生生地在你眼前不见了,而且这个东西,是你自己放开手的。但下一刻你却发现,你想要想得发疯……

六:何以远去

太子逃婚的消息迅速成为大靳朝排行第一的热门八卦,而阿芷的那则,因为时间过久和震撼力度欠缺的这些原因,迅速黯淡下去。

而据说当时皇后已然将这事压下去,但太子殿下硬是耿直了脖子不肯点头。于是,这桩婚事就算是黄了,以太子罚俸一年告终。

而有些东西阿芷却在冥冥中开始明白,比如为什么太子当初同她结亲时没有半分不爽利,而后来却不顾一切逃婚了;比如为什么他要在成亲那日来找她,还偷偷地亲了她一把;再比如,为什么说她是欠他?

她觉得,太子约莫、可能是有些喜欢她的。而至于有些事则要让她亲自去问上一问。

阿芷突然充满了斗志,她可以不管一切,不去理会所有大靳朝的八卦屁民骂她恬不知耻,也可以不去管王太傅几乎要将她的额头戳出一个洞来,她觉得,只要太子施喜欢她的,只要太子还要她。她就要排除一切困难嫁给他,同他在一起。他不是说她欠他的么,那么她想,我要把我自己陪给你!

阿芷是个单纯的姑娘,胸中没有什么沟沟壑壑,但她觉得,有些东西,本就不需要讲什么沟沟壑壑,只凭着一片真心和一腔热血便足够了。

譬如,太子之于她。

第二日,她同着王家大哥一起混进了东宫,堵在了太子素日里下朝回东宫的小径上。她觉得现在自己亢奋地可以去和皇后大战三百回合。

未几,有人踏花而至,打头的一人是风姿特秀、高而徐引的太子,阿芷迅速跑到他面前,待拦住了他,却连一眼都不敢看。低着头,支吾了半天后鼓起勇气问道:“我今日在这里等你,是想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按照阿芷的思路,是对方说喜欢后,她再欢不迭得说我也喜欢你,然后牵着手共谱美好生活种种。

但她抬眼却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太子原本沉峻的面容却没有为了这句话而有一丝松动,他像是在训斥一个不懂规矩的下人一样:“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讲话,连君臣之礼都不记得了么,王太傅是怎么教你的?”

阿芷的心咯噔了一下,然后抬头对上他的眼眸,她看到自己一张不可置信地脸印在他的眼眶中。他嗤笑了一下,抬步离开。

在阿芷的心里,太子一直都是和煦的风,即使以前她觉得他喜欢的是别人,即使以前觉得他严厉,但像是现在这样毫不留情面的讽刺羞辱却是从未有过的。

她积累了许久的自认为昂扬的斗志瞬间倒塌了一半。她咬着唇竟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一个人站了好久,久到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

她心中百转千回,却难以理出个头绪,后来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清晰地冒出来:放手更痛,所以还是去缠着他吧。

但她现在这个斗志却只剩了一半,不足以支撑她再去触太子的逆鳞一次。她想了又想,酒!她以前喝了酒胆子大到将太子亲薄了两次。

她跑回御膳房偷了两瓶酒,一股脑地灌了下去,喝完后,一鼓作气地冲进了太子的书房。

但她踹开太子房门的那一刻,悲催地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醉!

她清醒的不得了,清醒地记得方才太子才将她骂了。

但太子冷峻的眼眸早已狐疑地望了她片刻,她心一横,歪走了两步,随后模糊不清地嚷道:“二锅头怎么这么好喝啊,我喝了两瓶呢!”顿了顿,她壮了壮狗胆:“咦,那个坐在那里的,你的眼睛瞪那么大干什么?”

她转身关了房门,一步一晃地走到太子跟前,抬起屁股就坐到了他的几案上,捻起了他的一缕发丝,调戏道:“小哥们长得不错啊,我喜欢。”

下一刻,她将自己贴了上去,明显感到对方的身子僵了僵,她又复揽了他的脖颈,在他耳旁吹了口气,亲昵庄重,半真半假道:“司马恪,我喜欢你,十分喜欢你。”

到这里已经是阿芷的极限了,但对方好像没有反应,阿芷转头看了看,发现对方扯了扯嘴角,十分轻蔑地说:“装,再继续装啊。”

阿芷这一刻羞得无地自容,自思唯今之际,除跑路无他。奈何先前自己选了个高难度的动作,如今半趴在人家胸口。

仿佛看出她的意图一般,下一刻太子拿手圈住她的腰肢。

两两相望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具温热健壮的身躯贴向她。唇上亦传来一阵阵温润绵软的感觉,带着一点痛意的啃咬。一吻既罢,太子搁在她的肩头,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后颈。

太子的声音带了三分魅惑:“你说你喜欢我?”他转过头来,双眸紧紧盯着她:“那以后就只能喜欢我了。”

阿芷几乎要溺毙在那双倒影着她自己的双瞳中,她抖了抖,哆嗦道“我方才说了什么,奥,大概是醉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现在天色已晚,容臣女告退。”

她要走,无奈司马恪将她紧紧地圈着,阴恻恻地说道:“你走啊,怎么不走了?”

阿芷:……

下一刻太子的面上带了三分狠厉:“你说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傻帽,我做了这么多,你都没感觉的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阿芷被“傻帽”二字震惊了!“你、你骂我!”

“对,我就骂你怎么样!”

阿芷愤怒:“你凭什么骂我,我才不是傻帽,我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阿芷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开始哭诉道:“我不就是喝醉了么,我也不是故意的呀,我知道你欢喜别人我也认了,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对,我都闭了两只眼了,你们还要在我面前刺激我,不就是打扰你们约会么你还逼我承认错误,我都承认了你还生气,你还弹什么《凤求凰》给她听来着,我都把我最喜欢的花灯给她了,你还瞪我,我为他挨了打你还来替她道谢,最后你竟然还说介意她做侧妃,我把太子妃的位子给她便好了么,后来我觉得你可能有一点欢喜我,我不是立刻紧紧地追上来了么?你还那么凶地骂我,呜呜呜……”阿芷最后断断续续地将这些话说完时,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太子拍着她的背。一边忍不住笑,一边急急地辩解道:“你都在胡说什么。我若不是欢喜你,又怎么会允许你将我给睡了,我哪有怪你打扰我们,我是气你给阿曜送香囊,《凤求凰》怎么会是弹给她听的,明明是弹给你的,我瞪你是因为你跟阿曜偷偷溜出来玩,还有我什么时候替她道谢,我明明是来看你的。介意,我什么时候介意过?”他回忆了一下:“你偷听我们讲话!”

阿芷嘟囔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你们这么爱现?”

司马恪刮了刮她的鼻子,带了五分笑意:“我说介意,因为我只要一个太子妃就够了,我不要什么侧妃!”

“真的?”阿芷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有种跟他不在一个频道上的感觉。她抹了抹脸,“那你同我说一句,你也欢喜我。”

“我,司马恪,日月为证,山川为盟,爱的是王芷澜。”

后记:

当很久之后的某一天,迟钝的王某人将所有的事情都理通顺了之后,当然也包括那件自己醉酒后被人设计的事。

因为后来她知道,其实自己喝醉了就是像猪一样,哪会去亲薄别人!

她将目光看向伏案处理公务的某人,对方抬起头来,报以一个*气十足的微笑。

阿芷讪然:端正什么的,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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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月下的清辉点评:

一个爱江山,更爱美人的太子,刚正不阿,风流倜傥,正可谓弱水三 千,他只取一丁瓢。小说语言灵活,主人公的对话,符合他们的年龄特征。只是里面比如经常用到“下一刻”这个词,是不是你们那边的方言呢。

文章评论共[1]个
月下的清辉-评论

夏日炎炎,清辉特制绿豆粥送来。。。。at:2013年07月29日 上午1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