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叫老七不是因为在家里排行老七,老七排行老三。老七叫老七是因为老七的爸爸排行老七,老七的爸爸叫做老七。老七的爸爸在老七三岁那年得心肌梗塞过世了,老七的妈妈后来跟着就改嫁到邻村了。两个大女儿被妈妈带了过去,老七本来也跟着,后来自己又走了回来,此后就一直呆在村子里,像只流浪的小猫一样蹭百家饭,穿百家衣。老七的爸爸不讨人嫌,村子里的人可怜老七,又不记得这伢子有个什么名字,索性就把老七叫他爸爸的号了。
老七的妈妈改嫁了,但是把老七爸爸的东西都留了下来,也就几件破袄,几块锅碗瓢盆,一间雨天漏水但足够能和老鼠蜘蛛一起躲雨的屋子,一个除了鸡屎就空旷的土坪。老七自己走回来的那年已经十岁有余了,在当时的正常学龄下该上小学六年级了。村子比较僻远,去学校的路并不好走,但是村子里的孩子在鸡鸣五更的时候还是动身了。老七也醒了,只是醒来的老七没有别家孩子妈妈给煮的热气腾腾的米饭,没有姐姐整理好的书包,没有同伴,老七只有一个盛满鸡屎的土坪,一间和蜘蛛老鼠一起躲雨的屋子,一床用爸爸的旧袄拼起来的被子,几块放在地上接雨水的锈蚀的锅碗瓢盆。
南方的夏天日中时候蝉鸣很欢,农忙的时候村子里的孩子都不上学,一块下到水田里就更欢了。每次老七都被那头的闹腾吸引了去,可是老七都不敢下去,如果老七下去了:“你看,那不是还穿开档裤的老七吗?”“小老七,穿开档;尿裤子,喊爹娘;爹爹死,娘亲跑;剩下老七吃鸡屎。”“哦!吃鸡屎的老七哦!”……尽管每次都不讨好,老七总忍不住躲到田埂上的草垛下,偷偷看着他们玩,偷偷自己捂着嘴巴好快乐地笑。一看他们准备上来了,老七趴回草堆下还顺着偷偷摸摸来的路回去了。农忙到晌午的时候家里的女主人总会先回到屋里烧火做饭,这样地里辛苦的劳力们回来后就能吃上可口的饭菜。老七不用下地,但是老七家也没有女主人,老七自己就是老七家里的主人。老七爸爸也有块地,这么久没人打理也就冬天还能挖点自生自灭的萝卜和红薯。夏天,老七只好满山野的找野菜。摘回来往半边镂空的铁锅里一扔,用木柴把火烧起来,加点邻居送的块儿盐老七这炊开的也容易。村子里夏天黑的早,城市里6点霓虹灯还没亮起的时候老七已经从水巷子洗完澡回来了,手上还提溜着两条黑鱼,把合页都断开的门搬到门口虚掩上,老七钻进了袄子拼起的被窝。
到了冬天,虽然菜是有的,但是衣服太单薄了。缺乏营养的老七身体虚胖,膝盖骨关节被风一吹就疼,天稍微晴朗些老七就会把能穿的单衣都穿上,拾回来尽量多的干柴。冬天地也冻的紧,挖个萝卜能把老七冻紫了放地里。村子里女人好心,有剩的吃的用的总想着老七。不过这村子本来就贫,能顾上自家的也不多。一直闻着人家炊烟里飘着的肉香的老七年三十好歹吃上了人家一块扣肉,这也成了老七后来最喜欢吃的一道菜。
过了青春期,老七个头的疯长好歹停了。村子里的女人都说老七长的真像他爹,每次说完真像后再加两字“可惜”。流浪小猫终于有了自己的力量,也能跟着大队挣好几个的工分,也能用自己的双手重新开垦老七家欠肥的地。老七看哪家建房子跟着去帮忙,房子建好了挑回来一旦瓦把自家的房顶补上了,拿着票去换了身衣裳,添了口新锅,点上了煤油灯。给人家抬丧带回来几块毛巾,吃了几顿扣肉,抱回来一床被子……风里来雨里去,老七也能照顾自己了,把家也料理成了家的摸样。老七的妈妈是改嫁出去的,没脸面回来,只能托人带个口信,劝老七去跟他妈,老七甩开手头也没回扎地里去了。老七十八了还没识字呢,但是十岁起就长了骨气。
老七的两个姐姐都满二十了,早年就托付给城里的叔叔去做零工挣点钱,再看看能不能找个好人家嫁了,落个城市户口就算脱贫了。城里的叔叔也常回乡里走动,回来都会看看老七,给老七捎几个鸡蛋几张粮票什么的。如果说老七心里有一个偶像,那这个偶像就是叔叔了。他觉的叔叔来去自如,能有闲钱照顾他就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叔叔说话老七就盯着叔叔的眼睛,说什么他都点头,叔叔说等你十八岁了叔叔就来接你,送你去当兵。老七记住这句话比记住今天挣了几个工分还牢固,一直记到叔叔来实现承诺,真的接他去当兵了。
三个月的集训过的很快,老七每天都觉得心情很愉快。这里的建筑物都是水泥砌的,房顶都严丝合缝的,从来不用担心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的状况。被褥也都是崭新的,床也很扎实,窗户加了玻璃却比没有玻璃还要敞亮。住在这里老七就觉得高兴,心里头都跟坐在小院儿里穿着棉袄晒着太阳似的温暖。集训里老七和孝男最能说上话。爬上解放牌汽车后老七和和孝男就并排站着,两人胸前佩戴着“入伍光荣”的大红花,兴奋地抱着车栏杆,把家乡城市抛在了地平线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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