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饭时间,炊事班的同志们总是提前吃过,然后一个个端着菜盆子站在窗口后面,给前来打饭的同志配菜。老七前面这盆是今天的主打荤菜,梅菜扣肉。块块白肉肥的流油,老七守着美滋滋的。哈哈,上菜前他可就吃了个饱,上菜师傅还打他手来着:“还吃!再吃人家同志吃什么?”
老七乐呵呵给同志配菜,口中还念念有词:“哎!开荤啦!梅菜扣肉哇!”
“再来一块儿?”站在窗口前的同志望着老七试探性地问。
“一人就一块儿!人家后面还有同志呢!”老七说这话的时候在心里偷着乐。前面这同志扫兴,刚转身,老七看见班长一行人进了食堂。他赶紧大勺子撩起来,小声急切地招呼着排在窗口前的同志们,“快快!再不吃就没了!”班长前脚刚踏到队伍前面,老七已经把最后一块肉分了出去。瞅了眼班长,用勺子敲了敲光盆“咣当当”,咧嘴一笑,“嘿,没了!”
班长顿时怒了:“你他妈故意跟老子过不去呢!”
孝男本来排在队伍后面,见到班长走进来,早有戒心,跟着跑到了窗口前,正担心老七又会挨揍,只见老七悠悠然收了瓢盆,头头也不回地朝后厨走了。孝男这才明白,老七是仗着有窗口挡着,又都有师傅在场,故意给班长难堪。这样想着,他垂下眼帘,瞥了眼班长,端着碗不屑地笑着走了。
周围的人都散去了,换到了别的窗口。班长一个人端着空碗在中间站着好没趣,显然面子没挂住,愤愤地走开了。
端着一碗盖着青菜的米饭,孝男坐在食堂旁边的大树底下大口吃了起来。忽然一颗石子砸在他肩膀上,孝男呛了口饭,转身就想骂娘,却见原来是老七躲在后面,示意他过去。
“你小子还敢出来,不等着下午哨后,当心班长再揪着你。”孝男溜过去说。
“这不躲着吗?”老七神神秘秘地,从身后掏出碗梅菜扣肉来,“专门给你留的。”
孝男一下子乐了,说:“好啊!你这兄弟没白交!”叼起一块肉来又接着说:“调去炊事班这日子反倒过的比以前大有滋补啊!”
老七憨憨地看着孝男,心里头也挺满意现在的生活的。早上跟着师傅出去后山摘菜、除草,听着林间小鸟啾啾地叫唤,闻着青草沾着露珠的香味,老七很是喜欢,就像回到幼年在山里头撒丫子欢跑的时候一样。中午做饭,饭菜还没出锅先进了老七的嘴巴,什么好吃的都有。偶尔炊事班同志自己开个小灶,山间的野味可是饱足了老七的胃口。下午顶着日头出去给幼苗补水,给稻田开沟。烈日绽开了老七裸露在外的脖颈,淋漓的汗水连裤裆也湿透了。晚上轮着老七的班,他就要去守着瓜田,蚊子可是丝毫不留情面,任凭老七是皮糙肉厚,也被咬的满身是包。偶尔孝男过来,还能偷偷开个瓜吃。两个人坐在藤椅上,说起来对象的事。
“也是少不更事,我就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勾引的话,她就跟着我上了林子。我只当解个急,没想把她肚子搞大了。我并不真心喜欢她,可是有了这事儿,我也愿意娶她。我爹拿扁担奏完我,只说我是逆子,逆子的话他是一句也听不进去的,只嫌她家穷,吩咐娘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打发她几个让她安顿。没想二日母亲刚和她商量了这事,她就跳河自尽了。村里人都叫我们是野合,她一个穷女人家,相必早是容不下她了。”孝男把啃完的西瓜皮扔的老远。“你谈过对象吗?”
“啊?”老七还迷糊在孝男的故事里面,半天反应过来,“没,没有!我这么穷,哪里有女的看的上我?”老七垂着头,脚下踩着的枝叶悉簌作响。
孝男双手扶着藤椅,仰头向后躺着。弯弯的月亮像一艘小船,飘荡在深蓝色的夜空里。他看着老七的后脑勺说:“你这么老实,一看就靠得住,我要是个女的就嫁给你了。”
“哈哈哈哈!你尽挖苦我!”老七的脸都红了。明眸皓齿,五官端正,赤铜肤色,一米八的矫健身姿,这小伙确实让人眼前一亮。
孝男像突然想起什么,翻身坐正,掏出来放在胸口的记事本:“看!”
老七一看,是一张一寸彩色照片,上面一位皮肤白嫩,眼睛汪汪如水的姑娘正在朝他微微笑。“这是?”
“我表姐,人特别温柔体贴,是个裁缝,在城里租了个门店自己营生。比我大几个月,配你正合适!”
“哎呀!这怎么使得!”老七望着这么好看的姑娘,简直不敢相信孝男的话。
“我可是正儿八经的!那可是我姐!”孝男一脸严肃的样子,“背面还有她的通讯地址!”
老七翻过相片,墨水书写的两行娟秀的字体,熠熠反射着月光。
夜晚,老七缩在床角,借着窗口偷来的月光,端详着掌心这个可人的姑娘,胸口扑扑直跳。他实在耐不住了,拿出放在枕头下的纸笔,凭着在部队上的文化课和手上一本叔叔赠的破旧的字典,一笔一顿地写了起来,“你好!我叫老七,通过你弟孝男引荐,很高兴认识你……”第二天,这份信就跟随着士兵们的家书一起搭乘火车,轰隆隆开了出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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