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记得有一次数学测验，小姨竟意外地考得很恶劣。加之小姨本身很喜欢攀比，又大嫉忌心，尤其就近的会和绿茵和小舅比。绿茵和小舅恰恰那次比她分数高，考得比较好。这让她心里长时间很纠结，很不平衡，很不爽！因为好几天她的脸色都阴沉沉的，象老天要下雨，直接拧得出水来。当试卷发下来那一刻，舅舅特意地一个一个念了一遍分数。最后还特意将小姨叫到黑板前面去，叫她做题。小姨不会做，舅舅将她拽过来让她面向全班同学，并叫她伸出手，遂用教鞭狠狠地抽了几下。绿茵看到小姨的眼泪象断线的珍珠，扑簌簌落下来，碎了一地。绿茵知道，小姨那两串委曲的泪滴，不仅仅是受到皮肉之苦的疼痛而流，更是一个花季少女那小小的脆弱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与薄薄的颜面何存而流？

绿茵从窗口将书递出去，舅老师接过书后什么话也没说便转身离开了。她忽然想起小姨那次受罚的惊险场面，她的心也不由地一次次余悸，一次次抽紧，鸡啄米似的‘咚、咚、咚’地跳个不停。这个舅老师虽才二十多点出头，却年轻气盛，对学生严厉得很。虽然平常自己循规蹈矩的很乖很乖，没触犯过一次校规班纪的事儿。看来，此次要轮到她倒大霉了，不知等待她的是将是什么，又将受到怎样的惩罚？

时间就如家门前那条缓缓潺潺流淌的溪水一样，一点一滴，一分一秒地向前流逝。绿茵这两天却如坐针毡，度日如年！假若舅老师在背地里训导两句，抽她几条教鞭也无关紧要，反正肌肤之痛总会很快愈合或消散。她担心舅老师象对待小姨那样的方式来对待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受到训戒和惩罚。如果那样的话，自己多没面子，多伤自尊，将情何以堪啊？

第一天相安无事，绿茵不敢去找舅老师要书，毕竟是她在刘同学那借来的。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虽然自己可以坚持不再借，但自己总得陪人家吧。刘同学这两天还比较大义地没找她要，但那是迟早的事情，书还不是一个一个的起着连带作用借着看呀，没理由一到她手里便断了大家书源。

第二天下午，吃晚饭的铃声一响，老师交待完毕，说了声“下课。”说完便快步流星地离开教室。

同学们异口同声地道了声“老师再见！”随即也相继蜂拥而出。

如果没有意外，几乎每餐都是小舅去后操场男生宿舍门外帮她们拿餐。绿茵出得教室来挽着小姨的胳膊说说话话的，直接回到舅老师寝室里面等小舅回来吃饭。平常来总会错过与舅老师相撞的时间，此次正好遇见。舅老师正在一边看书，一边悠闲地品茗。样子很随和，不似在教室上课时那么严肃。一看到她们一前一后扭扭怩怩地似老鼠见了猫般进来，舅舅开始集体训话：“你们仨一定要努力呀，还有两三月就中考看成效了，是想将来有出息，还是想回家种土地，就只有看你们自己了，看谁还不急？”说完，拿着碗筷向门口走去。走至半途又转过头来，目光落在绿茵身上。绿茵两手交搓，目光下落，不敢正视舅舅的眼睛，却能感受到舅舅两道凌厉的目光要将她的心思看透样。“把书拿回去吧。”舅老师说完，便又转身向外面食堂方向走去。

绿茵听着舅舅远去的脚步声，吐了下舌头，舒了口气才走到办公台前，看到舅老师刚才就是看的那本令她‘犯错’的书，此刻正相安无事静静地躺在台面。她拾起来前胸后背检查一遍，还好，竟然毫发无伤完好无损，五脏六腑都还俱全，她的心终于落下，不再堵在嗓子眼。她以为舅舅给她缴了后，会气愤地一分为二或早已七零八落。没想到自己担心了好几天，食不甘味，夜不安寝，这么严重的问题竟这么轻松的就过去了，真不可思议！这太好了，她不免生出几分高兴，几分庆幸。

小舅拿餐回来，三个人端出各自在家里带来的菜，摆放在一块，看起来也挺丰盛的。大家围坐台前，开始吃饭。小舅是男生，吃饭大刀阔斧狼吞虎咽，说说话话间，很快便吃完。绿茵与小姨毕竟是女生，吃饭斯斯文文点，要细嚼慢咽，一餐饭要吃些时间。因为要这餐吃了赶着蒸下一餐，速度慢了可赶不上。绿茵和小姨一般将饭盒的饭盛在碗里，洗干净饭盒后又让小舅代劳去蒸饭。小舅是个细致体贴的男生，蒸饭、做卫生等活，他一概包揽，从不抱怨，有一种鲁迅先生‘俯首甘为儒子牛’般的任劳任怨、善良大爱的情怀。在那些寒冷冰冻的大冬天，小舅看到绿茵和小姐姐用冷水洗碗手儿冻得红通通的。聪明的小舅心细如麻，他便用一块洗干净的纱布巾或家里常用的老丝瓜生成的一种内瓤，捆绑固定在一根筷子那么长的小木棍或竹签上，以便洗碗之用，这样就不用手直接接触冷水，也冻不着手儿了。

校园生活说复杂又简单，三点一线，教室－宿舍－洗手间，除了上课学习，就是吃饭睡觉。时间就是这样滴滴点点从指缝间溜走了。

绿茵有几个玩的比较好的同学，霞与绿茵同乡但离得很远。她两有几个共同点便是，长得一般高低匀称，留着一款发型。上学来来去去都在外婆家，而外婆家又是隔岸对门。霞二外公家的大舅和绿茵舅舅同时从一所学院出来教学。她俩时常同出同进，使老师和同学们往往混淆不清，从而常张冠李戴地时常认错了人。

容，身材娇好，皮肤比较白净，单眼皮，乍一看漂亮型。细看脸上密密麻麻生有很多黑色的小痣，且她有点自命清高。成绩不乍样，时尚留级生。嘴巴不饶人，与老师都敢竖眉毛瞪眼睛，有理没理争几分。她家住绿茵背山，绿茵有时候去学校，约定容家等她一起同行。容家亦是她为大，也有点养尊处优的感觉，父母很惯她，穿得也漂亮。下面相继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共五姐弟。她父亲是一位乡村教师，母亲象众多农家妇女一样，在家相夫教子，养猪喂牛还种庄稼。

芳，是一位高个子，大眼睛，谈不上漂亮的女生。性格虽有些急躁，没太耐烦心却有男儿的豪爽与义气；艳相对矮一些，有些近视，看人总是眯缝着眼睛。长相亦是普通而平凡，但和气、善良。芳和艳家住学校下面的正街上，她们比邻而居。绿茵和她们几个关系不错，时常相伴着玩在一起。还有几个晚上，艳叫绿茵去和她住。

校门外那一片山地，原是一大片坟山，间或种了许多梨树且结满了犁子。靠坟山最近的是一所乡间医院。赶集过街路过那一块，感觉都是冷飕飕阴森森的，尤其是一阵风吹过，梨树枝叶闻风便婆娑起舞，发出‘沙沙’的响声，更增添几分神秘恐怖的气氛。绿茵一个人是绝不上街路过那里的，如果三五同学成群，她便会走在中间。政府决定修建学校这条大道时，她才在那所学校上小学。看到人们用铁锤、铁锹和锄头将那些重重叠叠、高高低低的坟墓和梨树尽数剔除，夷为平地。露出堆堆腐木一样的白骨，也不知谁家的祖宗万代能否安生？大道建成后，一些开发商也相继出现，将这一片坟山全部扩展。没多长时间，一座座高楼便在坟山上拔地而起，挺直林立。瞬息一念，尘世之上直立的人，与尘世之下倒立的人经过土地大战，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阳间变阴间，阴间又变回阳间，终不明到底是阳间抢占了阴间，还是阴间强占了阳间，反正彼时阳间替代了阴间。两个世界两种活法，多么奇妙的改变！芳和艳住的那条街便在此之列。因此，艳邀绿茵去住了几晚，绿茵听了一些古老魅惑的传说，脑海怪相环生，住那几晚直吓得心惊胆战，后来再也不敢去了。

有一天下午放学，芳对她们几个说：“我妈今晚煮的嫩葫豆，你们谁要跟我去吃？”

“我也去”大家争先恐后地，都抢着说要去。然后几个高矮不一的少女，沿着校门外的石级一路说说笑笑、交头接耳的走下去。

芳父亲在街对门的门市做化肥生意，她妈在家里开的麻将馆，有时候管打麻的人吃饭。绿茵她们几个小女生进得芳家厨房后院，怕芳家里人看见怪不好意思，象贼一样躲躲闪闪。芳进得厨房，偷偷地将煮好的葫豆米盛一大碗端到院子里，叫大家洗了手抓着吃。几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女孩子，再也不顾淑女形象，七手八脚地你一粒我一粒，抓起豆子往嘴里扔，嘻嘻哈哈的就吃开了。吃得那个香呀，吃的那个开心呀，简直不言而喻。

几个馋猫偷吃了东西，象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互相相牵着手或攀扶着肩去到附近一个水库梗上分散开来。各自纵马驰骋，敞开心扉，放牧眼神……一池的水差几分已漫至梗顶，清澈而明净，平整得似她们口袋里常照面的一面镜。夕阳已下到山的那一边，几抹霞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宏伟的大寨山在水平的镜面上投下他魁伟的倒影，是太过自恋还是顾影自怜？长年累月与渺小的小寨山沉默对峙，相较着谁是人们眼里最美的风景线？

柔柔的风儿象幼时母亲那双温暖而没生茧的手，轻轻理着她们的发丝和拂过她们的脸颊。坚固厚实的梗上长满了参差不齐、密密集集的小草。中间或穿插或交叉生长着野菊花和苦菜花，还有各种红的、紫的、橙的等不知名的星星点点的小花……平凡普通得象极了她们的此时此刻的少女时代和青春年华，在这一池清水边，池丰塘满。在清风披拂下，在这一陌青草旁摇曳生姿，涟漪潋滟……

还差五分钟，晚自习的铃声就要敲响了。几个青春少女呼朋唤友聚焦到一块，一起悠悠闲闲向学校走去。晚间，夏日的校园显得幽深而寂静，教室里张张青春阳光的脸也暗了下来，失去了白日的光彩，显得疲惫而沉闷。除了教室屋顶风扇劳作的‘丝丝’声和几声零落的‘哗哗’的翻书声，偶有几处传来老师的讲课声，还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着或许因伤风感冒导致的‘啃、啃、啃’　的咳嗽声……

熬过三节课，晚自习后，由于固定的时间内会全校熄灯，同学们便陆续离开了教室。有极个别有心的，比较刻苦用功的同学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煤油灯或蜡烛，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加班加点地啃课文、咽单词、消化数学题等补充知识营养。当然有的是受别人感染，自己根本吞咽不进去，只是顺应形式或潮流，做做样子。绿茵觉得，其实，上课时间只要将所有的心思和全部精力集中统一在学习上，是不用那么熬更受夜那么辛苦的。如果学不懂再熬也是徒劳！

熄灯铃已经响过了，女生宿舍还透着或明或暗的灯光。里面的人虽极力压抑着声音，以不致让声音从紧闭的门扉或敞开的木窗格传播得一远再远，却依次然显得闹哄哄的一遍。因为男生宿舍在后操场，相对女宿舍离得很远。洗漱后，女生们在自己的宿舍如同在自己家里，都穿着睡衣，穿得大胆而随意。这个年龄段大家都在生长发育期，已经可以看出个个有着妖娆的身段，水润饱满的脸蛋，日渐凸显的胸间……男生若眼馋侥幸看了，足够令他们遐思连篇，呆傻愣怔半天……有几位洋盘还穿着睡裙，趿着拖鞋，象蝶儿一样在上室下室的往来穿棱，有几位馋嘴的猫还在米袋里选炒豆吃，有的在吃泡咸菜，有的象老鼠一样在吃零食……

绿茵和小姨睡的上铺，很多时候可以将这些春色萌动的美景尽收眼底，揽尽有异于大自然的无限风光……她们的床位太窄，两姨侄只好各据一头。小姨睡里靠墙，绿茵睡外。天热蚊虫多，不挂蚊帐可不行，不然蚊子不仅要与你同床共枕，且还要与你亲密深吻……天太热了，没办法，她两睡时只穿着内衣内裤，盖了床薄毯遮住肚腩。可室内闹哄哄的一片，怎么也难以入眠，大家都是同学又不好说。她俩隔壁的床上住着敏同学，敏同学窄长脸，皮肤黝黝黑黑的。人不可貌相，外相不乍样，学习很用功，谈恋爱也在行。她时常在挂着蚊帐的床上，亮起一盏灯，看书学习至深夜。

这一天夜里，绿茵和小姨睡得迷迷蒙蒙，梦里湖涂的，忽然听到宿舍里人声鼎沸，喧嚣嘈杂，她猛然惊醒，一翻身欲探身看个究竟。满以为自已置身于一片广阔辽远的绿茵如垠，谁知道这一翻身竟翻过了山头掉下了悬崖。她忘记了她睡的床外面，小姨睡的靠墙里面。只听到‘叭哒’一声，她便实实在在掉在地上放的一口木箱上。幸好床离地面不是很高，虽没摔得头破血流，却已摔得晕头转向，分不清南北西东。绿茵半晌才回过神来，速速从箱子上爬起来时，没来得及关照一下自己的健康状况和穿着、形象，倒骇然了眼前的景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