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比哥小四岁。老娘怀我的时候，肯定希望我能是个女孩，结果事与愿违。有一天我问老娘：

“家里已经有两个棒棒了，再生个棒不烦吗？”

老娘说：

“儿子，你不懂。娘不管种地，娘只管收获，请你问那个种地的人吧？”

于是我又问老爹。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倒是挺有耐心，一点也不觉得他的重复的作品，给社会带来的诸多不便。他挺着肚子，大言不惭地说：　

“儿子啊，这你不懂啦。你娘那二分地火力旺，不管种进去什么，出来的都会是带把的。”

父母都那样，从不肯在孩子面前认错。

老娘是个医生，平时为人低调，办事中规中矩，从不现山露水，总是有意地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比如一般的女人都喜爱把嘴唇染成血色状，描个柳叶眉什么的。唯独老娘不好这一口。当然，只有一种情况下老娘是非抹不可，那就是和我老爹逛商场。

有一回，我们一家四口逛商场，一个女服务员，口红都摸到鼻尖上了。我们三个男人出于好奇，就多看了这女人几眼。这下可了不得了，老娘当场就叫我们下不来台

“哎！哎！哎！你们这是干嘛？老万（我爹姓万），这女孩长得漂亮吧？还有想法啦？“老爹笑着赶快解释：

“你看这女人的口红抹得太多了，都抹到鼻子尖上了。再说你又不抹口红，我们看看有什么呀！”

从这以后，只要是老爹和我们一起逛大街，老娘的口红还有眉毛那是非抹不可的。

二

老爹在单位大小也是个领导，老爹本人长得也是周周正正，颇有些男子气，说奉承话的人自然就多些。一天老爹单位的一个老娘们，碰见老娘了就随便一说：

“凤珍，你家老万可是个万人迷，你可要看紧了。”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并没有其他的味道。但老娘发起神经来，好像马上就嗅到了狐狸精的臊臭味。立马“嘚嘚嘚”跑到商店，买了一条最好看的花裙子。

老爹下班回家，老娘故意在镜子跟前左看看右瞅瞅，屁股蛋儿扭来扭去：

“老万，我刚买的裙子漂亮不？”

老爹当然是喜滋滋了。这个男人平时就这样，只要老婆扭扭屁股，嘴就乐得合不拢，两只大狼爪就一二一轻拍起老娘的屁股蛋儿。老娘更是不用说了，扭得更欢了，眯缝着眼睛，冲老爹媚笑。我虽然还是个小男人，但我挺讨厌大男人拍人家女人的屁股蛋儿。可是我又弄不明白：为什么老爹一拍老娘的屁股蛋儿，老娘反而更加高兴呢？

老爹的白发根一层雪似的冒出来，为了防止爹乱花钱，染发这活平时都由老娘担当。但这次老娘斩钉截铁地说：

“老万，你以后不要染发了！”。

“为什么？老爹不解。

“不为什么，就是不能染！“

“那你呢？“

“我是女人是你老婆，当然要染发了。“

接下来的风景就是这样好看了：两个小男人走在后面，我的老爹老娘走在前面。他们一个雪花头，一个乌黑发，老娘还要拉着老爹的手，就像牵着一条宠物一样悠闲自得。

“娘！在后面看你，你就像十七八岁的姐姐。”

平时都是哥赞美娘，这次我也想讨好娘。

“老二，你胡说！怎么是像呢？明明就是嘛！”

哥只比我大四岁，别看就这几岁，拍马屁的本领可是爷爷级别的。

“万银座，那你老爹像什么？”老娘先问我。

“老爹……老爹像领导！“我认为我说得没错。

“老大你说，你爹像什么？你们俩可要想好了，谁说得精彩，说得叫你老娘开心，我就给谁做好东西吃。”老娘仰仰眉头笑着。

“我老爹嘛，爹……爹，我说了啊。“哥看着爹：”爹嘛，这要看给谁比了。要是和其她的女人比，那爹就是美男子。可是如果要和闭花羞月、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的老娘比，那爹就是糟老头子一个。“

老娘笑得前倾后仰，泪水都出来了。显然哥的赞美，让老娘无比的自豪和开心。

“老大，你就当叛徒吧。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你就出卖爹？“老爹说。

“爹，谁叫咱是男人呢，你不是常教育我俩：男人要让着女人吗？男人不能和女人计较，是吧？爹，爹......”

哥挤眉弄眼又在糊弄爹了。老大这一套，我早就看不顺眼了。明摆着日本人来了，他一定是汉奸。

“娘！我还有话要说！“我举起右手愤愤不平。

“老二，你要说什么？”

“娘！爹要是和你比，爹就是屎壳郎，是猪粪！“

老爹、老娘、哥还有过路人，听见我这响亮的表白，他们全都笑得趴下了。一串一串儿的笑声，就像天上打雷一样闪亮，所有听到的人，我敢说，都能快活一辈子。

那天，老娘真的做了满满一大桌好吃的。娘真的是很开心很开心！

三

我上初中哥上高中那一年，有一天晚上，老娘专门把我哥俩叫到客厅训话：“你们两个小男人也不小了，该懂事啦。金座（我哥的名）你老实说，你谈恋爱了没有？“

”娘！你说什么呀，什么恋爱不恋爱的，多难听。“

哥噘着嘴，满脸不高兴。好像娘当着我的面问他这个问题，让他丢了面子。

”银座，你在学校欺负女生了没有？“

”娘，我咋样，你还能不知道？连我也不相信？“

“是这样的儿子们，最近听说高中生就连初中生也谈起了恋爱，你们俩可不能做这样的糊涂事。考上了大学，好姑娘有的是。就像老娘我这样，你老爹要不是大学毕业，我不会嫁给他。有了本事，才能娶到好老婆，知道吗儿子？“

“还有就是，这女人吧就像苹果。挂在树梢上青苹果，又酸又涩不好吃，只有熟透了的红苹果才又香又甜。”

“娘！这熟透了的红苹果，是专门叫我们男人啃的吗？”我问娘。

“老二你不懂，别瞎说。”

这是老娘头一次给我们兄弟俩上政治课，虽然大道理不多，但确实很实惠：一个男人，要想娶到好女人，得有真本事。哥是个小狐狸，我几次到他学校窥探、侦察，都没有探到个蛛丝马迹。我和哥不同了，我正是在老娘的调教下，初中没谈恋爱，高中也没有“出轨“。

四

正像人们形容的那样：人生如梭，须臾沧桑。我现在已经是个本科生了，哥研究生也快毕业了。

小时候我就不信哥会是个老实人。他读高中时，我老感觉他和一个女生好，抓了他好几次都没有抓到。这不，他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今年放暑假，他一不声二不吭，就把女朋友带回家了。我大学都好几年了，才刚刚开始谈。

我们家三室两厅。我一间哥一间，父母一间，就是姐姐来了，也富富有余。到了晚上，娘说姐和她一起住，老爹到单位住了。能看出来，老娘很喜欢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以前她总是面对三个又脏又臭（她是这么说的。）的男人，现在可好了，终于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和她面对面叽咕了。

未来的嫂子是个上海女人。个子高挑，气质高雅，容颜俊秀，也能说会道。这俩女人，第一天晚上就叽叽咕咕说了通宵。

第二天晌午开饭时，老娘和老爹当着我们全家的面，每人给未来的儿媳妇1000元的“见面礼”。这规矩在我们这儿，已经兴了几百年了。我记得以前是300块，后来是500块。可能嫂子是大上海人，老娘就破了规矩。

未来的嫂子也不含糊，笑了笑就照收不误。我知道，这一定是老狐狸给这女人提前通了气儿。哥是财迷，这谁不晓得呢？“银座，向你哥学习，不要让父母操心。以后你女朋友来家，也一样。”其实，我没有想那么多，是老娘觉得她有必要这么说。

五

哥的女朋友来我家的第三天晚上，我和哥在客厅看电视，老娘和她在里屋叽咕。我不知道是老娘热衷和这个女人聊天呢，？还是这个上海女孩太喜欢这个老太婆了。反正这俩人说起来是没完没了。

大概是十点钟左右，哥给老娘打招呼，说他要上床睡觉了。老娘还美滋滋的说：“你先睡吧，我和惠再说一会话。”后来，惠和老娘也睡觉了，只有我一人还在看电视。

这时，我听见老娘和惠，好像为了什么事吵起来了。我关小了电视的音量，竖起耳朵想听个明白：

“阿姨，他是我老公，我为什么不能过去睡？”这是惠的声音。

“谁是你老公？”

“万金座，就是你儿子呀！”

“你们结婚了吗？领了结婚证了吗？”

“阿姨，都什么年代了，你也太古董了吧，我们已经是实质上的夫妻关系了。”

“我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你再说明白一点。“

“就是说我和你儿子万金座，过夫妻生活已经好多年了。“

”什么！你说什么？我是医生。如果流产多了，那以后对生孩子可不利啊！“

“阿姨，你真逗人。我们就是结婚了，也不会生孩子的。“

“你说什么惠！不生孩子？那可不行！我还等着抱孙子呢！你可不能……“

老娘立刻慌了神，说话的音调明显软了下来。显然不生孩子这三个字，对她是致命的一击。

”阿姨，你不要害怕，还有我呢。我可以给你儿子做工作呀，你也知道的，这男人有几个不听老婆的？“

老娘怎么能是上海女人的对手呢，她吃了败仗。惠姐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击败了老娘。她甩开老娘，进了哥的房间。

”万银座，你过来！“老娘大声叫我。

”娘！都半夜啦，找我有什么事？“

”我问你，你有女朋友了没有？“

”娘，你和惠姐姐之间的事，吼我干什么？“

”老实说，你有女朋友了没有？“

“没有。我骗你干吗？”

“我不相信，你不说实话，是吧？”

“娘，你不是说，我要向哥学习吗？也为了少叫你老人家操心，我就谈了一个。是才认识的，还不到半年。”

”那你们在一起了吗？“

”娘，看你说什么呀，多难听，我会是哥？“

”我就不相信，你们不在一起？“

老娘刚才在上海女人面前吃了败仗，现在想在我这儿挽回面子。

”娘，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你管这些干什么？这根本不算回事。“

“胡说八道，要是你和人家女孩怀了孕，人家爹妈找你麻烦怎么办？“

”娘不会怀孕的，谁都懂。“

“气死老娘了。我年轻那会，和你爹认识都好几年了，也没拉过一次手。你们倒好，认识不到三天，就在一起住了。这算什么事吗？”

哥的房间里，飘出一串串“咯咯咯”的笑声，我和娘都听见了。“我算是明白啦，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啦，要与时俱进，不然就要落伍了！银座你睡吧，娘也要睡觉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