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墙上梨花开青竹风流

发表于-2013年08月28日 中午2:44评论-2条

墙上梨花开

三月飘着雨,连绵粘稠,一洗乡野旧息;又点开了万紫千红,这边烟花三月下扬州,那边柳暗花明又一村,无名清溪在石桥下流淌无声,却真真切切地隔开了理应隔开的两个世界。我卸下沉重的行囊,到家了,一条弯曲的软软泥巴小路婉转地欢迎且指引着,我这个离家游子迷惘脚步的归临。

远山如画,翻越时千重万重,细看时秀丽青葱,我循着记忆中的旧路前行,村舍陈旧不失古朴,有母鸡得意声,公鸡争斗声,鸭子戏水声,黄牛咀嚼声,几只猪崽子争食奔跑;野草伏地,路边花开,青苔静默。门环养锈,有种遗忘的失落感,触景生情也罢,我本就是为避世而隐居;推开木门,精神为之一振,香风扑鼻,不是城市中闻惯的那种胭脂水粉的香,而是自然灵气孕育出来的梨花之香,对,是梨花香。院子东南角的梨树虬枝斜横,梨花正热烈地开成一团,宛若新下的雪,但那种白又不单是雪白,而是纤细的微带点粉色的玉女肌肤之白,清风拂影,香飘四溢。

整座老屋因梨花的存在而生动起来,仿佛每一刻都有花开,每一刻都有花谢,每一刻都有轻灵的花魂沉浮。我清扫出以前堆放杂物的阁楼作为卧室,一是避开南方雨季的湿意,二是高处空气清鲜景色尽收眼底,我享受这种感觉,因为享受,夜里睡觉也觉得格外香甜。

晨曦跃过窗台暖暖地拨弄我的脸,又是新的一天,我懒懒起床,吐息洗漱,然后走到窗边,眼睛不经意却又理所当然地看向那树梨花。昨夜有露,沉甸甸的露珠在粉白的花瓣上摇摇欲坠,距离有点远,我当然看不真切,但阳光下那闪烁的晶莹剔透却是如此分明。然而最吸引我的不是花开灿烂,有一个小妮子,我看见了,在梨树的背后的墙上探出半个身子去摘开得正浓的梨花。十二三岁,头发还扎成两条小辫子的年龄,借着清晨活力的阳光,居然溜上墙来偷摘梨花一一哦,不是偷摘,单用一个“采”字吧,采花非贼也一一梨花尚未出墙,妮子却已入墙,我搬来椅子饶有兴致地在窗边观望。

小妮子叫桑桑,父亲是屠户的营生,母亲早在当年难产而死;记得上一次看见桑桑大概在六七年前,那时她还喜欢拖着鼻涕赤脚在路上奔跑,如今虽陌生了模样,但我还未忘记隔壁是谁家庭院。是桑桑,我有些唏嘘的感觉,小孩子都已经长大了,是否意味着我已经成熟甚或老去?

梨花是娇柔的女子,即使在生命中最辉煌的盛开的年华里也是羞答答的似开未开,脆嫩的花瓣半掩着更加脆嫩的花蕊,如羞似怜,幽香透体。桑桑摘下枝头叶间偷藏的一朵梨花,脸上那个得意,她坐在墙头,穿着花布鞋的两只小脚韵动着;她不加掩饰地浅笑,脸颊荡漾出小小酒窝,看上去是如此无暇纯净,连衣服都是干净的洗得发白。我承认,这一刻自己很愉悦,天气很好,开心都是单纯的。

我欣赏美,尤其是这种不搀和杂质的美,所以当看见一个小女孩偷偷爬上墙头去摘取她心中美丽的梨花时我触动而且感动了。但转念一想,如果偷摘梨花的不是一个年纪恰当的小女孩,那份美似乎也就没那么丰满。譬如如果是一个男孩偷摘梨花,我多少会有点不自在,都说男人是泥做的女人是水做的,水与花相得益彰,泥与花两看相厌,就像林黛玉葬花是一种美,贾宝玉葬花就未免俗气矫作了。又譬如同样是女子摘花,年纪太小则有顽劣好奇之嫌,不为美;年纪太大如少妇老妇则有水性之嫌,奇哉怪哉,不为美;年纪相当情蔻已开的少女则又有怀春之嫌,不唯美,因之不难知道,有些美需要恰当的人在恰当的年纪以恰当的方式去发现同时被发现,而这种美恰好是自然与社会不加修饰的单纯的美好。一朵花再美,错过了季节便只剩下凋零,不甘寂寞的花要因人而开,不想错过的人要因时而待。

桑桑有些犹豫,她想把梨花插在头发上,在她以为,那样应该是很美的;但她终于没有,也许是出于女孩本性的矜持,此时她只是痴痴地看着手中的梨花,不知在想些什么。“桑桑,你这死丫头跑哪去了!整天就知道贪玩偷懒,老子白养活你了!”一个嘶哑沉暴的声音从隔壁院子炸响,桑桑脸色立变,她惊慌却不失敏捷地跃下墙头,一溜烟跑回家里,勾连出白色的残影,然后消逝,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连委屈飘荡在空中的梨花都只像是刚被清风吹落的。

我揉揉眼睛,这段时间经常做梦,也许明天醒来就会发现这无非也是一个梦罢了。抬眼再看,墙上梨花开,梦中人不回。

2013-8-28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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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文清精华:文清
☆ 编辑点评 ☆
文清点评: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墙上的梨花给人又一种美,
也让人看到了作者在写梨花之余的一种对人的牵挂。

文章评论共[2]个
月下的清辉-评论

人生一梦,白云苍狗,错错对对,恩恩怨怨,终不过日月无声,水过无痕,所为弃者,一点执念而已。at:2013年08月29日 中午1:14

文清-评论

有风吹到你的时候,要记得,那是我委托清风带给你温馨的问候:祝开心快乐!at:2013年08月29日 晚上8: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