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两个公家财产。一处是茶叶场，另一处是园艺场。其实对园艺场的性质不是很清楚，只是因为专门有一户人家在照看它，所以它跟大多数的田地不一样。　

我们那里有很多小山谷，或者根本不能把它们成为山谷，反而称为斜凹槽更合适。园艺场就坐落在一个比较大的凹槽里，它占据了整个凹槽，还向山脊以外的地方延伸了一些。有一条乡村公路把它拦腰截断，远远望过去，就像一个体态婀娜的白丝带束腰的绿衫女子。直到几年前，公路才被改建成水泥路；在那之前，为数不多的过往车辆总是卷起阵阵灰尘，那些灰尘落在了我们这些放学回家的孩子的脸上跟书包上，然而更多的落在了路边的树叶和果实上。

其实把它叫做柑橘场更合适些。因为里面种的几乎全部是柑橘树，偶尔有几颗梨树和根本不是果树的树。柑橘则以脐橙和蜜柑为主，也有一些蓝柑和椪柑以及血脐橙。每年七月份，果实都熟了，而我们这些馋鬼的好日子也来了。每逢这个季节，我们放学回家都会选择柑橘场那条路，这样我们就可以先探探路，看看哪里的橘子比较大比较红。我们最喜欢去的地方是那个破旧的龙王庙附近。听老人说，庙是合作社那会儿建的，现在已经破旧不堪，看起来马上就要塌掉的样子。我们不敢进去，但经常从窗户往里面或墙上扔石头，以期能看着它在我们面前倒下。不过我们扔了这么多年，它还是最开始我看到的那个样子。也许，它永远不会倒吧。龙王庙矗立在整个园艺场的制高点上，正好可以清楚地看见园艺场看守大叔的房子。我们之所以选择那个地方没有三个原因。一是因为它确实离回去的路近，一旦出现情况可以及时逃跑；二是那里的橘子比较好吃；第三，我们那时候挺具有浪漫主义精神的，想学学电视上那些英雄好汉，所以顶风作案。

照例是要天快黑的时候去的，毕竟这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我一般带领我两个弟弟去。三个人带一条或两条蛇皮口袋，就像打游击的八路一样，悄悄地摸过去了。在农村，月亮可是个好东西，明亮的月光能帮我们不少忙呢。没有月亮的话，就完全瞎摸一气，好的坏的，圆的扁的，红的绿的都有。有月亮倒是可以稍微拣选一下，但同时也容易暴露了目标。好吧，口袋装满了就撤。有时候意犹未尽还揣俩在兜里，边走边吃。　我们那对农产品没有过期和变质的概念，自己觉得能吃就行，所以那些橘子往往够支撑一个星期的。

农村人有自己的判断，尽管看起来可能比较难以理解，但事实却是如此。我们那地方最注重道德和名誉　，家长从小教育孩子不能偷不能抢。村里发生过几次小孩儿偷别人或偷自己家长钱的事，后来几乎没被父母打死。但家长们对于偷橘子或其他什么果实之类的则有不同看法，他们不认为偷橘子（用偷橘子代指那一类的事吧）有违道德。对于这种事，家长即使不是鼓励的，至少也不会反对。似乎他们（其实也包括我）把公家的东西当做了地主的东西，地主的东西当然偷得。因此呢，我小时候偷了很多次别人的果子，梨子李子杏子枣子柿子柚子都有，也没有背负过道德负担。

就我而言，我觉得偷果子这种行为很微妙。在道德上说，它确实不对，因为你毕竟是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拿走了属于别人的东西。但在实际中呢，走在路边看到有人的果实顺手摘一个是司空见惯的事，也不会对偷者造成很大的道德谴责和良心负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