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坠裂的水泥楼梯,走上坠裂的水泥楼梯,天天就这么走着,也不知道已经上下了多少次。楼梯的拐角处放着一架三角铁焊接的梯子,爬上去就是2楼的楼顶;顺着墙壁,用了3年的时间,常青藤也爬上了楼顶,枝叶和花朵落在一起,已经腐烂,已经分不出谁是花谁是叶,我把它们收集起来,装了一大袋,并不沉,但是,一个夏季,一棵常青藤,能一点一滴地把一大袋物质带上7、8米的地方,我觉得已经够多了。
进入9月,常青藤的生长渐渐趋于停止;新的枝叶不再出现,偶尔开一朵两朵花,开的很慢,数量和夏天也不能同日而语,但比夏天的要鲜艳许多,开放的时间也要长一些。有时我会陷入质量与数量的迷惑中,这样的迷惑一般会随着冬天的临近而结束;记忆中的常青藤花又多又灿烂,到了没有常青藤花的时候就会陆续出现。
还有一些花骨朵,有些恐怕来不及绽开了,寒冷的西风说来就来,夭折的事情在所难免;万事万物,有谁能说清自己的结局?从始到终都是意外,所有的医院,道路,警示牌,法律,保险公司,艺术,工具,金钱……所有的欲望都不能阻止意外的发生。
要是父亲还在,他一定会记得楼梯的那些裂缝是怎么回事。为了省工,垒楼梯的时候没有打地基;父亲不在了,当初的那些泥瓦匠也不知都去了哪里,20多年后,在重力日复一日的作用,他们的错误渐渐显现出来,但只有我这个比他们懒惰许多的人独自面对坍塌的危险。除了偶尔流露一丝忧心忡忡的目光,我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究竟如何是好,我一直在观望,拖一天是一天,就像任何裂缝都与我无关。不过,如果在楼梯坍塌之后,我依然需要它,我一定让它重生:一丝不苟地打地基,用最好的建筑材料,再焊上不锈钢扶手——到了那个时候,我能扶着扶手上去就不错了。
事情恐怕发展不到那些地步;一切——脆弱的花朵、坚硬的楼梯、不详的裂缝,这些都不过是暂时的朦胧幻觉:望着那些一丝不挂的男人和女人,上帝 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威严地望着;他不许他们穿衣服,不许他们出于本能用手或用头发遮掩一下自己的躯体,不许他们低头哈腰,不许他们把腿并拢起来,能要求他们做的也就这些了;《十诫》已经成了那些僭越者约束别人的工具,他们自己则为所欲为,被约束者也不以为然,只有少数人因为智商的缺陷被蒙在鼓里,或因能力的问题而不得不表示服从。
黎明时分,上帝的身影渐渐消隐,旭日喷薄而出,那些男女一哄而散,灿烂的晨辉里顿时滚起一片红尘,他们 穿戴整齐,又开始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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