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单位距离我的家不太远，也就隔着三道街，三四里路的光景，所以我是经常步行上下班。这一天，去上班时阳光灿烂，可下班时，天变了脸，乌云密布、风声鹤唳。没有带雨具，我又想急着回家，于是出了单位大门便奔跑起来。满心想着能赶在雨落之前到家，但事与愿违，我只走到半路就见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被淋了个正着。

我是慌忙中不顾择路，一头扎进了一个日杂商店里。顺顺头发，抹把脸，这才抬头四周打量起来，看到店主人是位古稀老人。虽天天、月月打这家店门前走过，但我可还真与这位老先生面生呢！

“老人家，今天这生意还可以吧？你看这雨……说来就来了……我进来躲躲雨，不会影响你的生意吧？”我一边捋着额前的头发，一边微笑着向店主人搭讪说。

“呵呵！你说哪里话了……躲个雨怎么能影响我的生意呢？只会是照顾我的生意……添个人气儿呗！呵呵！今天生意不太好，但我还是满意的……这雨下的有点儿邪性儿！这季节还不能到又是雷又是闪的时候唻……”

“是呀！什么都好像提前了……连人和东西的成熟都提前了……”店主人是一位一团和气的老人，同时，我也发现他满头银发下的那张脸却很少皱纹，白中透红，很是滋润。

老先生慢条斯理地忙着自己手里的活，透着底心的宁静、安适与恬淡。不说话时，他扭脸看见我在不停地捋头发、抹脸儿，便缓缓地递给我一条新毛巾说：“淋得还不轻呢！先擦擦吧……衣服，你只能回家再换了……”

“哦！呵呵呵……不碍事的，我回家换、回家换……谢谢你，老先生！”

我们说着话时，从外面突然又冲进来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儿，一身春装，像是名牌，此时业已被淋湿了大半。往脸上看，肥头大耳，双眼皮大眼睛，白白净净的挺体面。头上的稀疏黄茸毛都趴在了他头皮上，像经雨浇过的草，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水珠。小男孩儿急急地走了走、看了看、站了站，什么都没说，很大方地跑过去拿起我刚擦过脸放在那儿的毛巾，自顾自地擦抹起来。一看就知道平时连用毛巾擦脸的基本实践都没有做过，两只小胖手团握着毛巾胡乱地在头上、脸上、脖子上捂、蹭、摩，就是没有展开毛巾来擦拭。

刚放下毛巾，小男孩又急了，跑到门口往雨里看看，还望望天，雨还是哗啦啦地下着，不过是天亮了些，那硕大的雨滴落在水泥地上、柏油马路面上，一摔八瓣，“啪”地绽开一朵美丽的水花。

“有伞吗？……你这有伞吗？”指令气使、飞扬跋扈，瓮声瓮气的，把我吓了一跳，小男孩也太“老声”了！我听了这话心里特不舒服，颇感到有些生气，问谁呢？萝卜白菜也该有个称呼不是？这小孩儿也太没有教养了……可是，看那老先生仅仅是抬头一愣神儿，等弄明白是问自己时，脸上仍带着笑意说：“你要伞想回家吗？这时雨太大了，等会儿吧？我这里……有伞。”

“不！我去对面电话超市里打电话，给我爸，让他来接我。……我爸是这个城里最有钱的，开着奥迪a6呢！我爸说……等我长大了……”小男孩此时蛮神气地说着，大约是他爸，或者是他爸的那几个钱与奥迪a6触动了他兴奋的神经了，不然，怎么会打开他的话匣子，说起来滔滔不绝了呢？

老先生依然是一脸的笑意，看着小男孩儿。我看得出，他是一脸的平静，不温不凉、无欣赏也无轻蔑，悠悠地说：“你爸有那么多的钱呀？那也不一定是最多……人家开宝马、开佬克劳斯幻影的呢？再说，奥迪也还有a8唻呢？呵呵！”

小男孩不满地瞪着老先生，好看的小嘴撇了撇，一拧脖子说：“反正就是我爸钱最多……”

“好好！你爸钱多……来，在我这儿给你那富爸爸打电话吧？”老人从柜台下面拿出了一部座机放到了小男孩的面前，显然这是家用电话，不是收费的。

小男孩犹犹豫豫地，还是走过去打了电话，通话很简单，语气很霸道，“我在文明老街尾部日杂店里躲雨呢，快点来接我。”

小男孩去门口望了望，忽然返回来，伸手入兜掏出五枚一元的硬币递给店主人说：“给你钱，我在这躲雨的，用你的毛巾擦脸的，还有……打电话的钱。……不够……我还有……”

老人看着小孩递来的钱，脸上的笑容好像停滞了一下，但，一瞬间又如水流一般溢得更满了。“呵呵”地笑着拿起两枚捏了捏，随即又放回小男孩的手里说：“孩子！你这钱太冰凉了……我不要！”

“啊？钱凉……那……我给你暖一暖……”当小男孩双手捂着钱放回衣服内想把它们暖温时，老人又笑着说话了：“孩子！我不要你的钱，这些事都是人和人之间应该做的平常事、小事。你也是个挺善良可爱的孩子，要记住：不是什么事都必须用钱来买的！那样钱太凉，人情也就冰冷了。”

小男孩干瞪着俩眼愣了，显然他没有听懂老人的话。我想，等他长大了也许会懂的。

“笛、笛、笛……”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看去，不太密的雨帘里较清楚地出现了一辆车，隔着玻璃坐着一个男人，抽着烟、扭着脸，一付不屑与自得的模样。还真是奥迪a6，还真是小男孩的爸爸，那肥头大耳、那白净面皮，就是小男孩头脸的150%的扩印版，大半倍的复制件，只是小男孩一头的黄茸毛，而他爸则顶一脑袋的红色茸毛……小男孩跳出门钻进了车，扬长而去……

“怎么连句谢谢也没有？”我不平地嘟囔着，见老先生的脸上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悠悠地说：“这是有钱人啊……连小孩子说话、做事都不一样……难道这就是‘派’？呵呵呵……”

“屁！”我不满地说了句，走进零星的雨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