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爷对于两个孙子很是痛爱，只要开口从不吝惜。特别对小孙子更是痛爱有加。因为小孙子七岁便没了娘。对小儿媳年轻轻的早逝范老爷很是痛惜。

范老爷那年将两个儿子送去苏城亲戚开的面店做了伙计，兄弟俩干了三年杂活，便跟着陆姓点心师傅学了三年手艺。

过了两年，范老爷变卖乡下田产来苏城，自立门户开了鹤长兴面店，两个儿子也先后娶了媳妇。

小儿媳妇姓许单名妹，无锡洛社村人。是陆姓师傅做的媒。原来陆姓师傅与许妹的大哥是同乡。许妹有三个哥哥，家中她最小。许妹的大哥在松鹤楼菜馆当面点师。一日陆姓师傅去观前街办事，顺便去松鹤楼看望老乡。

与许妹大哥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他的徒弟水生。为此许妹的大哥特意跑去鹤长兴吃面，实为来看水生。见水生长得眉清目秀，感觉人不错，作主将他小妹嫁到苏州，做了范家小儿媳。

第二年许妹给范家添了孙子。许妹自小读过几年私塾，在娘家最小，很是宠爱，有些任性，加之个性倔强，所以嫁到范家几年，极看不惯她阿嫂的行为，认为她目不识丁，为人蛮横，又爱贪小便宜，所以妯娌间关系并不好，倒是与隔壁烟子店张老板的媳妇邹葛氏很有缘分。两人关系很好，时常一起去买菜，逛街。

那天晚饭时候，水生烧了菜，见有些多了，便想着给大哥大嫂送去一碗。许妹一见，心里就不乐意了，上前一把抢过，小两口为这事吵起架来。

两人一个倔脾气，一个自小就任性惯了，互不相让。许妹气恼之下将那碗菜吃个干净。第二天生起病来。原来许妹小产不久，身体本就虚弱。昨日为一碗菜，心里憋着气，又吃了那碗冷菜受了虚寒。

初时呕着气不肯就医，水生也没在意，以为过几日自会好的。不想过了几日病越发重了，水生慌了手脚，急匆匆去塔白路请来江郎中看病。

江郎中一番搭脉巡检，责备水生该早早找他医治，不该拖了这么许久。开了药方，让水生赶紧抓药。许妹吃了几天中药也不见起效，病情倒是越发严重起来。

水生心慌起来，想起在西白塔路有一西医诊所，乃留洋华波斯所开，想带许妹去华波斯诊所试试。又听人说：西医药力猛，治表不治根，动不动就要开膛破肚，且西药很贵。因那时的人只信中药，对西医不太相信的缘故。

犹豫不决又拖了几日，许妹就此一病不起。卧床三个月后一天许妹忽的口吐鲜血，自知不久人世，心中暗自伤心。想想自己毕竟年纪还轻，最痛心也放心不下自己七岁的儿子，请人把邹葛氏叫来，在病床前让儿子磕头认邹葛氏作寄母，恳请邹葛氏协助水生把她儿子领养长大，邹葛氏不住安慰，不住抹泪。

临终一刻许妹紧握水生手，泪水不住往下趟，要水生一定把儿子抚养长大。水生伏在许妹身上，失声痛哭，承诺许妹一定把儿子抚养长大。

许妹早逝，水生极是痛苦，心存愧疚。尽管以后多次有人作媒，水生一直未娶。祭日那天，水生请来一班道士，在安济堂为许妹做生会道场，超度许妹。诵念经中，跟随而去家养的大黄狗，忽的在安济堂狭长的天井里狂奔不已，不时发出阵阵似嚎似哭的叫声，似也痛别。

入冬后，棺木运送到太平桥范家祖坟入葬。时过一年，无锡来人带信说乡下许妹娘惦念外甥。水生便带着儿子去了无锡洛社乡下。

许妹娘见到外甥，想起早逝的女儿不住暗自抹泪。对这个外甥自然十分欢喜，有求必应。水生二阿舅听说水生来，特休息几天来陪水生。怕水生呆在乡下无聊，带水生去洛社镇逛逛。

洛社镇虽比不得苏城，但也很是热闹。镇上杂耍的、卖艺的应有尽有。两人逛的有些饿了，去了一家大顺面馆，叫了两碗阳春面。

伙计端面过来，水生远远就闻到葱香扑鼻，瞧那面条韧糯滑爽，吃到嘴里面韧汤鲜，赞不绝口。掌柜见水生说的头头是道，料是同行，特泡茶招待，两人与掌柜聊了许久方回。

不觉在无锡已过半月，水生惦念家里生意，便要回家。临走，许妹娘让儿子去镇上买些土产，又从家里拿出些物什，装了满满一担，吩咐儿子送水生父子去洛社火车站乘车。

车至苏州，人多，车厢拥挤不堪。水生一肩挑一担物什，一手拉着儿子，挤到车厢口时火车已缓缓启动。两人被那车长挡住不让下车。

水生眼见火车正缓缓加速，很是着急，摸出几张钞票塞进车长衣袋，车长闪过一边。水生赶紧把那一担物什扔下车去，抱起儿子跳下车去。

人刚着地，就连翻几个跟斗，右膀一阵钻心疼痛，站起身来见儿子没有受伤，只是小脸吓得发白，松了口气，忍痛捡起那一担物什，拉着儿子出了车站，叫了黄包车回家。

到家，水生胳膊痛的无法动弹，只得去找江郎中医治，回来时吊着手臂。在休闲的几天里，水生去对面长升酒馆喝酒与人闲聊时，总会滔滔讲那跳火车的惊险情景，并由此感到很是自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