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那些苍老的周湾听晓

发表于-2013年10月07日 下午4:54评论-1条

周湾人过的安宁白露节气是从秋收稻子的无限热浪里开始的,这与诗词歌赋中的“稻花香里说丰年”意境很像;多数时候,即便稻子成熟压金黄,还要有一段守候天气的日子,长者能从一天四时的气候变化中看出来未来天气的走向,奔跑的孩子们则只是围绕在周湾的周围,似乎周湾这个时候会变得模样迥异,让他们认识不出来。

丰收的节气,本不该说晦气的话,因为可能没有人愿意听,即便听了也不会当真。秋收的日子因此会继续前行,不会有片刻的耽误,还是长者,他首先停下收成脚步,走出无边的水田。长者的脚步是淡定,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不惦记稻穗,不指望谷堆,缓缓踏向周湾的祠堂,他身后的乡民们大概就可以知道,周湾在收获的季节里,发生了悲情的事情。

乡民们是在长者之后聚集到祠堂的,他们也都可以猜测的出来,长者会有什么类似的句子宣布。乡民中年长的人站在一块儿,会有几句深重的话儿谈论;妇人们抱着娃娃,也是站在一块儿,互相也轻声细语的议论起来,只是脸色异常沉重;孩子是直到此刻才突然变乖,跟在长辈后面,仰望着人群前面的长者,也不知道看不看得到所有人心事重重的脸。

周湾肃穆的模样会在几声干脆的爆竹中开始,区别于喜庆的爆竹,这个时候的爆竹声多半是不长的,选的都是小爆竹,点爆竹的人因而由年轻人换成了长者本人。周湾里那么多的悲凉往事,都是开始于长者引燃的断响里,苍老的人和苍老的故事,有时候就是同一种调调。

长者是在一片自然而生的安静里开始他的话题,乡民们不用猜也心知肚明。等说到动情之处的时候,长者也会微微地停留几下,露出辛酸的老泪和所有人都易于瞧见的白鬓。年长的人群里露出一阵唏嘘,仿佛他们也是此刻才知晓,这又是一位在周湾里过了大半辈子的老土人了。

能与年老长者相匹配的只有祠堂外面的“周湾”二字牌匾,周湾里稍微上了年纪的人都知晓,原来祠堂外面是没有牌匾的,后来的后来,因为这位长者,才有了。所以细数周湾的年纪,就如屈指而算那位长者的年纪一般,至少最近五十年的光景容易划算而来,苍老的周湾,从长者的身后退开,笑笑而过,长满皱纹。

有大多数乡民参加的“会议”结束的快,因为结束之后需要补做的事情很多,乡民们继续完成收获的担子,晚回家用餐之后,所有的事情又都扑面而来。妇人带着孩子守在家里,灯火阑珊的夜里,每户当家的男人都会回来,他们用满身的汗水,祭奠离开了周湾的故人。

是在翌日之后,周湾后山的某一座丘下才会多出一块“土馒头”,一段故事自此泯灭。多少段风华正茂的往事,总是在平静日子里烟消云散,有些故事我记得,有些故事我却怎么都送不到心上,究竟是我太过健忘,还是周湾过于苍老。

长者会议的气氛会在周湾里停留很长一段时间,年长的乡民自此重见,谈论的话题自然转向了生死无常和生命脆弱上,谈到相互认同时,他们还要互递香烟,点燃,深吸一口再吐出,似乎只有在抽了一阵烟以后才有继续谈论的劲头。反反复复的话题,烟雾缭绕的尼古丁味道,让人误以为,原来生命好比那一溜溜烟雾。

老一辈人爱好侃侃而谈,这得益于周湾的苍老历史,因为历史绵长,诞生的故事和哲理就多。长辈人叙述周湾故事的方式就是和长者不一样,有若干的顾忌和言不由衷,长辈人的言辞大概有点类似野史,有点信手拈来的感觉。周湾在长辈人的眼里就像一段古老的雕塑,他用什么样的心情修饰,我们看到的就是一个什么样的周湾。

苍老年复一日,周湾风华多变。据说原来周湾是由一片山涧地头里演变而来,周氏家族的先祖最初是在一座山的南面落地生根,后来大金河水换流,山水环绕的风水观让最初的周湾人休养生息,延续至今。在周湾的传统观念里,需要有一位白发苍老的长者,与所有周湾人一道,息息而居。

这段在《周氏族谱》里只记载了几十个字的故事成为了当下所有周湾妇人津津乐道的谈资,秋风飒飒的时候,无论菜园里,河水边,多半会有几位妇人走到了一起,也不轮她们手里的活计有多忙,高谈阔论的言辞里总是少不了。一抹柔和的温柔之色,一种寥寥的寂寂之歌,让周湾人在山水的琉璃间感悟出了岁月的脉脉情愫。

在我的印象中,周湾里年长的乡民很多,大多性情各异,年少时候我有见到退伍回家的革命前辈起贵老爷子,他完全没有我想象中的飒爽英姿,苍老,安静,言辞颤抖是他的真实样子。起贵老爷子一个人,一套房,他心里装着很多老故事,有的还和周湾相关,他是周湾里资历较高的人。还有一位老中医,曾治愈过我的眼疾,在周湾里家喻户晓,也颇得我家人的尊敬,只是后来无缘无故得病去世了。老中医生前给无数人看病,对于自己的病却无法把控,生命的脆弱让人唏嘘。

除此之外的周湾人(甚至即便不算除开的那些年长的乡民),现在也都寻觅不到原来的人了。时光很像一段卡带的光影,在一段曲折的闪烁之后归于安静,年少的人会成长,成长到已经察觉不出,原来周湾在突兀间已经少了那么多厚厚的人情冷暖。周湾原来的模样没有改变多少,周湾里的人渐渐苍老,徒给那座荒凉山丘添了堆堆土馒头。

周湾人大多记得,湾中央原是有一口水塘,年代日久,叫做门口塘。门口塘的水很深,我年少时候常和小伙伴们在水塘边玩耍,但多半是不敢下水。门口塘的水幽静腥味重(后来知道那是因为水里有鱼),适合捉鱼,我就是在捉鱼的时候滑到塘里的,恰巧母亲和一位乡民即时赶到,最后我也安然无恙。但我骨子里对门口塘还是有畏惧,以至于多年以后,我终于邀上几位好友,用水桶将门口塘舀干了。

周湾在后来的日子里再没有了那口水塘,周湾中央的乡民们也少了一处可以叙述往事的地方。想来当时我的做法也足够莽撞,仅是因为一个人的念头就让门口塘彻底死去,就让周湾的模样改变,变得斑驳异常。

如今的门口塘退化成了一亩苇蒿之地,而十月周湾的样子在多少年来全未改变,偶尔有年长的乡民来往穿行,身形也蹒跚至极。周湾或许不老,或许老的速度慢一点,周湾的人,好像就是一夜间,变得那么苍老,那样与世隔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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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文清推荐:文清
☆ 编辑点评 ☆
文清点评:

虽然周湾有些苍老,
却也让读者耐读的文字中读出了新意。
期待老朋友的首发文章。

文章评论共[1]个
文清-评论

中午艳阳高照,微笑在你心间,忙碌一上午,辛苦了,请午茶!at:2013年10月09日 中午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