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1

123路车

从柔和的秋日暖阳中驶来

缓缓停靠在福大东门站牌前

70岁的老人，手持麻袋和竹杆

抬起蹒跚的脚步准备上车

“捡垃圾的，不准上车！”【1】

落下的玻璃车窗伸出司机愤怒的头

“让老人上车吧！我们不介意。”【2】

一抹暖阳样的声音轻轻荡起

“如果他上车，我就下车！”【3】

洁净的反光镜里

映出一张扭曲的脸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终于，一双粉嫩的小手

将老人扶上了那道难以逾越的门栏

司机跳骚般跳下车去

用坚定行动捍卫着誓言

一群苍白灵魂

被晾在秋色浓浓的街头

2

秋风，它不情愿

从街的那端回头

看那古树一样被唾弃的老人

操着满口浓重的农村口音

呆在繁华的都市街头

如一株枯死的白杨

看不见离心最近的那扇城门

3

又一辆“为百姓服务”的工具

从城市的中心驶出

有热心的人

将老人垃圾一样

却是他赖以生存的家当掂进车中

期望，它能把老人的无助带走

老人，尚在风中晃动

车已启程

“老人还没上车哩！”【4】

“捡垃圾的，谁会让他上车？”【5】

车门被拧开一条眼一样的缝

那垃圾似的东西被狠狠地抛入风中

缝隙“砰”地合拢

饱经风霜的枯树

再次被遗弃在福州街头

2012年9月18日下午6点的夕阳

面色哀伤而凝重

4

秋风，睁大惊恐的眼睛

小心梳理城市良知的纹路

“城市，请低下你尊贵的头

让这羞耻涂红你靓丽的面容！”

风的疾呼

还有它看到的听到的

统统被埋进富丽堂皇的高楼夹缝

秋的心，从来没有这样疼过

从来没有

5

地狱里爬出来的虫

从不惧怕阳光下的眼睛

骑着会飞的野草

长脖子的天鹅

看不见心中的荒漠

被冰雪冻死的绿洲

早已荒凉成一片坟地

【其二】

从库尔勒屋顶走下三个男人

带着满身水泥污迹与疲惫

站在了朝阳路口

街灯映出的一片白光里

伸向空中的手臂

僵硬成一截黑色的旗杆

如旗帜飘展的手势

如土地真诚的目光

被遮掩在城市绚丽的背后

与第九辆出租车相遇之前

在异乡，他们学会了用谦鄙和卑微赶路

第九辆出租一闪而过

向着繁华深处开去

他们手上的泥抹和瓦刀

让某些人内心感到惊恐

城市之魂

游离在尾气的油烟中

第十辆出租出现时

三个男人的信念已经搁浅

搁浅在，谁也回不到的那个春天

在这焦虑不安的秋夜

城市，会有一扇门为他们打开吗

后记　注；【1.3.5】为两名司机的话。【2.4】为乘客的话。9月18日晚和两名工友从40号小区乘出租回214号小区工地，9次遭拒。当日恰好读到一份2012年的《库尔勒晚报》，上面有一则消息说；一位拾荒的老人在福州街头乘公交两次遭拒，心中感慨颇多，于是写下了这两首诗。我不明白；农民究竟惹了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