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多数人一样,整日浑噩的漂浮在这座古老发霉的城市。
闹钟已经响到第四遍,林星才稍微知觉的划开一条眼缝,顶着康师傅泡面似得头发刷牙洗脸化妆,此时,北京时间下午十八点整。
可对日夜早已颠倒的女生来说现在和早上六点根本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天空里挂着月亮,而不是猴子屁股似得太阳,差别微小的不抬头就分辨不出来的程度。
苏果打电话过来已经是林星花半个小时化妆完成后,另一边纤细清澈的声音硬是被女生的山寨版手机扩音成了猪叫,苏果说,星姐啊,老狼要发飙了,我的贝斯差点因你光荣牺牲,你快点来吧,我求你了。
没等苏果的话说完,女生果断挂了电话,嫌这人太聒噪,可是林星每天都要忍受苏果被扩音成聒噪无比的声音,然后背上自己的吉他,画着浓艳的烟熏妆,去pub里做一只忘我的小动物。
林星离开的时候总会打开那扇贴满墨白头像的玻璃窗,能看见男生总是邋遢的把被子揉成一团堆在墙角,书桌上有半杯的冷咖啡,她甚至能想出在半夜的某个时刻墨白因为无法抗拒袭来的倦意而慢慢的低下头,缓缓的趴在桌子上,发出均匀温暖的呼吸。
林星和墨白的房间只隔着一扇窗子。
那种宛如生命的呼吸声渐渐扎根在女生的人生中,长出了黑与白的暗恋。
那一年的花树堆雪,施家洼的窄巷挂满了冰凌,那一年新月开晕,熹微的光占据了大片薄凉的夜幕,有一个男生拖着厚重的行李箱,怀里抱着一只纯黑的猫,以租借者的身份闯进了林星的生活。
他叫墨白,那只猫叫提拉米苏。
施家洼这条巷子靠近一所学校,在这里租房子的大多数都是学生,墨白穿着双排扣学生装出现在林星面前时马路上早已亮起了路灯,而林星却在刷牙。
从那时开始,在这间由一个大房间割成两个小房间的空间里,两个人的距离就只能是一扇双开的玻璃窗,林星在自己这边贴满了墨白的素描头像,墨白在那边贴满了数理化公式,因此,谁也看不见谁。
林星告诉苏果,那是一个素描一般的名字,素描一般的人,他叫墨白。
苏果是和林星一样在夜晚会成为忘我的小动物,在舞台上以音乐为生,可惜在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里,梦想也同样纸醉金迷。最后只能把一把吉他,一把贝斯,带进斑斓的灯光和高脚的酒杯中去,在pub里没日没夜的唱歌,没日没夜的看着扭动腰肢的女人和喷着酒气去亲吻女人浓艳双唇的男人。
所以,当林星在某个夜晚听到隔壁传来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的声音时,觉得梦想是如此干净而触手可及。
终于有一天林星的怀里多了一只镶着蓝眼睛的黑猫,因为墨白,男生已过长的刘海由于刚冲完澡的原因紧紧贴着白皙如纸的皮肤上,似乎一丝的尴尬或者不好意思都没有在墨白的脸上表现出来,笑着说,呐,姐姐,我最近要高考,帮我代为照顾几天吧。
林星说,好。
那时十九岁的墨白喊十八岁的林星为姐姐。
林星不解释,因为她化了妆的样子足足像二十八岁,那颗少女的心早已给了她怀中的吉他,弹着无数的伤感情歌。
为了墨白的那只蓝眼睛黑猫,林星去超市买鱼回来炖成鱼汤,把鱼挑出来喂提拉米苏,自己喝整锅的鱼汤,有一次苏果问她包包里鼓鼓的装的什么,林星说,提拉米苏。
嘴馋的苏果毫不犹豫的扑上去打开拉链,结果蹦出一直抓人的猫来,苏果躲得快,提拉米苏的爪子就镶在了林星手背的肉里。
林星那双弹吉他的手,从此多了一道叫提拉米苏的伤口,他的主人有乌黑的头发,穿白色的衬衫。
叫墨白。
回去的路上有一家dv店,凌晨两点半都还亮着灯,林星用那只刚包扎好的右手在离店不远的台阶上弹吉他,dv店单曲循环的放着范玮琪的黑白配,林星坐在那里弹了一夜,提拉米苏耷拉着脑袋趴在林星脚边,偶尔用爪子挠挠耳朵,栓在脚上的铃铛会叮叮作响。
夏天的夜是暖的,冷的是亿万光年之外的星辰,可它离我们那样遥远。
那样远,却一抬头,就看见了......
抵不住的倦意寻找温暖的床,像流浪的人们寻找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甩了高跟鞋的林星浴室还哗啦啦的放着热水,人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墨白打开窗子只看见林星半边被头发遮盖的侧脸,提拉米苏蹦跶几下跳过窗子窝进墨白的怀里,墨白在猫的额头亲亲吻了一下。
墨白摇提拉米苏的爪子,叮铃叮铃的响,这声音真的很好听。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来后鼻尖有馨香的味道,林星嗯了几声,抬起头来男生的白衬衫顺着自己的肩落在地上,似乎的热醒的,背面的衣料因湿漉漉的汗液粘在脊背上,还很诡异在白衬衫上渗出一滩灰色污渍。
掉色?
林星倏地爬起来,扯着自己的黑色吊带短裙看了又看,不会这么悲剧吧,然后加足了马力抄起地上的衬衫在水龙头下冲洗,甚至从隔壁借来了消毒液,漂白剂,洗洁精一类的东西。
可仿佛是徒劳了,林星盯着衬衫上灰灰的一块,突然眼睛泛酸。
苏果说的对,白天不懂夜的黑,即使懂,也无法拥抱......
林星打开窗子,墨白正趴在桌子上浅睡,少年眉间开出浓重的忧郁,在青春的铁轨上轧出一路茫然,林星把烘干叠好的衬衫放在书桌上,轻轻的把头从窗子探进去,静静的听。
是呼吸声,很轻很柔的呼吸声。
一直以来都这间屋子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每夜醒时会因为听不到任何声音而惶惶不安,甚至由于长时间生活在吵杂的气氛中而太过安静时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
是这种呼吸,生命一样的在后来的日日夜夜陪伴在自己身边,已经变得和生命同等重要。
即使无法拥抱,也会满足吧。
那一夜下了雨,夏天的雨清凉狂野,林星吃了一桶泡面后蜷在墙角给吉他紧弦,心里有些烦躁,平常的这个时候苏果早该来电话了,今天似乎晚了很久,让林星搭错经的觉得异常,家里没有伞,林星也不会在乎天气是好是坏,背起吉他就去了pub。
认识苏果的那一年林星十六岁,还天真的扎着马尾,喜欢去糖果屋买原味奶茶,和朋友们讨论同样花痴的话题,无意间听谁提起,呀,你们都不知道,我昨晚路过一家酒吧的时候看见一个小男孩,长得好漂亮哈。
林星第一次知道,原来男生也可以用漂亮形容,她好奇,就跑去看,却只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在酒吧的舞台上奋力的蹦跶,她觉得,那个小男孩真心不漂亮。
遇到墨白的那一年林星十八岁,两年的时光改变了什么?谁也说不上来,不过是总是为自己扎马尾的女人走了,那个从小在作文中被比喻成山的男人并没有想象中的坚强,最后跳楼自杀,再也懒得弄摆被染了烫烫了染的头发,也再也没心思化很精致的妆,然后就在某个傍晚,露着花了妆的脸抬头看见了一只猫,看见了一个男生。
林星才知道,原来男生真的可以用漂亮形容,他不爱蹦跶,也不会满身酒气,蚀骨的干净。
苏果和墨白就像是很长线段的两个端点,离的那样远,那样无法触及,而自己和苏果,吉他和贝斯一样,在舞台上密不可分。
林星觉得身上的黑色吊带的掉色短裙是一个悲伤的隐喻,在雨水里,面料中渗出的黑水渍,流满了全身。
还有浓重的眼线。
和掉了色块的妆容。
可一切的黑貌似在喧闹的黑夜里永远不会停止,林星还没进到pub,就已听到砰砰的碎裂声,是酒瓶与吧台或桌角撞击的声音,这在酒吧里司空见惯,生活在黑色为底的世界里,林星从未渴望过风平浪静。
林星以为又是客人之间的小摩擦演变成大打出手的结局,却在进门时看到蜷缩在地上的小男生,大惊失色。
苏果!
......
星姐...苏果梦呓般的呢喃了一声。
林星护在苏果面前,因为花了的妆夜叉一般的鬼魅,抄过吧台上的啤酒瓶,谁他妈的不想活了在老子的地盘闹事,瓶子磕在桌角溅出无数的玻璃碎屑,在林星面前,不过只是渺小的尘埃。
一男子站出来说,靠,不就是一个站台的b*子,你他妈的装什么b。
林星笑着,对,我就是一b*子,那又怎样,今天谁敢过来我捅了谁。
林星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在说,你过来,我请你吃饭一般的表情,后来苏果说,星姐,我当时要上去你会不会捅了我呀!
林星朝苏果的后脑勺一巴掌拍过去,你傻呀,吓唬人的,你听不出来啊。
苏果笑,星姐,原来你也怕死呀。
嗯,林星点着头说,我也很怕死,因为我怕死后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连呼吸声,也都消失了。
其实,那天的事情在林星说完最后一句话就结束了,因为那谁谁说苏果勾引他老婆,结果老狼不知道哪来通天遁地的超能力,把那谁谁老婆给请来了,更是上演了一出悍妇训夫的精彩戏码。
医院里,林星给苏果削了苹果,说,苏果,都是你这张妖孽的脸惹的祸,毁了也是活该,这样吧,那谁老婆不是给了你一笔赔偿金吗?你正好拿去整容吧,整的越丑越好。
苏果一笑肺都疼,星姐,人家都是想着漂亮才去整,我要真去跟整容医生说把我整丑点,他搞不好劝别整容了,直接去精神科排队吧。
林星说,那给我吧,我去整。
哈哈,别逗了,喂我苹果吃。
林星没有告诉苏果,她是真的想去整容,整的越丑越好,那样的话,是不是看起来就不那么像一个b*子,而她依然可以画着浓艳的妆,站在舞台上,唱喜欢的歌,看喜欢的人,背着那把吉他,默默的流浪在这座城市。
有时候林星会发现,她居然会依恋那只叫提拉米苏的猫。
它不在怀里,就会觉得空荡荡的,甚至开始觉得怀里的吉他坚硬而冰冷,他越来越感觉提拉米苏是那样的暖和,还有墨白身上,永远洗不掉的肥皂味道。
只是这样闻着,便会不断的想起。
原来有一种距离,跨越物种,跨越冷暖,就是,你生存在白天,我生存在黑夜,我醒的时候你在熟睡,我睡的时候,已不知道你的面前是谁的笑颜。
可我依然泥足深陷。
你说,所谓爱上,是不是单单只是幻想。
林星从医院出来,正漫天下着断线的珠子,身上有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她仰头看着墨色一般的天空,然后把提拉米苏抱进怀里,若无其事的走出去。
她喜欢水,喜欢雨,喜欢雪,总觉得它们会洗干净一些东西。
林星进了巷子,看见门前蜷着的白色人影,一眼便认出来是墨白,因为这个巷子里,没有人会在这样的雨天穿白色的衣服,就像除了林星,没有人会在这样的雨天不带伞便出门。
“喂,小子,怎么这么晚蹲在这里?”。
听是林星的声音,墨白噌的一声站起来,他站在门口,屋檐上的雨水就顺着男生的头发哗哗的留下来,“我钥匙丢了,所以进不去”。
“你是白痴么,进不去家的话可以到别处躲一躲,干嘛非要守在这里”,林星边说边从包里找出钥匙。
墨白说,我高考结束了,明天就会搬离这里,今天想来和你告别的。
手里的钥匙还没插进锁孔,就顺着女生的手掉在地上,然后在雨水的冲击下,不知所踪。
“怎么,会这么突然.......”。
林星木偶一般的站着,明明手里已经空了,却仍保持着开门的姿势,昏暗的手机光线照射下,在流淌着的浑水中找一把小小的钥匙,是件多么难的事情,墨白的纤细的手在女生眼前扬了扬,“姐姐?”。
“嗯”,林星淡淡的说。
“钥匙找不到了”。
“嗯”。
“姐姐?”
“嗯?.....那先进我房间吧”。
林星刚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提拉米苏跳下来,抖了抖满身的雨水,喵喵直叫,林星就从橱柜里哪去昨天剩下的煮鱼放在灶上温热,墨白坐在沙发木椅上,接过林星递来的干毛巾擦头发。
墨白看见了窗户上贴满着人头小像,在林星笔下更是连四不像都不如,墨白歪着头看,说,姐姐,这画的是你男朋友么?
林星突然很庆幸画工不好,不然许久以来,努力想要隐藏的秘密,就会像破了气球一样,支离与粉碎,但是,明天就会离开了。
离开,就连被戳破的机会也没有。
林星摇头,“不是男朋友,是一个喜欢了很久,或许以后还会这么喜欢下去的人”。
“那姐姐为什么不和他在一起呢?”。
林星想了想,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像太阳和月亮那样,即使偶尔的见到,也是跨越了大半个地球”。
“那...”,墨白想说什么,却不知觉的打了个喷嚏,林星给他找了件稍大的睡衣,“不说了,先去洗澡吧”。
墨白接过衣服,悄悄的走开,林星坐在墨白先前坐过的木椅上,用墨白擦过头发的毛巾擦着刘海上的水,提拉米苏跳到林星的腿上,喵喵的噌着女生的肚皮。
窗外下着雨,而眼泪只是共鸣,提拉米苏用舌头舔着林星手上一滴接一滴的泪水,鱼汤一样的味道,鲜美而苦涩。
无声的哭泣比哭出声来所多出的,就是把更多的痛埋在心里,林星想,如果自己不是一个坏女孩,是否,在即将离开的时候,还能给自己一个坦白的机会。
可是,如果只是如果,她是个坏女孩,全世界公认的事情。
因为这样,还没有追逐,就已经连放弃的权利都没有。
林星抱着提拉米苏,从抽屉里拿出了剪刀,蹲在她那把曾满是梦想和希望的吉他旁边,一下只剪一根弦,六根,三根希望,三根绝望。
可是,已经很好了,起码希望过,总好过,连希望还没开始,便被批判出局。
提拉米苏的睁着海蓝色的眼睛,猫爪子想要抓住断弦,在吉他上一下一下的拨,林星说,提拉米苏,你喜欢这把吉他么,那我送你好不好,下辈子,你来弹这把吉他,我来做你,替你陪在他身边,你说,好不好。
提拉米苏喵喵的叫,林星笑了笑,“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那她,下辈子做只黑猫,睡在他怀里,每天说一百遍我喜欢你,说一百遍我爱你,喵喵的叫给他听,把这辈子没法说的,成千成万倍的补回来。
即使他听不懂,也好。
........
墨白洗好出来,林星已经躺在床上浅浅的睡着了,脸上已没太多的脂粉,被雨水冲洗的差不多了。
墨白只见过一次没有粉饰的林星,在入住的那天,还没化妆的林星在巷子口刷牙,满嘴的白色泡沫,睡眼松惺的姿态,一张少女的脸,带着苍老的味道。
背对着林星,墨白慢慢的躺下来,提拉米苏蹦上床,窝在墨白怀里。
他揉着提拉米苏的头,它的耳朵动了一下又一下,墨白轻轻的说,你知道么,我也喜欢过一个和我不在一个世界的人,因为她说,她是月亮,我是太阳。
但是,月亮和太阳都是在同一片天空上的。
那提拉米苏,你能不能替我告诉她,如果她想,那我变成星星,去夜晚陪她。
陪着她,一同变成坏孩子。
一同呼吸......
提拉米苏忽闪着两只水晶般的眼睛,它不停的喵喵直叫,墨白看着它傻傻的笑,它告诉不了他,林星已经剪断了吉他的弦,并且以一把吉他,和它换取了下辈子。
下辈子,她当一只喵喵叫的猫,每天说着他听不懂的我爱你。
只是,这辈子,还那么长......
而且太阳,还是会照常的出来。
林星醒来,依然是闹钟响过第三遍,苏果打电话过来,她按了接听键,他用一层不变的台词在那边哇哇直叫,林星说,苏果,他走了,提拉米苏也走了,又只剩我一个。
苏果沉默了很久,然后林星挂了电话,拿杯子接了水,在巷子里大多数人在准备晚餐的时候,刷牙洗脸。
那个女人把车子开进巷口,林星正准备出门去超市买日用的东西,女人在她的屋子前面停下来,林星一开门,见到一张陌生的面孔。
她还没来得急说话,女人已率先开口,“请问,墨白住在这里吗?”。
林星看着女人,并打量着她的装束,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墨白今天一早搬走了,已经不住在这里”。
女人像是气的不轻,“这个臭小子,居然给我跑这么快”。
这时候的林星才知道,那个看起来乖巧的大男孩,也有叛逆到离家出走的时候,可是,叛逆和坏女孩有多远,夕阳和新月吗?
为了不被找到,而匆忙的离开,所以,这个临时躲避的地方,应该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吧。
林星告诉女人,她的确不知道墨白去了哪里,她只是他的房东,墨白和她,没有关系。
或许这是实情,因为,有谁承认,暗恋是种关系。
女人才走不久,苏果就出现在林星的房子里,看着那把断弦的吉他,和一旁躺在地上的剪刀,林星说,累了,明知这座城市已经没有容下我们梦想的地方。
苏果转过身抱住林星,“这座城市没有,那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忘了他,忘了这座城里,所有所有”。
如果想忘,当初就不会那么奋力的记住,说忘就忘的,绝对不是铭心刻骨。
林星淡淡的说,所有的一切都还有忘记的可能,但你能忘掉呼吸吗?
他是呼吸,扎根在心底,生命以之生存的呼吸。
苏果拥着林星,在安静的房间里,再也没有猫的叫声。
晚上林星开着电视,开着灯,窝在床角呆呆的看电视,窗户玻璃的那一边是暗的,林星突然起身打开窗子,一阵黑暗侵袭过来,她只看了几眼,离开爬起来找到隔壁房间的钥匙,跑到房间里开了所有的灯。
巷子里冷冷清清的,在半夜,只有昏黄的路灯还亮着。
往常像现在,她还在舞台上,抱着吉他,延续着自己虚无缥缈的梦。
可现在,关了电视,自己的世界就像死了一般,连那种在夜晚,细细的呼吸声,也没了。
倘若真的能忘记,林星想,一定要首先忘记,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人.......
人潮拥挤的火车站,苏果接过林星的行李,两个人,两个毫无目的的游者。
即使总把讨厌这座华而不实的城市挂在嘴边,林星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真的离开,毕竟,回忆如此珍贵。
甚至,都没有给它来一场盛大的告别。
林星翻着钱包里墨白的素描像,以前总是想,哪一天把他的画像贴满窗子,就告诉他,我很喜欢他,可真到贴满的时候,所谓的勇气却渐渐流失了。
苏果夺过林星手里的素描,洒在人来人往的后车厅里,林星抬头看着苏果,苏果说,一个人生命里有那么多过客,你难道要一个一个的画下了吗?
林星低垂着眼睛,说,那么多,可我只要画对的那一个,就好。
苏果生气的踩着地上的画像,林星从钱包的夹层里掏出了另一张画像,递给了苏果,“这是你,我亲手画的,很久以前了,你也曾是对的人,只是最后,是我错了”。
林星没有说,当她喝着原味奶茶,看着苏果在舞台上和各种女生和女人亲吻的时候,她就像今天的他一样,把素描像洒的满地都是,只是没想到的是,有一天,她会当着苏果的面,把这仅存的一张,放进他的手心,也离开了她的手心。
她曾想过珍藏,但是,不如遗忘来的彻底。
林星说,苏果,城市都是相同的,不同的,只有我们.......
她拉着行李,留下了拿着小像发呆的苏果。
如果曾经错过,那必然事出有因,现在她遇到了另一个对的人,比他好,苏果想,那我,祝福你。
那一天,那座城市,或多了人,或少了人,只是,他们不叫林星,也不叫苏果。
还是那间房间,还是那个时间,苏果打来电话,“星姐,你不会又睡过了吧,老狼说了,让你每天加一个小时的班,抵新吉他的钱呀”。
林星揉着从方便面变成清汤挂面的头发,“好了,知道了,马上去”。
对着镜子,林星冲自己笑了笑,而她后面的玻璃窗上,依然贴满了素描像,一张接着一张,林星告诉自己,哪一天不再能画出墨白的画像,不再能记起他的样子,不再想起他在夜晚呼吸的频率,那么,她会试着去爱其他的人。
挤了牙膏,蹲在巷子口刷牙,听见手机响的时候正吐完漱口水。
“喂”。
“姐姐你好,听说你在施加洼有一间放要出租,我可以去看一下吗?”。
电话里,林星沉默了很久,“对不起,那间房我已经不打算租出去了”。
“这样,那你能把另外一间租给我吗?”。
林星咦了一声,“对不起,这里只有一间空的房间”。
电话里纤细的声音,他说,“那把你心里的那间房租给我吧,这次,我租一辈子.......”。
嘴上还沾满白色的泡面,林星转头看向巷子口,那么相似的情景,那么相似的人,白色干净的男生,抱着有蓝色眼睛的黑猫,巷子里,依然花树堆雪,依然新月初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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