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偶或思绪翩翩。
人这一辈子,童年耍耍就过去了,少年在书海题海中狗刨,老年望月,岁暮人迟。这么算来,掐头去尾,中间也就三四十年的光景,如此短暂,行色匆匆,能做的了点啥呢?
忽然想起我的二舅来。其实我从未见过二舅,因为二舅在我出世前,就已经过世了。三十年前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在外婆家玩耍,偶尔抬头看见墙上的相框里,竟有一个英姿飒爽的军人,我年少的心中顿生无限的崇敬。
外婆是说不清儿子是干啥的,只是给我讲了一次见闻。二舅长年在外当兵,一连三四年都没有回家了。外婆很是想念儿子,于是带着年仅六岁的四舅,一路舟车劳顿,来到了北京。照着信封上的部队编号,外婆四处询问,在一个士兵的带领下,七弯八转的,竟然到了一处地下工事里。终于见到了正在桌边办公的二舅,可是,含着满眶热泪的外婆还没有喊出儿子的名字,一脸稚气的四舅还没有认准二哥的样子,二舅猛然站起身,说:“妈啊,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话音未落,二舅单手夹着四舅,拉着外婆就匆匆地离开了地下工事。外婆和四舅在一个大院里住了两天,总共与二舅见了两面,二舅就安排外婆带着四舅回家了。
那次探望后,又过了两年,在另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二舅回家了,是部队的人开着吉普车送回来的。二舅弯着腰下了车,时不时下意识地伸手捂着肚子。一个士兵把二舅的行李拿下了车,一床旧军被,一个黄挎包,一件军大衣。临走的时候,那个军官模样的人给外公外婆敬了个军礼,还留下了点钱和粮票。外婆这才发现二舅军装上的红领章没有了,军帽上的红五星也不见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二舅不断地住进医院,只是每次住院都不用花钱。后来二舅不再穿军装了,穿上了老百姓的粗布衬衫。后来二舅到公社中学去看大门去了,然而腹部依旧经常疼痛,二舅从来都忍着,一言不发,一声不吭,只是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二舅静静地躺在床上,一脸平静,满腹释然,二舅就这么安静地走了。
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我终于从当医生的伯父那里知道了二舅是个什么样的军人。
伯父告诉我,二舅是特殊的军人,是执勤的时候不穿军装,保护国家领导人的军人。
原来,二舅就是传说中的中南海保镖,只是二舅并不能一个打十几个,虽然有枪,也不能百发百中,而且万万不能随便开枪的。更不像电影里一样,总是能安全脱险,转危为安。二舅就是在穿着便装执勤的时候,发现了特务的踪迹,于是尾随,于是紧追,于是寡不敌众,于是腹部中刀。等到战友找到二舅时,却因为腹部大量淤血,损坏了脏器,虽然没有牺牲,却只能退伍。
二舅的故事,很简单;二舅的人生,很短暂;二舅的思想,不复杂;二舅的生活,很朴素。
花开无言,是啊,花开的时候,无言无语,无声无息,悄悄地开,悄悄地落。二舅短暂的一生,就像花开花落一样,默默无闻,悄无声息,悄悄地来,悄悄地去。
这让我油然而想到了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做了十几年的老师,虽不能说是恪尽职守,却也算是勤勤恳恳;虽不能说是桃李满天下,却也送走了无数的学子。其实我们这些个平头百姓,都是花开无言,没有豪情万丈,只有平平淡淡;没有轰轰烈烈,只有兢兢业业。做好自己,不也就够了吗?
花开无言,花落无声。
残梦晓月
爱, 可以追思,可以缅怀,却不能重来。
滴水可以穿石,时光似乎也能模糊许多的记忆。自那一日寄还你的照片后,十几年的光阴已随风而逝, 你的样子,在我的脑海里,也已渐行渐远……
人世间纷纷扰扰,人生路坎坎坷坷,当生活的担子挑上了肩头,爱的感伤也就悄悄地退到了幕后。渐渐的,每日的睹物思人,已成为昨天的翻飞思绪;渐渐的,常常独坐独想独自感伤,也已化作枯枝木叶。沙石在河滩摸爬滚打,要么细碎,要么圆滑;伤痛与孤寂日久生情,泪已枯竭,话已贫乏。
然而,梦,由心底生,在暗夜发。无论是酣然入睡,还是辗转入眠,最难耐,却是半梦半醒之间……
你总爱蓦然走入我的梦里,款款而来,似乎触手可及,却又转瞬即逝。我伸手,你烟消云散;我默立,你谈笑晏晏。我呼喊,却无言;我瞩目,你却若即若离,若隐若现。
每次你戛然而逝,我就会立即从梦中醒来。然而我不愿走出梦境,伴随着心口一阵阵的酸疼,紧闭的双眼,却怎么也锁不住盈眶的热泪,我分明觉得,那热泪,从眼角挤出,顺着脸颊,悄然滑落。
我分明是醒着,却要梦回。我分明是孑然,却双手紧抱。我紧紧地抱着自己,蜷缩在被窝中,蜷缩在伤痛的欢畅中。
许久后,我悄悄起床,独自走上天台。已是五更时分,朗空中挂着一轮皓月,初冬的夜空,像一面巨大的古镜,没有风,没有寒,没有“执手相看泪眼”,没有“竟无语凝噎”,没有杨柳,没有岸,只有依稀的残梦,只有凄切的晓月。
爱,可以追思,可以缅怀,却不能重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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