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生活在艺术中的小伙子(外二题)周兆燎

发表于-2013年10月21日 晚上9:47评论-1条

我在地下通道摆地摊,每次看见那个小伙子卖唱都要往他装钱的纸箱投下五元钱,投了几次他不好意思表示谢绝我也要投,我喜欢他响亮的嗓音,我把他比作台湾大腕费玉清,字正腔圆,满怀深情,他是我见过的最棒的卖唱歌手。

然而,就像英国剧作家萧伯纳笔下的“卖花女”,他不能说话,一说话就暴露了他一口难听的土音。他告诉我,他一般在歌厅唱歌,有空才来地下通道唱,那天地下通道生意不好,他邀我同去家润多超市门前碰碰运气。

我们去家润多,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小街,一路上他又跟我谈起他的身世,他今年33岁,生长在农村,从小自卑,除了用歌声向陌生的行人表达爱,他羞于谈爱,更不用说追女孩子。

他的确其貌不扬,又是五短身材,但他的歌声太迷人,唱累了,接着吹一种葫芦样的乐器,吹的是《月光下的凤尾竹》,晚风阵阵,清脆撩人,以致很多人,最多的是女性,给他投钱,有钱的甚至投下百元大钞,他一夜的收入相当可观。

他唱歌时全身心投入,让我又想到美国作家冯尼格的小说《这次我扮演什么角色》,有一个年轻的鞋匠,参加社团话剧巡回演出,平时羞羞答答不苟言笑的他,一旦入戏,多么富于激情,有一次彩排,他差点把演对手戏的女主角扔出窗外,他假戏真做,逼真至此,赢得好评如潮,最后女主角乖乖嫁给了他。

大部分人生活在现实中,一部分人生活在艺术中,我想,卖唱的小伙子将来一定会娶一个女粉丝做老婆,他们的生活就是一部没完没了的歌剧,他们唱的比说的好。

摆地摊的乐趣

卖篮子的小谭,我叫她言西早,又叫她扫把星,我的摊位如果摆在她旁边,次次都是她赚得盆满钵满,而我不及她一个零头,我敦促她想办法,要不惜任何代价,在我收摊前务必再给我卖出一本书,否则我又骂她扫把星。

我对她贡献极大,我放下自己的生意不做替她吆喝,我对顾客说:“这些五颜六色,造型奇特的篮子都是小谭亲手编织的,她是心灵手巧的湘西女人(屁,其实她是个笨拙的湘西婆娘,压根儿不会编织篮子),摆在家里也是一种装饰,一种情趣,也许还会给你带来好运气——”“什么好运气,我也要买!”一个女孩弯腰伸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站起来接着说,有点打乱讲了:“篮子在古代另一个用途是装钱,古人以为‘财不露白’,装钱的篮子一般吊在梁上,所以有梁上君子出没。”“什么是梁上君子?”“梁上君子就是小贼的雅称。”“那我不要买篮子,害怕家里招贼。”“你不会把篮子放在床底下吗?”“嘻嘻,有意思,借你一句吉言,我买一个,零钱不用找了!”

女孩放下钱提着篮子走了,大家都笑了,旁边一个小伙子问我:“你是什么人,是托儿吗?这么会忽悠!”小谭连忙答言:“这位先生是卖书的,书是他自己写的!看看他的书吧,一部长篇小说,很好看,我都买了一本。”

我和小谭一唱一和,终于招来一位读者,说出来吓死人,他是南京大学毕业的文学硕士,专治现代文学,我高兴极了,开始把他当作我宣泄的对象。我说了,谁要是停下来光顾我的书摊,我就有本事说服他乖乖掏钱,而且很少打折,我会说:“慢工出细活,这本书我写了一千多天,人不是人,鬼不是鬼,并非图利,我是为艺术为唯美而写作,但现在是个商业社会,我的艺术价值,除了用金钱,还能用什么衡量?我要么送人,要么原价出售,还价就是贬低书的艺术价值,对我太不公平!”

我假装生气,我知道他不会介意,因为在此以前我像神父布道一样把这本书讲透了,从书的语言、结构、情节,差不多翻了个底儿掉,他边翻书边听我说,倒是我沉不住气了,生怕他一念之差放下书离去。酒逢知己千杯少,我看中了这位不断向我发问的文学硕士,书卖给他,是书最好的归宿。

文学硕士和买篮子的女孩一样也乖乖掏钱了,还请我签名,与我合影,他走后,小谭笑道:“你不骂我扫把星了吧?”我说:“还骂,卖这本书耗费了我半个多小时,得不偿失,现在命你用色相勾搭一个好说话的顾客,你不要像小猫钓鱼一样到处乱跑,给我安安心心坐台,我去买两瓶水,一瓶给你,回来就要看到你和顾客成交。”

戴眼镜的大学生

摆地摊的都说今天生意不好,我也不例外,做生意全靠守,守株待兔,有一天收摊的时间已到,我一分钱没赚到,我决定延长五分钟,谁知赚了一百多元,这五分钟多值钱!

我还发现一个事实,你说迷信也行,即,要赚钱先花钱,我屡试不爽,如果不先花钱,混进不混出,你就准备剃光头好了,所以我刚才又给在地下通道一端卖唱的小伙子投钱,被他一把拦住,说:“你赚钱不容易!”我说:“你唱得那么好,就当我在歌厅听歌。”

投下五元钱后我坐回自己的折叠椅,我总共买了四张折叠椅,这张最结实,买新送旧,旧的都送给了别人,他们不要也得收下。

我翘起二郎腿眯缝着眼睛听歌,一个穿校服背书包的中学生打断我:“大叔,你能不能放下腿,你的脚好臭!”我不情愿放下了腿,睁大眼睛,没好气的说:“这本书少儿不宜,你快回家写作业吧,我不会卖给你!”他站起,吐了吐舌头,灰溜溜离去。

其实我是欲擒故纵,我的如意算盘是让他在同学中传播:有一个卖书的很怪,有钱不赚,同学们说不定会感到好奇,经过地下通道时停下看看,那时我就要唾沫横飞,这叫“一网不捞鱼,二网不捞鱼,三网捞个大尾巴鱼大尾巴鱼——”

但接下来我捞到一个大学生,她是上海财经大学毕业生,到长沙工作才几个月,我问她是哪里人,她说安徽人,我说安徽有一个桐城派,她兴奋的说:“我就是桐城人!”

我最爱跟大学生吹嘘,他们似懂非懂,她就被我侃晕了,把我的书放入了包包,然后掏钱,突然又把书拿出来请我签名,她叫张弦,我写道:“张弦小朋友请赏!”

张弦个子瘦小,很秀气,戴着眼镜,脖子上有一条动过手术留下的伤痕,她也谈到我的怪,地下通道就我这么个摆地摊的一边听歌一边鼓掌,她好眼力,观察仔细,一眼看出我是书的作者,根据是我只卖一种书。我说:“我写书不图利,我是为艺术为唯美而写作,这本书写了一千多天,慢工出细活,敢说字字珠玑,当然我也想卖个好价钱,如今除了钱,还能拿什么衡量我的艺术价值?”

张弦涉世未深,我的话句句当真,随后她跟我谈起了作家周国平,我说他是一个好作家,张问好在什么地方,我说:“有深厚的哲学底子,丰富的想象力,把一个个哲理通俗化、形象化了,入情入理,美奂美轮。”

今晚光顾得与张弦交谈,没有照顾其他翻书的顾客,走失好几笔生意,“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这张嘴要有点节制才好。

2013-10-15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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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文清精华: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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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点评:

现实生活中,有太多上我们可以书写的体裁,
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没有了最基本的生活,艺术之花也会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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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评论

拜读佳作,带着午茶来看望朋友,问好并请茶!at:2013年10月22日 中午12: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