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园新韵

涔水镇西面傍山，北边临水。山呢，坡陡小，看去像馒头，上面大片橘树，夏天时，满树白花，栀子花一样香。晚秋的时候，树上的果子沉甸甸的，橙黄橙黄，树下野菊也黄了，风一吹，菊花搀和着橘子的香味弥漫开来，惹得哪些小孩流口水。河呢，不宽不阔，逶迤东流，一年四季鱼儿不断，晴好天气，一些镇上的闲人总是坐在岸边钓鱼。河边有一座小岛，岛旁有湖，不大，但很清秀，湖岸杨柳，远看风景盎然。镇是县里老镇，修建若干年，里面的街呈卅字形，街上有茶馆，颇有名气，茶馆老板姓李，膝下有一女儿，小名秋菊。秋菊读高二时，家里出了事，爹爹不幸中风，从此，秋菊长大成人，接替了爹爹的茶馆。

一

我们是前不久到涔水镇的，之所以到镇上去，是因为采访李秋菊。中秋天气，风和日丽。我们开着小车在街上兜了一圈，不时拿摄影机摄影，街上清一色的樟树，两旁的屋大多三四层，也有七八层的，这些屋年代不久，铝合金门窗，蓝色的玻璃，远远看去很现代。临街面一半做生意，一半住家，街上有铁匠铺、茶馆、饭铺，还有超市。我们停车，走进超市，里面不是很大，但商品齐全，大多数日常用品吃喝之类的。我们浏览了一会，不觉到了午时，于是便走进一家餐馆。老板是一中年女人，穿戴时髦，金黄色长发披肩，一双眼忽闪闪的，不时瞧我们。女人很热情，给我们介绍特色菜。

“我们这里卤肉很有名，特别是肠子，吃起来香喷喷的，还有野味。”

我们按照女人的介绍点了几份菜。

“听你们的口音不同，是省里来的吧？”

我就说我们是记者，来这里采访李秋菊的。听到李秋菊几个字，那女人兴奋开来，语速也快了。

“你们采访李秋菊，她可是出了名呢，这些日子好多人采访她，北京还来了人哩。”

“您能不能给我们介绍她的事迹？”

“行，她的事我晓得蛮多哩。”

我们边喝酒吃菜，边听她介绍李秋菊。

“李秋菊有一段时间很可怜呢，那还是她读高三的时候，有一天下午，李秋菊正在上体育课，忽然有老师走过来对她说，她爹爹出事了。李秋菊当时脸变了色，慌慌忙忙来到镇医院。她爹爹正在急诊室抢救。医生告诉她，她爹爹中风，幸好来的及时，不然就没命了。她爹在镇里开茶馆，有好多年了，茶馆生意还好。她爹就生她一个独女儿。她爹虽捡回一条命，但已经瘫痪在床，不能自理了。李秋菊担起了重任，书也不读了，就这么接替爹爹开茶馆。李秋菊悟性高，加上小时耳濡目染，两个月的时间，茶馆重新开张，取名秋菊茶园。”

这时候，店里走进几个男人，女人起身招呼，给对方点了几个菜，随后回到座位。

“李秋菊开了一段时间，生意有了起色，而且来园里喝茶听书的，不只是一些老头，还有年轻小伙子，当然，来园里喝茶的小伙子另有企图，因为李秋菊模样出众，又能说会道，哪个男人不想娶她做媳妇呢？其中有一个小伙子，人人叫他本山大哥，那长相也像赵本山，嘴上一撮八字胡，一脸微笑，走起路来像鸭子。本山大哥过头不高，但人很聪明，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因为家里穷，二十七八了，还未成家。有一天，本山大哥在园里喝了几两酒，趁着酒兴，走上讲台对李秋菊说‘秋菊姑娘，让我说两句行不？’说着从口袋里搜出一顶旧帽子，蓝颜色，同赵本山那顶差不多。本山大哥戴着帽子，学着小品大师赵本山走路，转头朝在座的看：各位老少爷们，大家下午好，我给大家来一段单口相声。

不久李秋菊的娘也积忧成疾，换了乙型肝炎，家里的胆子更重了。本山大哥看李秋菊忙不过来，就给她帮忙，还给她出点子。本山大哥叫她上午打书，下午与茶客互动，就是大家表演节目，这样一来，茶园比以前热闹多了，很多年轻人跑来凑热闹，渐渐地，李秋菊发现了一些人才，于是心生一计，组建秋菊文艺说唱团，晚上在茶园表演，门票三元（包括茶水）。一年不到，茶园出了名，生意好得不得了。”

这时有顾客喊结账。女人就微笑着走向前去。

“第二年李秋菊与本山大哥结婚。天未黑，茶园前面就搭好了棚。婚礼过后，说唱团表演节目，连续三小时，新郎新娘当主持人。那晚，本山大哥出尽了风头，表演了好多节目。从那以后，镇上的红白喜事总是请说唱团表演。日子久了，李秋菊名声越来大，县里的人们举行庆典都找她，要听她打书，现在李秋菊的说唱灌了影碟，边贸城都有批发了。”

二

吃罢午饭，我们开车来到秋菊茶园。茶园坐落十字街口，远远看去与众不同，四层楼，琉璃瓦，红色的，瓷砖墙面，粉红色，屋顶飞檐翘角，仿古建筑，大门上端“秋菊茶园”很醒目。走进茶园，因为是午时一点，所以茶楼听书的人都已消散。里面很大，几十张方桌摆放得井然有序，里面有一块打书台，台边有收银台，一个女孩站在里面，微笑着同我们打招呼，问我们找谁。我就说找李秋菊，随后我们拿出记者证。女孩说真不巧李秋菊到县里打书去了。

“我是她徒弟，你们采访她，我给她打电话。”

“不要打电话，我们采访你也行，你们的本山大哥呢？”

“你是说我们的姑爷，我们的姑爷最近很忙，橘子熟了，他正忙着收橘子”说着女孩从房里拿出橘子。

“　尝尝我们姑爷种的橘子。”

我们不客气，每人拿了一个，开始剥皮。

“你们采访师傅，不如先采访姑爷，我们这里把女婿称姑爷，这个茶园开得红火，有我们姑爷一半功劳。我们姑爷虽然个头不高，但很聪明。我们姑爷的娘死的早，刚刚会走路他的娘就死了，是他娘把他抚养成人。他常对我们说，他小时候常常受同学欺负，后来发奋学武术。读初中时，班上再也没有同学欺负他了。初中毕业后他就没读书了。他对音乐有浓厚的兴趣，渐渐地爱上了唱歌和乐器。功夫不负苦心人，几年后我们姑爷吹、拉、弹、唱样样都会，他能吹笛子、箫、唢呐、小号，能拉二胡、京胡，能弹吉他、琵琶，他能唱各种歌曲，美声的、民族的、流行的，还能唱戏曲。不仅如此，我们姑爷还会写剧本，经常自编自演。”

“你们师傅多才多艺，他有一个外号叫本山大哥，是怎么回事？”

“我们镇里很多人都叫他本山大哥，但我们晚辈叫他姑爷。是这么回事，近几年，姑爷在电视里看见有人模仿赵本山，便想到自己和他相像，又有艺术功底，于是也就模仿赵本山。我们的茶园开张不久，我们的姑爷每天的下午开始与茶客互动，我们的姑爷做主持人，很多时候和师傅搭档，我们的姑爷戴着同赵本山那样的帽子，背着双手在台上像鸭子一样行走，张口说着俏皮话，脸上的表情十分滑稽。在他的带动下，茶客来了兴致，有的趁着酒兴，上台表演。当然上台表演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因为有师傅在场，那些年轻人喝酒都有节制，生怕醉了在师傅面前出丑。

“你们今天下午有互动吗？”

“今天的互动要到晚上，现在我们的师傅姑爷出名了，有很多人请他们演出，互动隔几天一次，下午要排练，所以互动在晚上。我们姑爷不仅演技好，而且人很厚道，是一个大忙人，八年前，一些村民外出打工，有些山和田地已荒废。我们姑爷就把别人的荒山包下来，在上面种橘子，几年后橘树有了收成，姑爷的家境也有了改善。那时候，他还没同师傅结婚，双方也不认识。有人劝他去外面打工发财，他说家里有老爹丢不下，他走了，没有人照顾老爹，后来他虽然入赘到师傅家，但并没有甩掉老爹，婚后不到两年，他就给老爹做了栋楼房，还请媒婆给老爹续了弦。我们这里都说他孝心好。”

三

本山大哥来了，他长得还真像赵本山。本山大哥把我们请到一家餐馆。天快要黑了，街上的人渐少。我们围桌而坐。菜已上齐，有四个火锅，有乡下的正宗土鸡，有猪蹄子，河鱼，还有一钵甲鱼。本山大哥叫服务员给我们每人一包蓝王（极品芙蓉王烟）。本山大哥给我们敬酒。

“我没有什么好采访的，现在有才华的艺人大把，只要你们去发现。我觉得真正的艺术在民间。我小时候家里很穷，三岁的时候娘就不在了，是父亲一手把我拉扯成人。我现在取得一点成绩，都是逼出来的，不过，我之所以有今天这种局面，还得感谢我媳妇。我媳妇秋菊是一个能人，上次省剧院要留她，她拒绝了。前不久我们参加黄金一百秒，取得好的成绩，被几家电视台采访，我们现在回了家，很多老乡为我们贺喜，说我们出了名，将来很可能要成为名人呢。一个人成名了固然带来效益，但同时又被名利所累。我们选择回家，是有我们的意图的。现在很多人虽然发了财，但他们的信仰已经起了变化。艺术不仅仅是娱乐民众，更重要是教化民众，影响民众。我们这几年到处表演，编了很多好的小品，这些小品都是弘扬道德教育的，我们演出后，群众反映很好。我们要继续朝这方面努力。”

我们走上茶园二楼，里面很宽广，这里有戏台，有观众席，几十张方桌摆在那里，人们可以坐在边上看戏喝茶。两小时后，屋里坐满了观众。我们坐在前面，观看表演。本山大哥上台主持，一些小伙子和女孩在他身后手舞足蹈，唱着凤凰传奇的《最炫民族风》。本山大哥和一个女孩领唱，台上的乐队演奏得火热，我们身后那些观众也唱起来了。接着，本山大哥演唱《迎来春色换人间》，嗓音高亢，音色纯净，观众掌声雷动。接下来是《我爱你，中国》，本山大哥唱女中音，声音浑厚而庄重，台下一片静谧，观众们都沉浸在美妙的声音里。接下来是小品，本山大哥叫上两个观众，戴上赵本山一样的帽子，开始与观众互动。最后，本山大哥与他的徒弟表演了自编的话剧小品《身边好事》。

本山大哥　现在我们总是抱怨人越来越坏了，好像大家都成了坏人似的，老五你说呢？

老五　那都是一些一大把年纪的人说的，都是些老观念，要是人人都坏了，那社会不是乱了套？村长你说是不是？

村长　好人还是占多数，你只要用乐观的眼光看事，身边总是有好人。前不久我走在街上，突然一个老婆婆昏倒在地，我正要去护，见一小伙子跑上前去，把老婆婆背在身上，我紧随着，只见那小伙子把老婆婆送进了医院，老五你猜那小伙子是谁？

老五　谁呢？

村长　我们的本山大哥

本山大哥　村长，你这不是编吧？我几时背了老婆婆上医院？再说我都奔四十了，怎么是小伙子，你这不是出错了吗？

村长　你的背影显得年轻，那天我没看错，的确是你把老婆婆送到了镇医院，而且你还提老婆婆付了药费，你别不好意思？

老五　是的，你送老婆到医院我早就晓得，好事是要人做的。

本山大哥　我这点好事不算什么，要说好人，我们老五的媳妇算一个，老五你出去打工那几年，你娘病在床上，是谁在伺候？

老五　我那堂客，唉，不值得一提，谁家的婆婆病了不是媳妇照应呢?要说真的好人，本山大哥的堂客秋菊真的不错，村长，你说是不是？

村长　那是那是，秋菊是一个好媳妇，这些年，又伺候爹爹又招呼公公，更难能可贵的是，这几年，秋菊带头提倡道德教育，编了一些道德教育节目，给镇上的人们树立了榜样。

本山大哥　这都是她应该做的，不值一提。要说好人我们的村长夫人是头选，老五是这样的吗？

老五　是的，村长夫人的确不错，当然还有不错的，你看那边坐着的四叔，四叔当了一辈子的好人，难道不是我们村里的活雷锋么？

村长　老五说的不错，要说好人，四叔当之无愧，记得有一年大水，河提垮了，是四叔带着人抢险，村里给发奖金，他不要，要村里把那份奖金给五保户老张头。说真的在座的还有很多好人呢，比方说老三，老三你上台来，给大伙讲一下。（老三走上舞台）

老三　村长，你就不难难为我了，我口口吃。

村长　你说吧，大大胆说，谁谁没有口吃呢？你就说你是怎怎样心心疼婆娘的？

老三　那有什什么好说的？不不说。

老五　你不不说我说，要说好男人，老三是第一个，婆娘叫他左转他不敢右转，那天我看他在镇上买李子，那东西又酸，我就问他，他婆娘是不是有喜了，他满脸通红，我想他肯定是给他婆娘买的。

老三　我是给给婆娘买的，想不不通是不？

老五　我是是想不通，老婆不要我了，我不是一个好男人。

本山大哥　老五你别叹气，老五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好点酒，村子，你是我们的领头雁，现在老五喝酒越来越厉害了，你能不能想办法帮他戒酒？

村长　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找一个好女人

本山大哥　在座有没有好女人？好女人请举手。

村长　哎呀，老五，你看她们都举了手，你艳福不浅呢。

老五　我哪有那艳福，她们是不想做坏女人。

本山大哥　幺妹你上台来。

村长　幺妹　看你第一个举手，你是看上了老五，还是不想做坏女人？

幺妹　两样都是。

本山大哥　既然你喜欢老五，我问你　你喜欢他什么地方？

幺妹　我就喜欢他心直口快，还喜欢他高大。

村长　有没有本事叫她戒酒？

幺妹　老五，你说呢？

老五　一切听幺妹的。

幺妹　那你现在就把酒戒了。

老五　耶

四

吃罢早餐，我们开车来到本山大哥的橘园。秋高气爽。这里幽静，而且风景又好。我们跟着本山大哥走上橘山，山下有座水库，水面平缓，开阔，远山青黛，朦胧。山上橘树成片，有些树上挂满橘子，树下开满野菊花，黄灿灿的，空气中飘着菊花香，还有橘树的香味。本山大哥给我们带路，从一座橘山走上另一座橘山。不一会，山上来了几个村民，他们挑着空箩筐，来山上摘橘子。不久，我们来到水库边上，边上有亭子。我们坐在亭中，开始采访本山大哥。

“我说过，你们不要采访我，我就一普通农民，会一点艺术，说实在的，而今的社会有几个农民不会唱歌呢？”

“你种的橘子与众不同，又大又好吃，你能不能给我们讲讲，你是怎么种橘树的”

“我们这里是块风水宝地，有山有水，谁种橘子都有好收成，我们这里的水甜，所以橘子好吃。当然，我种橘树，没有用化肥，用的是传统办法。我在山下除草，然后把草与土堆成馒头块，然后点燃，就这样烧成火粪。等一段时间，我再把鸡粪、牛粪、以及人的大便掺入到火粪中，之后我就用箩筐把粪挑上山，给橘树施肥。每年一次，很幸苦的。你们看大片大片的山，每根树，都要施肥，来不得半点假。”

“这么笨重的活是你一人干的”

“是的，请人干不合算。”

“那么多橘子，你是怎么销出去的？”

“一半销镇上，一半销县城，只要橘子好吃，销售不成问题。”

“你种橘子，年收入如何？”

“纯收入两万，这只能共我一家人过日子，还有野菊花，我准备把野菊采回家做成花茶，销往县里。”

“说说你的茶园，你的茶园开得这么好，今后还有什么规划？”

“茶园不是我一人的，我一上门女婿，真正的老板是秋菊。”

“作为丈夫，你了解秋菊比谁都多，能否给我们讲讲她的事迹？”

“我堂客秋菊是一个事业型的女人，相夫教子也不错，我这一生能遇上她，也许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吧。说真的，我刚认识秋菊的时候，她很苦，她爹瘫痪在床，她娘又得了病，真可以说天塌下来了，她很坚强，与一般的女人不同，她硬是把茶园撑起来了。她喜欢打书，也有艺术天才。从前我们镇里打书都是男的，她破了例，逼出来的，他爹就她一个独女，没有男的接班。秋菊长相又好，在台上一站，就吸引人，她打书嗓音优美，口齿伶俐，而且表情十分生动，说什么人像什么人。她不光是说，而且是演，她眼朝向观众，不时扫视，眼又大又有神采，可以说是全身心投入。每次夜深人静，她打书送歌郎，那悲哀说唱叫在座的人流眼泪。她的说唱已经灌了影碟，县里的红白喜事都请她去。”

“你们当初是怎么想到组建说唱团的？”

“那还是七年前的事，我们还未结婚，我给秋菊搭帮手，那一段时间，我们下午与茶客互动，秋菊发现了几个人才，于是来了激情，同我商量组建说唱团，我立马赞成。组建说唱团，需要资金，秋菊说不成问题，说她爹爹给她存了三万块钱，给她做嫁妆的，秋菊用两万块钱买乐器，和音响设备。几天后挂起了招牌：秋菊文艺说唱团。秋菊为团长，我为副团长，还有几个理事。表演内容为评书、道情、小品、歌曲、舞蹈。我们既分工又合作。秋菊主管评书和道情，我主要负责小品和唱歌，还有一个老师，负责编排节目，也就是导演。我们结婚那天，在茶园前面搭起舞台，演三小时。不久，一个朋友结婚，请我们去演节目。从那以后，我们说唱团开始出门表演，镇上只要是红白喜事，都请我们说唱团表演。就这样，秋菊的名字传开了，近几年我们还经常在县里表演。”

“你们后来怎么想到去北京上演？”

“我们是看电视受到了启发，然后才报名的，当时我们登上黄金一百秒，秋菊打书，她的形象、表情、语气获得观众的喝彩，也获得了评委的好评，我一上台学着赵本山讲话，随后吹、拉、弹，唱，把观众的情绪调动起来了，我们不仅过了关，还获得了奖杯。事情就是这样，到吃饭的时候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