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玲珑续

夜深庭院蝶梦醒，宫商暗度花玲珑。

今年的春天真是有点冷，尽管执瑗又加了一件衣衫，但心仍然觉得空荡荡的，那是个怎样的季节，他笑着告诉她：“瑗，璧也。”璧，应该是很珍贵的东西吧！人说金有价玉无价，为何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出来呢？是他的掩饰还是自己的固执。

春树绿后夏荷开，秋枫红后冬雪落。四季在她的眼中不过是一瞬即逝的虚无，那样毫无快乐毫无忧伤的等待总像玄黄般的地老天荒。从他将她安置在染冬园后，就很少再来这个庭院，那个充斥她生命的人总是漂泊着，而她总是寂寞的，那道格子门的厚度让执瑗心惊。

门外是一树林的子樱花，无忧无虑的绽放，无所顾虑的舒展，偶有一两枝垂进玄关，风一吹，落花似雪，簌簌的铺盖了玄关的一角。

执瑗喜欢在樱花树下散步，长而明艳的衣摆铺在地上，沾上了泥土的清气还有花瓣的不甘，这使她的身上总有一种如花似雾的恬淡与温柔。难得好心情时，她会在树下跳舞，穿着一件水色作底的纱衣，舞影婆娑，水袖曳地，有一种撕裂人心的绝望。有时在旋转时她会突然停下来，楞楞的遥望天空，神情迷离。

染冬园的深处有一片池水，偌大的池面漂浮着好多的小灯盏，灯骨玲珑，细竹劈成莲花的样子，灯面上写满祝福：“家主平安”，落款被折进了灯骨里，看不清楚。执瑗喜欢呆在它们身边，那么深浓的祝愿，虽然只有她一个人分享。看着看着，总觉得水底深处会泛上他的脸，有温柔的笑容还有那抹心疼。执瑗看到这些会傻傻的伫在那里，明知是假，却还是陷入其中。风过花落，密密麻麻的撒了她一身。

执瑗为谁而活，时间太久了，连她自己也快说不清了，只是固执的知道，平时一副寂寞的她在看见他时，脸上会露出少女一般甜美而悲哀的微笑，那是浑身沾满泥浆，在沼泽中匍匐的卑微情感，纤细的想让人哭泣。执瑗知道那是一份深融于血液中的感情，一辈子的视线有可能都落在他的背影上了，但她总是在期盼：总有一天是团聚的时候。爱上像风一样的男子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池边的空地上有一个秋千架，是他做的，他说：“‘乱红飞过秋千去’，秋千是很美的东西”。执瑗从没有去坐过。

…………

年复一年，秋千有了新主人，执瑗坐在池边，看夏雪的表演。藤索纠结着紫藤花的枝蔓，夏雪的手紧抓着粗糙的绳结，摇晃起来，女孩子的笑声飞越了重重围墙，惹人伫足。夏雪喜欢将秋千打到遥不可及的高度，青外衣，紫内衫，月牙色的裙袂如羽毛般振翅飞翔。夏雪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快乐。

夏雪喜欢如小鸟般扑在母亲的怀里，执瑗淡淡的替夏雪梳理打乱的头发，白皙的手指牵动衣料贴在夏雪的脸颊上，冰冷滑腻的质感，还有一股淡淡的樱花香味。

一天，执瑗带着夏雪坐到车上，夏雪不知道母亲要带她到哪里去，尽管她很想知道，但还是没有问。车子颠簸的很厉害，她觉得很难受。执瑗吻着夏雪的头，喃喃自语，扇形的眼睫颤抖着，摇曳如风中濒死的蝴蝶。不久山寺那片班驳的墙映入她们的视线，夏雪看到母亲从门口进去又很快出来，白紫相间的单衣迎着一抹释然的微笑。回去时，执瑗替细雪整理衣裙，理的专注又仔细。执瑗将她搂在怀里，一滴泪还是划落下来，里面有彩虹的光泽。夏雪觉得很难受，可还是仰起漆黑的大眼睛，拼命的记下母亲的话，如此的温柔，哪怕完全不明白，夏雪也想把这种心情完完全全记下来，记下来……，母亲说：“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杠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商人重利轻别离啊……”

执瑗又坐在池边，池水深处的人影微笑的对她说：“瑗，璧也。”执瑗说：“执者，嗔也。终究为执所累啊。”执瑗喜欢如此贴近的他，于是向他伸出手，如莲花般定格在水中央。

夏雪穿着凹花棱的白衣，他看见母亲的尸体忧伤的漂浮在池面上，衣裙像樱花般美艳而凄绝的盛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