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奋力划拉着这片恼人的芦苇,一边小声咒骂着。
谁愿意大清早的跑到这鬼地方来!
虽然水面不至于结冰,可在这儿一阵一阵吹起的凉风,还是透骨的凉。
而且,他一路走来,都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死一般的沉寂。
这个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警卫员,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到达了芦苇的尽头,一处没有人烟的村落。
突然间,他看到了一个女孩。
那女孩约有十七八岁,却还是少女装扮,大抵是因为战火频繁尚未出嫁。她一身粗布的衣裳,上边却有水仙花的图案。手里提溜着一尾还在挣扎的小鱼,另一首提着一个小背篓,是水乡常见的装虾物什。
女孩走近了,他才看清,那油亮的头发里还塞着一朵白白的小绒花。
哦,也是个失了亲人的。
女孩见有生人,拔腿就跑,两只小虾从背篓里被抖了出来。她猛地停了步子,回头谨慎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抓起小虾又跑了。
找到村长家时他已经累得喘粗气了,这一见大瓦房藏在村子的最里边。
村长腆着小肚子从地窖里爬出来,摸着脑袋大为不好意思地解释:“还以为鬼子来了,怠慢长官了。”
他倒是一板一眼的问:“钟四的家是哪儿?”
钟四,就是他来这儿的原因了。
村长把他一路带到村口的位置,指着一间多是弹孔的土房给他看。
“钟四是他家老四,上头三个哥哥都死了。下头就一个妹妹叫钟妞,早就疯了。那丫头打小跟钟四最好,一直等他回来。其实谁都知道,去了的人,哪有回来的……”
他像是没有听见村长说什么,只是看着那个残缺得连门都没有的土房,与里面的女孩。
女孩长得眉清目秀的,正捧着一件粗布衣裳绣花。
那花是一朵朵水仙。
边上一个小破桌上有一个粗瓷的大白碗,装着小半碗白饭和一尾小鱼、几只小虾。另一个有粗制花纹的瓷碗也摆在桌上,里面只有糙米饭,略略盖着碗底。
他开口,“钟妞,怎么摆了两碗饭?”
女孩头也不抬,“给哥的,他吃的多,我等他呢。”
他感觉胸口有什么烧得厉害,连鼻头也烧得酸酸的。
他是第二天走的,手上拿了一件钟妞绣着水仙花的粗布衣裳,是他答应了要给钟四的。
芦苇荡里的小船窜来窜去,最后总算是进入了宽阔的水面。
他从贴身的地方掏出了一张纸,撕得粉碎。
这个忠实的警卫员第一次没完成任务。
他本是来报丧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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