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我的倒霉蛋朋友

一

这是发生在我朋友身上的一件真事。虽然这件事情本身，并不会像初春，更露头的新芽那样鲜嫩，但的确也很有意思。如果你知道了这些事，说不定会笑出声来的。不信，你就试试吧。

一天晚上，朋友打电话叫我去他家。说是这几天老婆和他干大仗，饭也不做，锅也不洗了，两人吵得是不依不饶。我们是铁哥们，前去救火，义不容辞。

朋友的老婆见我来了，就好像找到了出气筒，接二连三对我发起飚来。不能否认，这是个漂亮而聪明的女人。她对我说：

“五年前老赵（朋友的姓）就该当科长了，那次他犯了错，我没有责怪他。男人嘛，就那德行，不犯错还能叫男人？可是这次，他犯的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朋友也觉得很委屈，耷拉着快秃顶的肉黄色的脑袋瓜，但样子看来还是不服气。就好像他想把一件事做好，反而比原来做得更加糟糕一样。我的朋友是个既尊敬老婆，又是个好面子的男人。他的脾性我知道，仗义直爽，凭良心办事。从我认识他到现在，还没见过他干过一件坏事，说过一句谎话。

五年前，新上任的总经理召开中层以上干部开大会。老赵那时还是个年轻的副科长，关键是正科长不到一个月就要退休了。大伙儿都盯着眼睛瞅，说：小赵这家伙运气还真不错，科长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那次开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给新上任的总经理提意见提建议。总经理的意图是，让大伙儿督促他这个更上任的新领导，能在今后的工作中高瞻远瞩，耳听八方。过去我只知道京城有个名人叫和申，其实民间里的和申还真不少。大伙儿按照总经理的意图，踊跃、兴奋、动情地给总经理提意见提建议。

“总经理，说心里话，我这么多年吧，就一个心思，就是盼望着你能当上一把手。我盼星星盼月亮，现在终于把你盼来了，我的这个愿望终于实现啦！我一定会在你的领导下，紧跟你的步伐，做你的拐棍，就是把我累趴下，我也不会有怨言。”

“总经理，我把你说过的话变成了语录。你说：高举红旗，坐轿车；不举红旗，推小车。还说：说真话，步步高升；说假话，跌下悬崖。你还说：女人千千万，最爱侬一人。我要把你的这些至理名言，打印成册，树碑立传。”

“敬爱的总经理，我们能有什么意见呢？如果真要提意见的话，那就是提醒你，你一定要好好的照看好自己的身体。因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的身体不单单是你自己的，也是属于我们大伙的。”

总之，大伙儿提的这些建议，就像小桥下面甘甜的溪水，喝进肚子里面，软乎乎甜滋滋的；那些喋声喋语呀，声轻色美，就像掉在了温柔乡里似的，美得没法形容。总经理的小秕谷眼飘过来飘过去，好看的能和屎壳郎一比高低。

“不行不行，这可不行。我是一定要听意见的，今天大家不给我提出意见，我是不会散会的。这样吧小赵，你是文人，你给我提点建议吧！”

我的朋友，平时喜欢写写画画，偶尔还会在杂志报刊上发表些小文章，是公司里面公认的大秀才。小赵支支吾吾说：

“总经理，我没有意见给领导提，就是建议也没有。因为有总经理掌舵，领导所有的决策，早就运筹帷幄、料事如神啦！”

听了这样的话，总经理不高兴了，就批评小赵。说小赵不诚实，不配合新领导。还说要是小赵同志，今天不给他提意见，就是耍文人的臭脾气。

其他的人也给小赵使眼色，劝他配合领导。　最终赵副科长没有办法了，就硬着头皮提了条建议，他是这样说的：

“是这样的总经理，我觉得机关大院里的地面硬化，暂时不搞为好。因为大院里的地面硬化，建成还没有过三年，前任为了它花费了二百多万。现在要是再清除掉，重新再来，实在是太浪费了。我建议暂缓为宜。”

我的爷爷，小赵文人的这个建议，就好像是“爆玉米花“炸响，虽不能胜过十月的雷声，但绝对是后无来人。有人实在憋不住，就列开大嘴巴笑了。当然，大部分人的表情，还是一本正经、纹丝不动，权当是不懂事儿的赵副科长在放屁儿。

“呵呵……看看吧，赵副科长、赵秀才这个建议提得多好啊！很好很好，你提的这个建议，其实我在下面也听到了。同志们，我们大家要向赵副科长学习，敢于给我提意见。我再说一遍，我诚恳地欢迎敢于给领导提意见的人。好……好极啦……”

总经理表扬了赵副科长。虽然说话有点语无伦次，可人家一点也没有生气，好像还很高兴。

一个月过后，新科长到位，赵副科长被调到一个偏远的山区去了。临走老婆告诫赵文人：

“去就去吧，后悔也来不及了。以后可千万不能给领导再提建议了。人家是领导，就是浪费一百万、一千万，那都是公家的，管咱屁事。“

赵副科长卷着铺盖，离开了机关大院。临上车，赵副科长还是想不通：

“是领导叫我给他提意见的，我没说假话。可是，他娘的却整我！“

二

“大姐，那赵这次又犯了什么错呢？“

我朋友的老婆，虽说已步中年，但保养有术。在她的脸蛋上，你根本看不出这是个四十好几的老娘们。反而倒好像是个激情蓬勃、张力无限、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弥漫着魅力、喷发着火焰的少妇。

”你问问老赵，叫他告诉你吧！“

我的朋友，一脸不悦地坐在沙发上。他望着我，抿了抿饱满性感的漂亮嘴唇，非常平静地给我讲述了下面的故事。

“人们常讲，　人性多是善良。但我以为邪恶的成分，实际上要大于善良。以前我还前思后想，现在毫不怀疑。

“我给你说过，五年前的那件蠢事。从那以后我变得聪明起来，不再给任何领导提什么狗屁建议了。你知道，我是三年前调回来的。今年新领导胜任，而我的正科长，又要随着岳父的升迁，调到别的部门去。这下大伙又把眼光射到我这儿了，好像我老赵今生今世，如果干不上正科长，就像犯了什么弥天大罪一样。

“你也知道，我不太会巴结人，什么事都信个随遇而安。人生一世，养家糊口，干好本职的工作就是了。听别人讲，这个新来的总经理，他的老丈人也是个有权势的人。

“　于是许多人就说，人家的红鼻子，是吃春r*吃的，人家的一头黑发，是喝乌鸡血变的。还有人说得更难听，说人家之所以能一路飙升，凭的就是吃软疙瘩饭。总之，新来的总经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好处。

“对于这些胡说八道，我可要多叨咕几句。我们中国的老百姓，尤其是草边的广大受众，特别反感当官的儿子再当官。其实，这是骗子们误导了我们大众。自从人类有了历史，就是这么延续下来的：当官的儿子再当官，孙子的孙子还是官。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讲公平的，你偏偏要个讲，这不是糊弄人吗？

”好了，不说这些了，还是说说我的事情吧。今年五月份，总经理把中层以上干部带到海南的三亚，说是考察工作。我们每天在海边玩呀闹呀，实在是开心得没法说。至于说是考察工作，谁心里都有数。反正是花公家的钱，不花白不花。再说啦，我们既然都是公家的人，为什么就不能花公家的钱呢？

”我们在三亚玩了半个月。我感觉三亚的女人，没有我们临汾的女人长得好看。他们那边的女人脸凹，高脑门，眼睛陷在鼻子后面，一点也不耐看。可是办公室主任老王却说：老赵你不懂，三亚女人的脸蛋，是没有我们临汾的女人耐看，可是她们的屁股都是翘起来的，这一点就很实用。王主任阅过的女人无数，这方面他是专家。

”我们明天就要离开三亚了。王主任问我：想老婆了吗？我说，不是太想。他说：他也不是太想。我就琢磨：是不是天下的男人，只有到了人迹罕见的荒岛上，且没吃没喝皮包骨头时，才能想起家中的那个可爱的老婆？

“晚上了，我准备上床睡觉，听到三下有节奏的敲门声。打开门，一位漂亮的小姐站在门口。我问：干吗？小姐不管我愿意与否，就笑盈盈地进来了。

”我没有叫你，你来干吗？　在漂亮的女人面前，男人的本性，让我不舍得叫她马上离开。

“大哥，你是没有叫我，可是有人叫我来，我能不来吗？不过你不用担心，有人替你付费，你怕什么。

“女人的这句话，立刻让我警觉起来。本来下面的小东东，还安分无事，这下可好了，立马当了逃兵。一定是头儿安排的，我立刻想到了五年前。我脑壳开始蒙了，不知该怎么办。

“我哆嗦着手，心怦怦地乱跳，拿起手机，想给同事打个电话问个明白。就在这时，一个电话就先打进来：秀才，有没有小姐找你，说是头安排的。我说，我这儿也有一个，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呢？电话不停地打进来，都是关于小姐的事。很快就有很多人来到了我的房间，商谈这件大事。

“我就对这位小姐说：漂亮的女人，你先出去待一会儿吧，等我们几个哥们商量好啦，我再叫你进来。

”今晚这件事非同一般，很可能关乎着要么升迁，要么出局的大事情。想想我们都一把年纪了，谁不想再升一步啊！尤其是我想到了五年前，这次说什么可不能在这关键时刻，再栽了茅坑。

“　可是我看见，有的家伙一点也不紧张，还笑着说：老板出钱让我们潇洒，不配合对不起老板。还说，这是头儿在搞统一战线，挑选忠诚自己的人。这个时候不配合，什么时候还会有机会？应该毫不犹豫地和小姐睡觉儿才对。

“　也有的认为：　此事万万不可。因为要是和小姐睡了觉儿，要是头在考察我们怎么办？那我们不是就露出了狐狸的尾巴吗？听说这位总经理最讨厌这些不干净的事儿。要是今晚睡了三亚的小姐，那回去肯定必死无疑。

“我们大家都在犹豫不决，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只有一个胖家伙最睿智了。这个一贯好吃懒做、光耍嘴皮子的家伙，我觉得他都配当美国总统。他是这样对我说的：

“秀才哥哥，小弟我现在喝醉啦！天旋地转那个啥的，什么事儿也不知道。不要说来个小姐，就是来只老虎我也照样睡它！

“看看，像这号出类拔萃的超群的人物，他是多么的睿智啊！要是这家伙将来真的当上了美国总统，那他还不把把美国的娘们，全批发到中国来？真是服啦，天下事就没有一件能难住这小子的。

“别人怎么干，那是别人的事。上次我是没有吃透领导的意图，听了领导嘴巴上说的话儿，才犯了大错儿。这次我可不能重蹈覆辙，再犯错儿啦。领导者——就是肩膀上扛着的那颗肉脑袋，一般是不会说真话的。就是说，人家嘴上说的，一般都不会是心里想的。领导就是喜欢把真话藏在肠子里面，鼻孔眼里面，或着胳肘窝子里，指甲缝里头，七七拐拐，真真假假，让你们这些奴才们捉摸不透，琢磨个半死。

“我这次可是要总结上次的教训啦：这次我要反其道而行之。就是说，我要逆着领导的思维来想，要和领导鼻孔下面的两片肉片儿对着干：你不是要给我送小姐吗，小哥哥我绝不上你的当。今晚你就是给我送个潘金莲、送个杨贵妃、貂蝉、西施，小哥我也坚决不睡。再有，我还是个基督徒，上帝与我无时不在。我虽然没有见过他老人家，但是他伟大的思想，高尚的德行，无与伦比的圣洁行为，早已深入到我的每一根汗毛孔里了。好啦，不用多想拉，伟大的决策就这么定啦——今晚不睡小姐！

”我把小姐叫进来，很和蔼也很歉疚的对小姐说：你真是太漂亮啦、太美啦！和我老婆比，你比她好看一百倍。（当然这话，千万不能叫老婆听见了，不然我会死的。）要是在我们临汾，我包你一个月都没有问题。（我这样说，当然是为了吹牛。）可是，我今晚不能这样做，尤其是今晚。再说啦，我还是个基督徒，组织上不允许我们入教的爷们乱搞女人。真的，我不骗你，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不说假话。阿门！我还在我的胸前比划了十字。

“滚鸡巴蛋吧——山西人！阎锡山的种，没一个好货！耽误老娘这么长时间，我找你们头去！“小姐气冲冲的走啦。我把门关上，觉得很对不起小姐。算啦，天下的烦心事，我哪能管过来呢。走就走球吧，一个bb货，也敢在大爷面前耍横。

“可是，真的！我真傻，我太傻啦！为什么当时脑壳就不能冷静下来呢？这样急匆匆把小姐打发走，是我一生当中，犯下的最欠考虑、最不能原谅、也是最低级的错误。

三

“回到临汾，我才如梦大醒。原来那些狗日的杂碎们，全都睡了小姐，唯独我还蒙在鼓里。在中层干部大会上，总经理不点名狠狠的批了我。他说：干部不论什么时候、什么条件下，都要无条件地听从领导的话。领导叫你上，你就向前冲，这不会犯错。领导叫你撤，你就往后退，这也不会犯错。可是有极个别的人，偏要和领导对着干。你让他向东，他偏要向西；你让他吃些甜的吧，他偏说咸的好吃。都一把年纪啦，还球这么倔，还不明白个事理。你说说，你这样和我对着干，我怎么敢把一把手交给你？

”谁都知道这是领导在批我，我脸上那个汗呀，一骨碌一骨碌地往下淌。那些睡了小姐的狗杂碎们，一个个头朝下正在幸灾乐祸的笑呢，我知道他们都在笑话我。不久公司中层干部大调整，我给你说过的那个死胖子，被提升为总公司的副总经理。凡是睡了小姐的，是副科长的提拔为正科长，是正科长的保留原级。唯独我老赵同志，坚持原则，不为色情所迷惑，不睡小姐，一身正气，结果却是原地不动。

“我就是想不通，睡了小姐的，都他妈的提升啦，还说是听领导的话。没睡小姐的，被说成是跟领导唱对台戏，反而不被重用。你说说他娘的中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真想到中纪委告这些狗日的杂碎们，看看还有没有天理了……”

从朋友家里出来，我无语，也无言。我还能说什么呢？是朋友错了？是领导错了？好是老天爷老眼昏花了？都不是！冬天响大雷，夏天飘大雪，山岳要塌陷，江河要干涸，该发生的，你就视死如归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