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我大约2点半赶到29号地下通道摆摊，我的信心不足，昨天是剃了光头的，今天看样子又不吉利，贴手机膜的近在眼前，还威胁我：“你要是说我是扫把星，我就黑了你！”这个黑，我不知道究竟什么意思，莫非黑道的黑？

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等待爱书的上帝光临，停下脚步的上帝倒是有几个，但我无论如何打动不了他们，他们翻翻书即离去。情急之中，我想到另一个扫把星小谭，连忙委托别人替我看着书摊，我要去30号地下通道找她。

两个地下通道相隔十几米，过一条马路就到了，我懵里懵懂，在通道入口处被她叫住，只见她戴着一个棒球帽，脑后挽一个发髻，胸前一个围嘴，不对，应该是围裙，一身糖油粑粑气味，她出去小解。

我来到她糖油粑粑摊前，好家伙，一大叠面值一元和五元的钞票赫然摆在光可鉴人的不锈钢桌面，随时可能被地下通道的阴风吹跑，或者被穷疯了的流浪汉抢走，但小谭今天想必赚足了，这几个小钱算什么？

小谭来了，要我带一些糖油粑粑送给29号地下通道的朋友尝尝，我想到她将本求利，要养家糊口，而且我不想当爱的传递者，此行我有我的目的，我用可以买15个糖油粑粑的钱买了一个糖油粑粑，然后迅速撤离。

我的目的达到了，吃小亏占大便宜，我在返回的途中吃了这个长沙最昂贵的糖油粑粑——恕我直言，就是一坨狗屎，果然我的生意开张了，哈哈，今天的生意真不赖。

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卖书的任务完成，余下的时间我只管嘻嘻哈哈。

我先去看望小狗贝贝，他蜷缩成一团，头埋在自己怀里睡着了，我不便打搅，于是去找我们地下通道的“老支书”，他是卖儿童玩具的，和刘队长一起掌管29号地下通道。

我怂恿老支书转空竹，他脱掉皱巴巴的西装，一如面目狰狞的萨满法师跳大神，甩开膀子，空竹在他大力扯动下高速旋转，一会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大，这个节目太恐怖，不好看，我丢下了他。

我去逗那个比贝贝更可爱的婴儿玩，卖拖鞋的妈妈叫她“小苹果”，我握着她一双柔软的脚丫子说不如叫小馒头，小馒头今天好像不认识我，偏过头去不要我抱。

还有谁愿意分享我的喜悦？我又去义务教一个男孩滚铁环，教会了他滚铁环，接着教他抽陀螺，我一鞭子抽过去，吓得好几个围观的人同时跳起，我好像个神经病喜气洋洋，帮助老支书卖掉铁环和陀螺各一副，老支书笑得龇牙咧嘴。

今天我无比兴奋，皆因我再次证实了一句名言：“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我对今后充满信心，但凡吃点小亏，就不怕生意不开张、不好。

贴手机膜的问我：“你还说我是扫把星吗？”我笑道：“不说了，不说了！”

背着儿子的湘西婆娘

昨天下午我出去卖书，路过小谭家，只见门口晒着一件红夹克和一条牛仔裤，我进去看了看，仅一间屋，又小又黑，我的手触到椅子上一个黑绒绒的软体，对方喵了一声，吓我一跳，原来是一只猫，很不高兴，大概怨我打搅了它的好梦——

小谭也有一个好梦，就是把儿子培养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为此她请我在她儿子上中学后教他英语，我还没答应，小谭说学费一个不会少你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知到时我能不能抽出时间，如果能抽出时间做家教，我不会收她的学费。

我在小谭家喝了一杯水，随后我们一起来到地下通道入口，等待开放摆地摊的时间。我们坐在栏杆上，我问了好多问题，我觉得她的命太苦，丈夫到处打流，一个星期难得落屋一次，生活的重担全部压在她肩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起早贪黑，天天如此，幸亏她是一个性情开朗，能吃苦耐劳的湘西婆娘。

我拿她和娄底人，贴手机膜的小王对比，他们夫妻恩爱，家和万事兴，但小王也有郁闷的时候，觉得每天过着重复、单调的日子，十分无聊，她说她就像一叶小舟在茫茫的大海上漂浮，不知漂向何方，这个比喻打得好，我得出的结论是，她不甘心摆一辈子地摊。

小谭比小王年龄略大，小谭对生活要求简单，不会有这种郁闷，她从小的理想是离开农村，到城里开一个店子，她终于实现了理想，但店子亏了，她才开始摆没有什么风险的地摊，平均下来一天能挣百十来元，她认为差强人意，日子勉勉强强过得去，就是病不得，病不起。

快到地下通道开放的时间了，小谭跳下栏杆说：“不谈了，我们去占位置。”由于这个地下通道只有上下的阶梯，没有斜坡，小谭用自己强壮的身体在前面堵着，一大车货物放下去，如同失控的马车吧嗒吧嗒往下冲，我在后面使不上劲，根本拉不住，一个过路的老太婆咬紧牙关，双手握着拳头打哆嗦，喊道：“妹子，太危险了！”

我说过小谭是扫把星，我跟她就不能搞在一起，搞在一起的结果是我无钱可赚，因为我的时间和精力大多花在她的摊位上，顾客只要停下脚步看她摆出的那些花花绿绿的货物，我就会趋前加以介绍，我说：“这玩意儿摆在家里随便什么地方都是一种装饰，一种情调，你看，就是那个湘西女人亲手编织的，她每天干到深夜，第二天拿来卖，她虽然不识字，看上去像马大哈，但心灵手巧，想象丰富，天生一个艺术家——”

昨天我和小谭在燕山街地下通道摆地摊，到了晚上八点我要回家了，通道空空如也，只剩下我和小谭两个摊位，我走后她便是“孤儿寡母”，她说她要守到十点再回家，多赚一块钱是一块钱。

两个母亲，两个少年

我和小谭在燕山街地下通道摆地摊，接待了一个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十分秀美的“少少”，她的旁边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宫娥不识中书令，问是谁家美少年？”美少年自然是她的儿子。

从母子入时的穿戴，我断定他们是有钱人家，那么就别怪我“杀富济贫”，一个装杂物的小篮子我要价35元，少少问我能不能少点，我的回答是不能少，低于这个价钱对编织人小谭不公平，她白我一眼，扭头就走，但小男孩一把拖住妈妈，闹着一定要买，说可以放在书桌上装手机、橡皮、卷笔刀什么的。

他们走后，小谭高兴得对我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我却笑不出来，我为她感到心酸。小谭的儿子也是一个美少年，甚至比刚才那个更漂亮，但小谭本人呢？拿两个母亲比一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摆地摊的到底低人一等，尽管我们死不承认。

小谭皮肤粗糙，像个未老先衰的老妈子，而那个他妈的少少，养尊处优，白白嫩嫩，居然蹲下买小谭的地摊货，也算她冷面热心肠吧！

我更感到愤愤不平的乃是两个少年不同的命运，小谭的儿子早熟，特别懂事，把妈妈给他的零花钱全装在一个罐子里，积少成多，然后免掉妈妈要给他的一餐饭钱，他一天仅早晚见到妈妈，有时甚至早晚也见不到妈妈，他们娘儿俩相依为命，外加一只黑猫，在一起的时候，说说笑笑，追追打打，小谭说她不会感到孤独，绝不改嫁，就是心疼儿子。

有一天夜里，儿子忧心忡忡，翻箱倒柜，妈妈问道：“崽呀，你找什么，告诉妈妈，妈妈帮你找！”儿子带着哭腔说：“我找你们的离婚证！你们肯定有事瞒着我，爸爸很久没回家了，你跟爸爸是不是早离婚了？”

2013-11-10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