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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之短篇之嘁嘣隆咚锵冠之小窝

发表于-2013年11月12日 早上8:28评论-2条

短篇小说嘁嘣隆咚锵

冠之

孟立春生在立春那天,爹给他起名立春。宋春芬生在春分那天,立春他娘去给她打口喂奶时,春芬她娘说:“您那孩子生在节气里叫立春,俺也生在节气里,就叫春分吧。俺宋家与您孟家祖辈要好,等她俩长大了就做您的媳妇中不中?”

立春他娘恣得满脸是花。“那感情好,俺可省大心了,没费力没花钱就有了儿媳妇?好,好啊,咱就那么定了吧,到时侯可别后悔呀?嘻。。。。。。”

“后悔变小鱉,煮了把汤喝。嘻。。。。。。”春分她娘笑得直捂肚子。

后来,春分还真叫了春分,只是上学的时侯,老师把个春分的分改成了芬芳的芬字。

他两家的房子接着山,一栋墙隔成了俩院。立春和春芬便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又一起考学,还一起名落孙山。后来,一起到城里打了工。孟宋庄是个山庄,多少年来,虽然挺穷,但两大姓合睦相处,百多户人家十分的和谐平静。孟宋庄很早以前就有个庄户戏班,一到年里节里就扎上土台子唱起茂腔小戏,惹得四邻八村的男女老少都来看热闹。如今,电视普及了,庄户戏班日渐败落,村里人觉得寂寞,就组织起了舞狮队、旱船队和秧歌队,取名‘孟宋庄演出队’。 自打立春和春芬那帮子青年男女长起来以后,演出队越来越象样了。四村八邻有结婚喜事的,都来请他们帮忙助兴。

立春和春芬是孟宋庄演出队的宝贝疙瘩,主要是他俩能编能舞,特别是那支秧歌队,十五对青年男女舞起来,锣钹家什一敲,甩绸象天女散花,收舞似闭月沉鱼,几十分钟下来,能把围观的男女老少陶醉得手舞足蹈、不能自己。据说这些动作都是立春和春芬设计创作的。这不?春节放假了,立春和春芬没敢在城里玩几天,立马跑回村里领着青年们操练起来。

腊月的天,刀子的刃,寒气逼人。吃完晚饭,月亮已经升到了村东的那棵老槐树杈上,

立春背上大鼓,春芬挂上彩绸,来到了村前的老生产队场院。“春芬?我敲着鼓,咱们先把原来不大熟练的几个动作练习几遍吧?省得他们来了,嫌咱们太生茬,笑话咱。”

“中。” 春芬答应的很干脆。她剝了块糖填进立春的嘴里,又剝了块填进自已的嘴里说:“小心噢,那是酒心的,别浅脏了衣裳。”

“操,我是小庄的人家——没见过世面?哎,酒心是什么意思?”立春嘻嘻哈哈,天生的一副乐性子。

“你——?死笨蛋,酒心就是狗心呗。”春芬回了他一句。

立春很在意春芬,见她撅起了小嘴,赶紧把糖咽下去,双手握紧了鼓锤,很认真的说:“好好好,狗心,狗心!嘿。。。。。。春芬,下手吧?记住了没有?我敲‘嘁嘣隆咚依咚咚、咚咚依咚咚,’就是‘嘁不隆咚依咚锵、嘁不隆咚锵。’你得掌握鼓点和步伐的均勻性,太急了就瞒着锅台上了炕,太慢了就松掉了裤腰带!”

“你?真是吃了口肠渣打喷嚏——满嘴喷粪。”春芬说完了方觉不雅,立马捂住了嘴。那似笑非笑模样,憋得红透了脸。

立春把舌头一卷,‘哧’地笑了。

春芬的糖还在嘴里呱唧,不太便利说话,只觉得心里蜜甜。她做了个水中望月的姿式。那是在说,小鳖,开始吧,俺保证误不了动作。

于是,大鼓响了,划破了寂静的山谷;舞姿起了,掀起了絲絲凉風。透着树杈顶上的明月望去,简直就是月球上那嫦娥,在月宫里舞姿翩翩的仙境漫画。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立春停下了大鼓,春芬也停止了舞姿。立春依在大鼓上甩着有些麻木的手捥。春芬也跑过去依在鼓沿上,从腰里掏出一块湿漉漉的毛巾说:“给,擦擦脸。”

立春接过去刚要擦汗。“哟,还热乎辣的呢?”

‘人家来的时侯用热水浸了后装在塑料袋里,别在肚子这里,当然还热乎呐。”春芬顿觉此话有些那个,脸红得象涂了硃砂。

“哦——装在皮囊里啊?啊哟娘哎,那多难受?”立春擦完脸,把毛巾的汗面翻过去,顺手递给春芬。春芬又递上一个小铁盒说:“给,搓搓油,别皴了脸。”

“啊哟,那东西有味,男人家抹这个,浪费。”

“真不抹?皴了脸俺可不管,反正小狗脸是自己的。”春芬拿着立春的手指头使劲地捥了下小铁盒说:“哟?还拿头,熊样!快,自个儿搓搓。”她自己也捥了点放在掌心里搓起了脸“哎,你跟您爹娘说了那事没有?”。

“说什么?哪事啊?”

春芬有些茫然。心窝窝‘嗖’地一阵发凉。她睁大眼晴说:“孟立春?你真是的!俺说了几遍了。咱俩的事得媒人说合才中。俺娘说,自已搞的没有根,不稳当!”

“嘿!还没有根?哦,稳不稳的媒婆子说了算啊?嘿,搞个对象还神神道道的?”立春见春芬背过头去不理他了,急忙变认真起来。“哎哟,俺个大男人怎么向爹娘开口呀?”

“找你二奶奶去。她特别疼你,准中。”

“对对,找俺二奶奶准中。我抽空抓紧找她说说就是。”立春见春芬笑了,高兴得从大鼓边站了起来,傻呼呼地咧咧着嘴说:“来,再给块酒心?”

“死样!”春芬也乐了,藏在心里的那股子热流一下子串遍了全身,她不顾一切地抱紧了立春。

快大年三十了,在外打工的青年男女们已全部回到了村里。立春和春芬把她们约合起来,教会了所有的新编秧歌舞蹈动作。她们叫上了老乐头带队,在孟宋庄仅有的两条街上演练起来。‘嘁嘣隆咚依咚锵,嘁嘣隆咚锵。。。。。。’锣钹家什一敲,把全村都震醒了。招惹得小媳妇、老妈子和一群群孩子拖拖拉拉地跟着观看。十一点多了,老乐头一举指挥棒吆喝道:“上午到此结束,下午两点集合,解散!”

青年男女们各自离去。立春背着大鼓和挂着彩绸的春芬走在一起,招惹得一些同辈嫂子们打情闹俏。‘嗵锵锵嗵,嗵嗵锵锵嗵。’突然,一声没有节凑的吆喝惹得人们哈哈大笑。立春和春芬往前边一看,原来是‘酸柿子’在扭拉着自己那副全是赘肉的大胖身子。酸柿子是春芬的亲叔伯二嫂,娘家是叔伯二舅家的表姐,五年前由春芬她娘做媒嫁给了她叔伯二哥宋小宝。‘酸柿子’生性活泼,从小就胖,豆腐一般的白肉一百六十余斤。据说,她怀孕的时侯,特别喜欢吃酸。那时正逢初夏,没有葡萄一类的水果。宋小宝就去有种西红柿的大棚园里,摘那些青红不着的半生柿子给她吃。她一顿能吃一铁盆子,再加上她好穿那些红不拉唧的裙子布衫什么的,大都不合那胖身子,让人觉得酸不拉唧的,‘酸柿子’由此得名。这回儿,她不停地在那儿扭,立春和春芬也笑得前仰后哈。“咦?坏了坏了,掉了掉了。”立春猛不丁的吆喝了一声。

“嗯?”这一声吆喝,还真惊得‘酸柿子’傻了眼。她双手捂着那对东西停下了扭拉,在地上瞅着找开了。“你个死立春,吓俺一跳。俺什么掉了?咹?掉了也是俺甩晃掉的。”她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忙不迭地在地上找着。

“掉了就找不着了!哈??????”一个青年吆呼了一声蹿了。

立春随着众人哈哈大笑了一会,一本正经的说:“好险啊,俺眼看着那一对大馒头掉下来了,哦,让你给捂住了。怪不得地上没有,哈。。。。。。”

众人笑得东扭西歪。‘酸柿子’ 实然大悟,羞得甩晃着胖身子去撵孟立春。立春跑的多快?几个大步就拐进了胡同里。无奈,她只得转回来向春芬嚷开了;“好你个死妮子,还没做成媳妇呢,就偏着歪着那个立春,看我不拧下你个耳朵!”

春芬刚从嘻笑中静下来,忽见‘酸柿子’又向她而来,赶忙拖拉着彩绸跑走了。“喂,别撵了,快回去吃青柿子去吧。哈。。。。。。”不知谁吆喝了一声,人们才笑着乐着散去了。

春天到了,厂里把立春调到销售部干经理,并由一名老销售员带队去两广一带开辟市场。春芬仍在车间干统计员。这天,春芬的姥娘过生日,她请了假,在城里购置了礼品便骑电动车往姥娘家奔去。突然,‘嘣’地一声,春芬便不醒人事了。不管路人怎样的呼喊,她都不吭声了。这时,一辆农用汽车在前边停下了。司机拨开围观的人群向前一看。‘啊?是孟宋庄的宋春芬?’他赶紧用手一试春芬的鼻窝:“有气,还活啊?”他向众人看了看说:“求求你们了,你们快报案,我送她去医院。”然后抱起春芬放在自己的车上,急奔医院而去。

春芬在医院昏睡了五天五夜,醒来后见一个与立春一般高矮的青年在病床前坐着。旁边坐着她娘。她娘说:“你出车祸了,那个该死的司机跑了,您爹这会儿在交警队处理着呢。”

春芬想起来坐坐,可怎么也起不来,她的腰以下什么感觉也沒有了。她无奈的望了望了望那个青年,一副迷惑不解的表情。 

“别动。”青年急忙去扶春芬的头。

“你一一是?”春芬很奇怪,细看了青年一眼,觉得他很面生。

“噢,这是张家屯的张强。是他把你送医院来的,他还先垫付了一万多元钱钱。都一天多了,我跟你爹才知道。你都在这住五天了,是他给你又喂水、又喂饭、又擦腚、又端尿,还给你擦洗身子。唉!真是难为人家了。你看,这卫生巾、尿不湿,还有这脸盆、香皀和筷子碗什么的,都是他置办的。”春芬她娘噙着眼泪,充満了感激之情。

“别说了大娘,俺认得俺姐,她年年去俺村扭秧歌舞。再说,当时挺危险的,不抓紧送医院不中啊。”张强一脸的憨厚,说话间那张脸一直红着。

“谢谢你了,是你救了俺的命啊?”春芬已泪如涌泉。忽然,她的两只手飞快的伸进被窝里,胡乱地摸了一阵,情绪变得焦燥不安。“你?你摸了俺?还摸了俺的下身?不!摸了俺的全身?你——?”

“当时你浑身是血,医生问俺是你的什么人,俺说您是俺姐。哦,是医生让俺给你擦的,俺。。。。。。?”张强似乎很难为情,憨呆的脸膛渗出了厚厚一层汗珠。

“滚!你个流氓,滚!”突然,春芬的那双眼睛快要蹦出来似的。满脑子都是无法见人的概念。她一切都不顾了,她好象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污辱。

张强也沒辄了,浑身都在冒火。他从床边站起来,看了看春芬她娘,一边往外走一边自言自语的说:“俺是为了救你,俺心里可没想别的。在那手术表上签字时,俺还签上了未婚夫呢。要不——不算是亲人。”

张强出去了, 春芬蒙着被痛哭着. 她娘轻声的说:“妮啊,别怪人家,人家为了救你,几天都没睡个囫囵觉了。医生说,当时急着手术,你身上什么东西都沒有,连身份都不能确定。你那手机都不知掉哪去了,一个亲人都不在,是他冒充你的男人签的字。唉!人家是救命要紧啊?别怪人家了,啊?”

一席话把个宋春芬说醒了。她掀起被角,忽闪了几下那对大眼睛,心里在盘算。是啊,救命要紧啊,可他终归是看遍了我的身子的,让人知道了,还不得羞煞人?再说了,我以后怎么对得起孟立春哪?我跟他从小一块长大,懂事了,也知道谈婚论嫁了,可他从沒有过非份之想和对不住俺的动作。我这回。。。。。。?她浑身一热,一双眼睛泪流而下。立春啊,我该咋办呀?是我对不起你,我让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给。。。。。。呜呜——我该怎么办啊。。。。。。他?张强?宋春芬哽咽得特别伤心,委屈的心窝几乎要翻出来。几粒脑细胞也在同时考虑着一个问题。甭管咋说,他张强也是一片真心,一看也是个本份青年,难道。。。。。。?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张强在外边连吸了两三支烟,苦闷的心情使他喘不过气来。他想,你春芬当时都成那样了,俺不给你把身子擦干净成吗?再说了,俺不看你那身子怎么能擦屎擦尿呢?你不能怨俺啊。他沉思一会,觉得有必要再去看看她,如春芬实在是烦他,干脆打个召呼回家算了。反正她家已经来人侍侯了,咱也不必在这儿掺和了。他轻轻地推开病房门,看见春芬和她娘在交谈着什么,心里觉得舒坦了许多。他走到床边,见春芬瞪一双大眼忽闪他,心里又咕咚咕咚地跳起来。似张非张地嘴唇,哆嗦了好几次,就是找不上合适的话。实在无耐了,才颤抖着 说:“春芬,俺对不起你,你如果真烦俺,俺就回家了?”

“你一一?”春芬和她娘几乎一同叫了起来。她忽然觉得面前的张强变得那么憨厚可亲,又觉得自已那么的需要他?她的眼睛直勾勾地射向了张强。他?立春?怎么会那么的相象,那么的让人托负?我一一宋春芬到底该怎么办哪?立春是我同生同长的发小,他应该不计较我这个让另一个男人摸了的人吧?不对!再怎么说,俺也是个不干净的女人了?他立春那么纯正,那么一表人才?我春芬怎么有脸去面对他呢?更谈不上与他相处一辈子啊?张强是救了俺的命的男人,这个恩情可是大如天、深似似海啊?他也不丑,也是一表人才,他又摸遍了俺的身子?只要他情愿,俺就该伺侯他一辈子。可俺这身子能站起来吗?能侍奉他一辈子吗,他能要俺吗。。。。。。?她又哭了,忱边的被角都被泪水浸透了。

“春芬又尿了。”张强从露出的尿布角上看到了黄色的水流,大步迈了过去,二话没说,掀开被角就把一只大手,捅在春芬那对暄软的腚腄下。只见他使劲地聚上力气,轻轻地往上托起,用另一只大手拿出尿透的纸巾,又麻利地换上一块,再抽一块尿布舖好,才慢慢地把春芬那副沉重的身躯放下。整个过程是那么的麻利熟练。

这一切春芬都看在眼里,心中的舒适感贯透了全部胸腔。他那双惊诧的眼睛直看她娘。好象在问,他每次都这样吗?她娘明白女儿的心思,无奈地抹一把眼泪。“妮啊,唉!人家这几天可都是这样,你那么沉的身子谁弄得动啊?”

“那一一俺回家了?”张强给春芬換完尿布,盖上被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搓揉着那双大手又说:“俺——过两天再来看你?”

“别一一?”春芬一把拽住张强的手,期望的双眸透出一种信赖。老久才喃喃的说:“你住下吧?哬,俺是怕你家里太忙。”

“不忙不忙,家里就个鸡场,有俺娘俺爹呢。她们还嘱咐俺,让俺一直伺侯好为止。”张强乐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就觉得这辈子应该伺侯春芬。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春芬恢复的特好。张强又花了一千多元给她买了辆手推轮椅,她也能拄拐走一二十步了。张强又推又扶,真是体贴入微。两人喜笑斗乐,那种甜蜜程度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

立春回来了。他娘把春芬的一切过程向他叙述了一遍。並且十分认真的说:“立春啊,天意不可违呀,您俩命里不该成哬?人家那个张强可是比男人还亲了。”

“什么命啊天的?该我该我就该我!不信,我不信。不成,我得去趟医院。”立春泪溢成雨,浑身颤成个蛋。骑上摩托跑了。一路上,立春疯了一般,他不知道见了春芬该怎么面对,心里只想狠狠地揍那个张强一顿。进了医院大门,他把摩托车停好,却怎么也不想进病房了。他坐在花坛的水泥沿上,两只手抱着头苦苦暝想。春芬她咋了?她是忌恨我不给电话?还是嫌我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可我打了几次,他的手机老说是无法接通哬。再说了,当时是她让我安心出差的,少打电话的啊?前两天,俺就老觉得她象要出什么事似的。唉!难道说她真象俺娘说的那样,嫌自己不干净了?春芬哬春芬,你咋就那么糊涂?再那个、再感激,他张强算个什么?他能比得上咱俩二十多年的情份吗?”忽然,他看见一辆轮椅被人推着向自己方向走来。春芬?是春芬。他不顾一切的向前边跑去。“春芬,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他一把抢过轮椅,头也不回大踏步地推着向前走去。

“小心,前边的路不平。”张强很无奈,急急的跟在后边。

“你滚!不用你管,你算什么东西?”立春闷闷的嚷着。

春芬坐在轮椅上,嘣嘣作跳地心窝随着颠簸的轮椅而翻腾。她本想与立春心平气和的说说,可没想到立春那么的冲动而不讲道理。她也想让张强离开一天,正经八百的把事拉开。可没想到他立春竟然这么自私。她回头望了望张强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一股子怒气油然而起。“立春?你疯了!你起来,让张强过来。你回家吧,俺以后向你说。立春,你滚!滚啊?”

“不,你是俺立春的。让那个臭流氓滚开!你说,让他滚开!说呀,你说呀?”立春象是失去了理智,猛一转头。“滚,滚你妈那个屁的!”

‘啪!’春芬侧过身子,一个耳光打在立春的腮上。“你走,立春你滚!俺不许你污辱张强。实话告诉你吧,咱俩的缘份已尽,俺再也不想见到你。你滚呀?张强,张强你过来呀?咱们走!”

张强跑过去,从呆若木鸡的立春手里抢过轮椅,慢慢地推着满面泪水的春芬走了。立春象麻木了一样,在那儿站了一个多小时,是春芬打了电活,才被他厂里的伙计们强拉走了。

春芬出院了,是张强用车把她送回家的。这期间,立春曾偷偷的去医院隔着窗户看了几次,每次走的时侯,都是以泪洗面。他大病了一场,在家休息了十几天。春芬出院,他是知道的。他早早的回了家。他把那栋砖墙缝捥了好几个小窟窿,为的是能听见春芬说话的声音和窥视她的模样。立春他娘曾跟他说:“立春啊,快忘了她吧?一辈子挺长的,将来搞个比她俊八个码的给她看看,气煞她,羞煞她,叫她一辈子不好意思回娘家!”立春不吭声, 只是用那双眼瞪她娘。他爹沒办法,只好在一边叭嗒着抽烟袋。

八月十五到了。按说,孟宋庄应该把青年们组织起来,专门为老少爷们闹腾一个晚上。可今年不行了,春芬刚扔了拐杖,走路还不稳当。立春呢,一般不出门,尽管伙计们经常去他家忽忽隆隆的闹些笑话,可总调动不起情绪来。没办法,村里只好作罢。这事儿,倒惹得乡亲们议论紛纷。有的怨春芬太没人情,把个立春给害苦了。也有的怨立春太老实,连个媳妇都看不住。更多的是嫌村里八月十五看不上杂耍了。

八月十五的晚上。各家各户喝完酒、吃完月饼后,人们都在家中谈论家长、生活和世态炎凉。立春却躺在自已的床上,仰面望天。他想些什么谁也不清楚,急得他爹娘对坐叹息。突然,春芬进了他的房屋,轻轻的掩煞门后,便倚在门框上叭嗒叭嗒的掉泪。其实,立春早看见她了,他很想上去把春芬搂在怀里。可一刹那的理智阻止了他。而这种理智是他几个月来潜移默化的思考得来的。他太了解春芬了,他不想再让春芬受到任何打击了。尽管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但还是硬生生的把那团心火压下去了。

“立春,俺来告诉你,俺跟张强定在八月二十结婚。到时。。。。。。”春芬已经哽咽得说不出声了。

立春的心窝己经堵得透不上气来,听见了这句话,脑门子‘嗡’地一声象要炸开。他侧了下身子,一声未吭。

“俺一一俺知道这是在用刀捥一一捥你的心啊,可俺还是得找一一找你。呜一一。”春芬哭得蹲下了身子。“到那天你去给俺打鼓一一鼓吧?呜、呜一一?”

立春沒有吭声,就觉得心窝子一阵阵的痛。春芬见他不说话,泪水儿越发的流淌。她不想再给立春的伤口上加盐了。她略加沉思后,一字一句的说:“俺求你了,俺不想破坏咱村上的规矩,没有你打那大鼓,送婚还有什么意思?”春分见他还是不吭声,把双眼一捂。“你不想说话就别说了,啊?你要是愿意给俺打鼓你就点点头,如不愿意就摇揺头。”春芬已经悲痛到了极点,身子筛成了糠。

立春浑身颤成一个蛋。他不知如何是好了。这是春芬在求我啊?这是她今生今世一辈子的大事?我立春不能不帮啊?他翻了下身,仰面朝天的躺着,把头使劲地抬起来,重重地点了三下,便泪如涌泉,什么也不知道了。

春芬见他点了头,压在心窝的石头一下子搬开了。她张着嘴、仰着面跑出了房门,一溜烟地跑回了家,在炕上嚎啕大哭起来。

八月二十到了,孟宋庄的老老少少都起的特早。他们走出家门,故意的去春芬家门前转转。春芬家门里门外十分热闹,十几个男男女女都在忙着。挂彩旗彩花的、吊鞭炮烟花的、布置嫁堂摆设的等。‘唉!这是弄的什么事哬,人家立春该怎么办呀?”“本来神仙般的一对,可王母娘娘非要拆散人家,你说这叫什么世道?”“大概是天意吧,人家那个叫张强的也是个情意中人,把屎把尿的伺侯春芬,也是天在作合吧?您怎么不想想这些呢?”人们在意论着,每个人的心里总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天好的出奇,太阳越升越高,已经高过村东头那棵百年老槐树顶了。老乐头已经把演出队领到了老槐树下,看热闹的老老少少也都有序地站在路的两边。“来了来了。”望哨的小伙子一边吆喝一边大步流星的向村里跑去。远处的公路上果然有四辆黑色奥迪轿车,在录像车的牵引下缓慢地驶来。驶近大槐树了,小伙子们点燃了十几串大红鞭炮。过后,新郎张强穿一身红色西服在俊男俏女的簇拥下向春芬家走去。好象有半个小时的样子,村里礼炮齐鸣起来,随即是大红鞭炮响成了个。春芬出来了,她没有穿婚纱,而是与张强一样,穿一身国旗红西装,显得特别庄重沉稳。张强牵着她的一只手,在男男女女的呵护下慢慢地向老槐树边走来。立春站在秧歌队前边,两手扶着大鼓,木头一般的站在那儿。春芬似乎有些绵软,两个红装少女紧紧的搀着她的臂膀。她向立春细细吧地看了一会,脸面扭的变了型,两行泪水顺颊而下。

“家什儿准备一一,开始!”随着老乐头花腔儿一喊,舞狮队,旱船队便跟着锣钹家什舞动起来。‘叭叭!’立春仰面望天,双手的鼓锤向鼓盘重重敲了两下,便‘嘁嘣隆咚依咚锵,嘁嘣隆咚锵’的敲响起来。鼓声锣声鞭炮声响成一片,孟宋庄成了喜庆的世界。

婚车缓缓驶去,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茫茫大野。老乐头一声‘乐停一一舞止!’各队的锣钹家什停了,舞狮队停了,旱船队停了,秧歌队也停了。只有立春的大鼓还在隆隆作响。、‘嘁嘣隆咚依咚咚,咚咚依咚咚。’那声音就是在说,‘嘁嘣隆咚依咚锵,嘁嘣隆咚锵!’鼓在敲,舞却停了,人们的欢声笑语也停了。那气氛,就象是凝固了的死水被隆隆炮声炸开了一样。嘁嘣隆咚依咚咚,咚咚依咚咚。。。。。。

“立春兄弟啊,别犯傻了,就当那妮子死了吧?她不恋咱,咱也没有她!天底下有的是漂亮妮,你怎么非要一根绳吊死呢?呜鸣呜一一。”突然,酸柿子大嚎起来,她双手拍打着老槐树。“兄弟啊,别敲那大鼓了,敲得俺心都碎了。”

“老天爷啊,你怎么忍心拆散这么好的一对哪?立春啊,别使那憨傻劲了,您孟二婶就是舍吃停喝,跑遍四邻八乡也给说个比她春芬强八倍的媳妇。啊?别傻敲那鼓了,你这不是敲俺那心吗?。”孟宋庄有名的老婆王孟二婶也成了泪人。

“春啊,别敲了,啊?俺心里痛啊,全庄人的心都让你敲碎了。”最痛爱立春的孟二奶奶满头白发,坐在土崖上,双手叭嗒叭嗒的拍着大地,已哭得天昏地暗。

‘嘁嘣隆咚依咚锵,嘁嘣隆咚锵。嘁嘣隆咚依咚咚,咚咚依咚咚。。。。。。’汗水、泪水绞织在一起,泪花儿落在鼓面上,被重重地鼓锤溅起来,摔成了八瓣儿。

敲吧,敲碎了也许就好了。

2012年十月写于山东安丘四平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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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山野荆柯点评:

立春和春芬从小青梅竹马,又有家长地婚姻许诺,长大后郎才女貌、情趣相投,恩爱有余。一场车祸,张强救了春芬,而且对伤病中的春芬给予了胜似亲人般地照顾,经过痛苦地抉择,春芬嫁给了张强。出嫁时,春芬痛苦流泪而去,立春悲痛欲绝地敲鼓送亲,其情其景让人不禁涓然泪下!
此篇故事凄美感人,其难得之处在于在这个三角恋情中,三方都值得同情,我们为立春与春芬的分别而痛惜,而对于张强与春芬地结合也会给予一份同情。也可能会有第三种感觉和认知,那就请读者们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文章感情充沛,叙述顺畅,语言质朴,故事感人。
只是有一点感觉,就是春芬在医院病房里醒来后对张强地态度转变,是不是有一点突兀了,当场转变幅度太大(仅为个见,供参考)
感谢赐稿烟雨小说版,祝作者写作愉快!

文章评论共[2]个
山野荆柯-评论

坐沙发再欣赏!at:2013年11月12日 晚上8:22

晓庸-评论

欣赏佳作,问候朋友!at:2013年11月13日 中午12: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