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韶华劫安橪

发表于-2013年11月12日 晚上10:45评论-2条

每个人都想问为什么,可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哪里有能问那么多为什么,若是仰头喝上一声,能让老天答上两句,苏若羽该是要问上一问,怎么这短短一辈子,四方一座城,窄窄一条街,怎么就能碰上许思名这木头疙瘩。

若那是惩罚,她不过傲娇了点,霸道了点,不成熟了点,哪里至于上天废心思派他来人间寻她一寻。

许思名不是仙,唯长的斯文点,有股仙气罢了。

苏若羽想,或许这便是命,是缘,亦是劫。

可是,纵然万劫不复,她也不怨他人,因为,注定,她先碰到他的,是他一份缘,一世劫。

城里的赏花节每年一次,苏员外本是朝堂重官,暮年后退下从商,自然是德高望重满腹修养之人,闲来爱摆弄花草,今年更是想着与民同乐,把自己几株富贵茶花给贡献出来。

苏若羽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凡是小聚小节都少不了她,又挂着苏家千金的名号,走哪哪是掌声连连。

她就觉得那热情,比青楼台妓招呼客人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比如此时,她站在那里,独树一帜,端着他老爹拿金子养出来的富贵茶花,便有一拨接一拨的人围上来,有人指着花说,“啧啧,百年难遇的好花呀,多漂亮,价值连城吧”,也有人指着她说,“你瞧苏家小姐,长得可真标志,有鼻有眼的,谁娶着是谁的福气”。

她要是没鼻没眼,出来还不一吓吓死一群。

大群人里,夸她的比夸花的多,这点倒是肯定的,她苏若羽总比一盆破花来得值钱。

最后赏花节变成了赏人节,全数风头被苏若羽一人抢尽,可怜了城里喜爱玩花的公子哥,被一区区小女子压了下去。

是谁说艳压群芳,如今艳压群草也是可以的,在苏若羽心里,这些人,不过都只是对权势摇尾乞怜的狗尾草罢了。

可三月的天,也有说变就变的时候,顷刻,阳光散去,铅云如墨洒宣张,蔓延着,渗透着,苏若羽抬头,接着大叫了一声,“什么该死的鬼天气嘛”。

茶花捧在手里,的确好看,不细瞧还以为是玉雕出的镂花,色泽温婉,青中带绿,一枝傲然,一枝偏看,苏若羽瞧了又瞧,抬头时人群已作鸟兽散。

雨水点点似盘珠,大颗大颗的砸在头顶上,也有人怀抱着英雄救美怜香惜玉之心,跑到苏若羽身边,抬着衣袖为她遮雨,本是一件动情的事情,可惜郎有情妾无意,那人身上散着的浓郁脂粉味引的苏若羽一阵恶寒,感情是从女人堆里爬出来的花花公子。

于是抬腿便是一脚,“滚开,臭死了”。

人群散尽,雨却越急,好像要淹了这三月芳菲人间,苏若羽看着怀里的茶花,要不然丢了吧,总不能让一个大家闺秀抱着个土盆子满大街乱跑,可转目一想,丢了回去肯定会挨板子的,虽说爹爹疼她不假,但也做不到把她宠到天上去,所以无奈叹了口气。

正好瞧见一撑伞的公子走过去,丝毫没顾忌什么淑女之姿,抬手便抢,说是抢绝不为过,有谁见过“抱歉,伞借来用用”一句话只还吐露半个字,伞已经到了自己手里。

再一瞧,居然是个文弱书生,难怪东西好抢。

“公子,这伞先借我,改日再还”,苏若羽说着还不忘媚眼横抛,细语挑逗,男男女女间那些小事,她不能说略懂七八,可三四五六还是有的。

要是个谦谦公子就该大方承让,不就是把破伞,又不是啥贵重的东西。

但许思名或许能担得起谦谦二字,可公子,他也就是个潦倒的书生,半分沾不上边。

况且他怀里还抱着字画,这些可是他吃饭的东西,要是淋湿了,岂不要饿死街头,还好眼疾手快,在苏若羽离开前一把握住了雨伞,“姑娘,不是小生不让伞于你,是这情况,不能让你”。

苏若羽“哦”了一声,扮作无辜状,“公子,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这花是我们家老爷心爱之物,要是淋坏了,我小小一丫鬟,肯定要被他打死的”。

总不能说自己是小姐,也总不能说她是怕自己一身江南丝绸绣梅裙被淋坏,而在大街上抢东西。

可是说巧不巧,许思名却是个识货之人,一眼就认出了眼前女子从上至下全是稀罕之物,怎么会是丫鬟,他不由皱了眉头,“分明是哪家贪玩的小姐,硬是诓出一段假话,真是不知羞耻”。

许思名生来讨厌两种人,一是满嘴谎话,一是遍身华贵,这两点,苏若羽在初见许思名时就全做到了。

多不容易。

“哎,我不就借个伞嘛,喂,喂!”,她一边招手,他一边远去,两人之间隔了空气,隔了雨,隔了天地万物,隔了她一身华衣,他一身素袍。

她幡然回神,指着远去他大吼,“什么啦,你才不知羞耻,你全家都不知羞耻”。

若是缘浅,一切到此打住,阳关独木两不欠,那世间或许也就没有那么多“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了,没了情,也就没了痴。

苏若羽气的在大街上跺脚,愤愤咬牙,一张嘴撅的老高。

红尘里,惊鸿一瞥,匆忙人流中一双眼,一个目光,一个定格,就看到了苏若羽如此可爱的样子,所以记住了,所以恋上了,所以深爱了,你又要问为何,可是,即是爱,哪里有为何。

次日,杨家公子进苏府提亲,城里骚动不小,都说是桩上好因缘,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可当事人不那么认为呀,要嫁一个连两只眼睛一不一样大都不知道的人,不堪比天方夜谭,但苏老振振有词,“羽儿你放心,他两只眼睛肯定一样大的”。

杨国枫一进苏家大门就见苏若羽蹲在大厅里若有所思,他走近,换来她白花花的一个眼神,连个鼻音也不施舍。

他想起昨日在街上的种种,以为她是心情不佳,因那书生一句“不知羞耻”,这样形容苏若羽是过火了,毕竟,她是女子。

什么正义,什么仁慈,在爱面前都化为了烟云,杨国枫越想越气,暗里派人打了许思名一顿,不过吩咐属下不得伤人性命。

篱笆藤萝,悠悠草屋,许思名正在家中作画,一盘墨刚研好,笔还未沾半点,不料招此横祸,细心如他,发现黑衣者袖口处绣有杨字,那人走时还撂下一句,“只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想他与世无争,深居山中,平日也就只在集市卖卖画以谋生计,怎会得罪什么人,转眼又想到前日在街上,一时心直口快犯下的种种,一滴男儿泪顺脸落下,许思名摇头,罢了罢了,权贵之人,不惹便是。

于是城里大街,再一次狭路相逢,她嬉笑,一眼认出他来,可他转身就溜,欲盖弥彰,不是不认得,而是在躲藏。

她伸手拦住他跟前,“喂,我说你躲什么呀”。

他作缉低首,“小生还有急事,希望姑娘姑且让让”。

说完便要走,苏若羽比他矮上不少,许是他高了些,尽管他低着头,可满脸伤痕,她一丝不漏的全瞧在了眼里,苏若羽单纯,可不代表她愚不可及,这伤从许思名的表情来看,和她脱不了关系。

回到家中后私下打听,硬是把杨国枫这厮给翻了出来。

这下好了,莫说婚事,就是一字半点,苏若羽也在没和杨国枫说过。

打人一事,彻头彻尾,是她的原因。

两个人的命运也就此打了结,越缠越乱,苏若羽心思还是善良的,收拾了些尊贵之物亲自登门赔罪,杨国枫也跟着,在许思名门前作缉行李,君子谦谦的说,“是杨某鲁莽,还希望许兄见谅”。

世风浅浅,民不与官斗,许思名一介书生,还担不起杨国风的“见谅”二字,所以缓缓开了门,见苏若羽一身胭脂罗裙站在杨国风身边,他低眸嗤笑一声,心里想着,猫哭耗子假慈悲,打都打了,道歉又有何用。

苏若羽和杨国风的婚事风雨满城,许思名早已知晓。

“许公子,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当是对你的赔偿”,这话是苏若羽说的,她边说边摆着手让下人们把箱子抬进屋,一箱绫罗绸缎,一箱是名贵的补品和药材。

破草屋里放这些,只能说是横看不搭竖看也不搭。

饶是如此,苏若羽仍不看出来哪里不对劲,她还以为许思名是喜欢的,可她不曾想,就在他们离开不久,这些东西全被许思名给撂到了河里。

谁捡到是谁的,反正,辱人之礼,许思名半点也不会要。

此事过去短短半月,杨国风已迫不及待想娶苏若羽进门,苏家也想择日而行,奈何苏若羽的随性让杨家二老大开眼界,吃没正样,坐没正样,连走个路都是左摆右晃,笑起来就更不用说了,恨不得整个牙龈都露出来。

再一询问,女子绣红不会,诗词歌赋不懂,琴棋书画方面还好,学过一学,可是人家弹琴要钱,她弹琴是要命。

苏员外也是一头冷汗,嘘声唉叹,咋就生出这么个不成材的女儿。

可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些在那个时代令人发指的缺点在他眼里,竟成了特别,成了独特。

此后苏若羽再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一拨又一拨的绣娘琴师被请到家里来,苏老给她介绍,谁谁是城里出了名的,谁谁还给公主绣过肚兜,谁谁是千金难请,又谁谁在圣上面前献过技”。

苏若羽直翻白眼,“你老是想让我给公主缝肚兜,还是想让我去给圣上献丑?”。

气得苏老是胡子眉毛分不清,但方法还是有的,苏若羽不好好学,他就把她关在家里,直到她愿意学为止。

可硬碰硬的结果就是,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借三尺白绫之力,成功从苏府一棵靠近院墙的桑树爬了出去。

本想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奈何苏老也是个霸道的料,全城内把苏若羽通缉犯一样的捉拿。

实在走投无路之时,苏若羽蓦地想到许思名在山腰上的那间茅草屋,再也没比那里更适合躲藏的地方了,于是裙子一撩,也不顾夜色正浓,山里小鬼当道什么的,拔腿绕过寻她的仆人,一路狂奔往山上去了。

也算是她运气好,一路直上,没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只是一身丝裙被断枝扯的不像样。

苏若羽到草屋门前,天色已晚,屋内一豆烛火悠悠,许思名还没睡。

烛下作画,画的是一女子,眉目清秀,却不是她。

她瞧见只觉得胸口冰凉,用手摸着,才知道是衣裳被划破,原是她多想了。

许思名画的正入神,提笔沾墨时,才发现身旁站着一蓬头垢面之人,硬生生吓了一跳,这一吓,笔尖微顿,聚在尖上的一滴墨也就落在了画上,之前画的再好,终归的徒劳了。

许思名是哭笑不得,哭的是他画给青儿的画因她而毁,笑的是不久前的富家小姐,如今在自己面前,却像个久乞不得的乞丐。

苏若羽可怜巴巴的挑眉看许思名,玩起了羞涩的性子,“许公子,你大好人一个,就行行好,收留我几日吧,我实在是没地方可去了,大不了给你洗衣做饭,你就当请个仆人”。

她唯一后悔的事就是以前没好好读书,拿不出大把修辞来对他歌功颂德。

许思名不想管闲事,硬是把她推了出去,关门上闩。

苏若羽顿时火了,又是拍门又是掐腰,“喂,你这人怎么就不懂怜香惜玉呀,怎么说我也一区区弱女子,你把我丢在这荒山野岭,我要是被什么野兽啃了,再不济冻死在这山上,你罪不罪过呀”。

话语掷地有声,没想到许思名居然真的开门了,苏若羽甩甩衣袖,“这才上道嘛,你屋里有没有吃的,我都两天没吃饭了,没有的话茶水也行”。

其实她错了一件事,并非许思名上道,而是想着她苏若羽,不是他能得罪的人,上次被打之事,犹记于心。

他在门前给她烤了两个番薯,她却说,“你知不知道,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那晚她睡床榻,他在门前打了地铺,被褥分她一半,虽是四月天,但山上依然冷风入骨,于是一夜未眠,还时不时打着喷嚏。

清早,篝火已灭,烧黑的木材啪啪作响,宋青儿来给许思名送早饭,远远的就看见躺在地上的许思名。

不由喊了一声“思名哥哥!”。

许思名睁眼,见宋青儿小跑至前,手里还端着热腾腾的米粥,接过来一仰而尽,可见冻的不轻。

宋青儿和许思名算是邻居,又是从小伴到大,切切实实的青梅竹马,他也不瞒宋青儿,把苏若羽的事从头到尾交代清楚,宋青儿瞧了一眼草屋,嘟囔出一句,“怎么就碰上这么一个祸害”。

宋青儿长得白净,可性子也不淑,毕竟是山里长大的女子,不比城里那些圈养的,当然不包括苏若羽。

所以一来二去两人就杠上了,苏若羽天生的起床困难户,但到了山上后,每天都是被宋青儿踹起来的,慷慨云云,“在这吃在这住,你就要在这劳动”。

宋青儿口中的劳动就是烧饭时,她得在下面添柴,结果自然不必说,肯定被呛的跟掉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似得。

为时半月,小日子清苦可也闲趣,但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苏若羽想着就进屋找许思名,不碰巧,许思名正在洗澡,她又脑袋缺弦,习惯不敲门就进去了。

他正舀水往身上浇,一转头看见苏若羽,当时眼珠子都掉下来了,赶紧往澡盆里蹲,双手环胸,一副良家妇男的形象。

男女有别苏若羽是知道的,但在她心里,这别就是她穿着衣服,他们两之间还隔着澡盆。

“你...你...”,话到嘴边,许思名半天重复一个字。

苏若羽一点没觉着不妥,趴在洗澡的木桶上,闪着大眼睛,“我想了想,老是拖累你们也不是办法,哝,这里有块玉佩,你明天下山卖画时把它当了,算我付的生活费”。

说完还拍了拍许思名的肩膀,大有老兄你随意之意。

但最后,这玉佩只在当铺呆了半个时辰,就到了苏员外的手上,气急拍案,大喊一声,“天涯海角也要把她给我抓回来”。

这一抓,便是一场逃亡。

什么名节,什么流言,苏若羽自是不知,但人有口舌,要是被别人知道她堂堂一个苏家大小姐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屋里屋外半个月,同吃同住,别说名门望族,就是一般小人家的公子,也不敢要她。

苏员外见此情景气的说不出话,虽不忍心,但区区草芥,还是比不过名声来的重要,大手一扬,“除了大小姐,一概不留”。

那日碰巧苏若羽闲来无事去山间采野果,只留许思名在山上,平时宋青儿只有送饭时才来,今日陡然想起半月前拜托许思名的画的画像,所以前来看看。

许思名说,“早画好了,只是忘了给你”。

宋青儿看着画爱不释手,“思名哥哥,你这是把我画漂亮了吧”。

他笑而不语,其实原先那副,早已毁在苏若羽手里。

乐极生悲凉,谁会想着幸福经不起波澜,顷刻既毁,这是许思名第二次遭受如此劫难,第一次只是伤了皮肉,第二次,又能否劫后余生。

他能文不能武,宋青儿也被这群不速之客吓坏了,躲在他身后,来者开口便问,“苏大小姐人在哪里”。

一切明朗,这次又是冲着她来的。

他实话实说,来的人不信他也没办法,一群人悉索屋里屋外翻了一通,什么也没找到。

没找到就是无法交差。

领头人看着一旁镇定自如的两人,抬手一剑刺向许思名的胸膛。

拿下许思名的人头,也算能勉强交差了。

可这剑没偏没倚,却也没刺进许思名的胸膛里,一声呼喊惊泣天地,“青儿!”。

宋青儿躺在他怀里,眉头皱着也笑着,似飘渺的声音喊出一字,“哥......”。

苏若羽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些,手里捧着的果子落了一地,那剑还滴着血,原来那个叫青儿的女子,血却是红的,她挡在前面,生生为许思名拦下了那一剑。

一个人的宿命,两个人的劫。

下一剑,苏若羽狂奔到他身前,竟被他冷冷推开,她回头看他,“公子......”。

他扬手便是一巴掌,打的她措手不及,他说,“今日不然你杀了我,否则,我势必与你苏家势不两立”。

许思名仙气全无,倒像个罗刹,在她面前红着眼睛,那种恨的眼神,生生世世,她都无法忘记。

她取下发簪抵着自己的喉咙,在人群前只说了一句,“不要伤他,我跟你们回去”。

飞鸟莺啼,一路无景,苏若羽一口气不顺,倒在了半路上。

她的任性,却是害别人承受代价......

一病三年,杨国枫隔日来看她,以前是一个人来,在后来身边也有了相伴的女子。

她只笑不语,抱着茶花晒太阳,杨国枫说有过许思名的消息,说是过的很好。

她低喃道,“青儿死了,他怎么可能过的好”。

杨国枫兀自摇头,当初苏若羽要是愿意下嫁,事情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只是他没告诉苏若羽,“过的很好”指的是许思名进了京,考了功名,做了官。

再见许思名,正是寒冬腊月。

她成亲,他娶妻,事情这么巧就碰到一块去了。

其实哪有这么巧的事,新科状元在朝堂请旨要娶前礼部侍郎苏大人之女苏若羽一事整个京城无人不知。

世人都觉得奇怪,因外界谣传,苏家小姐是个药罐,长年不见人,而进苏府飞大夫是一批又一批,一般姑娘这个年纪早为人妻为人母了,唯她无良人。

越是谣传开来,越是没人敢娶。

苏若羽她爹想着,这个许思名是个不可多得的闲婿,往年旧事早不记得了,况且那时他没见过许思名,于是一口应允下来,而且两人婚姻是圣上亲笔定下的,不嫁就是抗旨。

喜堂上,宾客满座,红绸遍地,他招呼了客人,早早退下。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如今,他全有了。

许思名也喝了少许的酒,因不胜酒力,晃晃悠悠一直到新房。

门被踢开,苏若羽一惊,随之满心冰凉。

到头来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她知道,他还是来了,三年,她都是在等,等一场飞蛾扑火的葬礼。

许思名摆手遣了人,一口气熄了一对龙凤红烛,盖头都没掀,隔着红纱上口就吻。

齿间,鼻间,全是酒气。

她不反抗,也无力反抗,唯一能做的就是任他在身上肆虐。

那一夜他欺身而下,用手捂住她的嘴巴,不许她哭,早起时,见苏若羽的唇瓣上,齿痕狰狞,道道伤口。

他不在意,更衣上朝,回来时看见她正趣意浓浓的和丫鬟们聊天,春风拂面,笑意连连。

他站在门口,她拔腿就迎上去,笑道“你看,这是今天在庙里求的平安符,来我给你带上”。

苏若羽不知道,她不笑还好,一笑更是刺痛了许思名的心,他说,“这些年,看样你过的还不错”。

什么是不错,难道要她整天穿着丧衣在家里等着他来给她一刀才叫不错吗?

但她忍了,欠下的,总归要还。

若一时还不了,那一生总够了吧。

青儿的墓苏若羽去过,每年都去,就建在许思名那间草屋的前面,宋青儿不喜花,他就在墓前种满了树,树下阴凉,阳光下斑驳的影子,如碎了的琉璃,支离满地。

有人说,这人心就像琉璃,你看着坚硬,其实刚过易折,一摔就碎了,你瞧着它坚硬,是因为它没碎过,当你知道它没有想象中坚强想要保护的时候,可惜,它已经碎了。

次年春,他要娶妾,女子模样极像宋青儿,一汪清水,不染纤尘。

苏若羽是多么一个刚强的女子,且刚从宋青儿墓地回来,见到那女子在院中与他戚戚相依,二话没说甩手就是一巴掌。

他伸手还了她一巴掌。

她记忆力还是很好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在草屋前他打她时的疼,是烙在了心上。

晚上,他本要在偏院里睡,下人来报,苏若羽是要请他去喝酒。

她还倾心装扮了一番,画眉涂脂,轻施粉黛。

苏若羽就奇怪,她三年来消瘦了不少,可模样还是一样好看,越看越顺眼,竟对着镜子痴痴的笑起来。

他在门的拐弯处,就瞧见了她一没心没肺的笑容。

但酒过三旬,她哭的梨花带雨,花了妆,也没了没心没肺,扯着她的衣袖使劲的问,“我哪里不如她,哪里不如她,你要报复我,折磨我,你可以换个方法呀,你娶我做什么,娶我做什么啊!”。

她伏在他怀里哭,什么胭脂什么粉,染了他一身。

她嘟囔着,把满清八十一酷刑都给搬了出来,什么凌迟什么车裂什么刀山油锅,她说,她都能承受,可唯独见不得他对别的女人好。

她说,“一个女人,为你画眉,为你红妆,为你甘愿顷刻老去,不问韶华,为你,想着白发苍苍,一生一世,你说,你还要怎样,难道要我还你一命,你才甘心?一生一世啊,你以为真如写的那样横横竖竖的简单吗?”。

他只是淡淡道,“一生一世,你配吗”,想要推开怀里的人,却怎么也推不开,她的手狠狠抓着他的衣袖。

院内起了风,飘了雨。

她记得初见许思名时便是这种天气,若是不是那场雨,不是他碰巧撑伞路过,不是那一撇杨国枫就看到了她,若不是后来的种种,结局不会是这个样子。

这么多条路,怎么就她走进了死胡同。

哭着哭着鼻涕都下来了,苏若羽在他身上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擦,他的胸膛一阵温热,还以为是泪,但她抬头,鲜血已在他的胸前开满了花。

眼中泪,杯中毒,她笑着说,“你看,这不就是一生一世了么?多么简单的事”。

这次他没推她,可她却缓缓倒在地上,想抓住时,已是遍地落花.......

很久之前在山上的草屋里,宋青儿拿到许思名给她画的画像,疑惑道,“思名哥哥,你这是把我画漂亮了吧”。

他看了又看,“没有,青儿一直很漂亮”。

宋青儿笑了,“是吗....”,尾音拖的很长,“不对呀,我怎么瞧这双眼睛又大又亮,哎呦,我怎么就看出苏姑娘的味道了”。

气氛尴尬,许思名也不知说什么,可脸是白里透红,宋青儿凑过去说,“哥,不然你就把她娶回来吧,这样我也好多个相伴的嫂子”。

他说,“青儿,你真的这样觉得吗?”。

青儿眉眼弯弯,“当然啦,苏姑娘其实是个好人,善良又单纯”。

许思名想起那日在京城大街上,她在雨中又跺脚又撅嘴的可爱模样,他回头看她一眼,她怀中一盆茶花,朝远处招手。

他笑着说,“好,那我一定把她娶回来.......”。

可惜,断肠明月,终是错在恨的太早,原谅的太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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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语蒙蒙推荐:语蒙蒙
☆ 编辑点评 ☆
月下的清辉点评:

千金小姐与穷书生邂逅的故事,故事一波三折,有情有理的叙述。只可惜苏家仗势其人,杀死青儿,让许思名到后来对苏家小姐恨之入骨,才有了苏家小姐最后喝下毒酒自尽。小说很凄美。

文章评论共[2]个
晓庸-评论

(:012)欣赏佳作,问候朋友!at:2013年11月13日 中午12:31

月下的清辉-评论

编辑点评[月下的清辉]点评:千金小姐与穷书生邂逅的故事,故事一波三折,有情有理的叙述。只可惜苏家仗势其人,杀死青儿,让许思名到后来对苏家小姐恨之入骨,才有了苏家小姐最后喝下毒酒自尽。小说很凄美at:2013年11月13日 下午6: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