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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瞬间

冠之

牛四爷要咽气，一家人等了三天三夜。那口气就是下不去。牛四奶奶见一家人累得够呛，便吩咐各人休息去了，自己守在他身边。

这可是她平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干。在牛四爷的身上，她可是积了整整七十年的死仇。这时，她见牛四爷那张老脸仍旧那么焦躁的平躺在炕上，心里火山般的爆发出一种仇恨，满是老皱的嘴把子聚了几下开腔了。“老杂种！你终于要下地狱了？想想你这一辈子，我胡小妮一刀一刀的削了你也不解心头之恨！要不是我身上顶着一对儿女，你能活这九十五年？”她的老脑壳里，‘噌’地闪出了那件令他一生不忘的龌龊事件。

七十年前的一个晚上，十八岁的胡小妮在炕头上纺棉花，一声尖叫划破了夜空。土匪来了——？土匪来了——？她娘听见了，神经稍都聚到了头顶。她‘呼’地吹灭了油灯。嘁嚓着说：“妮啊？千万别吭声，别害怕，啊？”眨眼的功夫，大门被踹开了，跑进来一个彪型大汉。劈哩啪啦地翻腾了一阵，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避在娘的怀里直打颤战。那大汉的一双眼睛瞪直了，淫勾勾的瞅着她。数十秒钟的样子，他一手把胡小妮拽过去，往胳肘窝一夹，狞笑着向院子跑去，“大爷，您别介，她爹才过世啊，头顶上还顶着孝呀？您兴兴好，饶了俺孤儿寡母吧，啊？”

那大汉似乎没听见一样，夹着小妮继续向外走。小妮她娘见求饶无望，吥咚跪在了尘埃下磕头。但还是无望，便嗷嗷的赖骂起来：“土匪？你不得好死你？留下我姑娘？留下……？”

嗯？他妈那巴子！还骂人？那大汉夹着小妮折回去，朝着她娘的头就是一二把匣子。“去你娘的吧！”‘哼’的一声，小妮她娘被砸得嘴鼻孔喷血。“哈……我有老婆了！我有老婆了！哈……”那大汉发出了刺天的嚎叫。

大汉就是牛四爷牛光棣。他把胡小妮夹到一匹白龙马下，‘唰’地扔到马背上，三下五除二的绑了，跨上马鞍，鞭子一响朝昏暗的荒野奔去。整整折腾了一宿，跑出三百余里，才来到了牛家屯。牛四爷把胡小妮安置在一间旧瓜棚里，淫笑着说：“老婆，老子在土匪窝里混了五年，如今解放军要灭他们。老子想明白了，弄个老婆算事。如今你就是了，你要听话。不然——哼哼！”牛四爷把盒子枪‘啪’地拍在土炕上。就这样，胡小妮就被五花大绑，当晚就被牛四爷给办了。惊恐万状的心理加撕心裂肺的痛疼，还有不知死活的母亲，让她刻骨铭心。巧就巧在她胡小妮被一枪命中，十月怀胎生下了她的儿子。随后，尽管胡小妮从未俯首贴耳的与他办那事，要牛光棣命的心始终在心里盟发着。一次，牛四爷下地归来，灌了大半斤猫尿，便死猪般的睡熟了。胡小妮从箱子里找出那把磨得飞快的杀猪刀，凝聚着满腔仇恨的他刚要捅进牛光棣的胸膛，她刚满一岁的儿子突然从梦中醒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俺那娘啊？这是孩子不依呀？她心软了，牛四爷逃过一劫。儿子十岁那年，在那事上憋屈得受不了的牛四爷又把她绑了起来，再一次办了她。事后，她又添了个姑娘。但在他的心腔里又加了一份仇恨。那是一个早晨，她下出面条，给男人盛满，掏出那包早就备好的耗子药，刚要投进碗里，女儿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娘哎？天不灭他啊？一天天一年年，她曾经试用过六十余种办法杀这个男人，不是儿女们突然出现，就是庄邻们给冲了，一次次就是没有成功。后来，生活到了饱无天日的年代，胡小妮还想让这个男人养活孩子，无奈，久拖至今七十年，她也到了九十的年龄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男女之间的那些事上，她与牛光棣总共没超过五次。

胡小妮数落完咒骂完，怨气仇恨象是落潮了许多。突然她见牛四爷的那双老眼角流出了两道泪腺。啊？他还懂事？唉——！人之将死，其心也善啊？七十年了，一对儿女也到了六七十岁，我与他这仇恨……？她的老心窝‘嘭’地盟生出一种难以形容，且令她也说不出来的东西在翻滚。翻呀，翻呀？她的老脑壳瞬间充满了一种愧疚感，满腹的肠胃也在扭曲着。“老鳖啊？冤家呀？我恨的……？”突然她不顾一切的爬到了他的身边，胸对胸地靠在了一起，把那张净是老皱的嘴重重地贴在了牛四爷的嘴唇上。

就这样，两具身体渐渐地僵硬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