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拉鸡公车

陈大吉的父亲名叫陈子攀，古铜色脸、身材盔梧、宽面大手；做农活能手，读过书，心地善良。其妻刘树兰，个子矮、小脚、是邻方出了名的好人、从来不与人争吵。

说起刘树兰名字，留下一个佳话……

从古代起都是男尊女卑社会，男女不平等。女人的名字出嫁后，从夫姓，比如张王氏，李何氏；或张二嫂、李四嫂等……解放后，有了户籍，人人必须造册登记。生产队开会，填写姓名。生产队长陈敬夫问陈三嫂名字，陈三嫂说：“我没有名字。”

“不行，必须有名字。”陈敬夫说，“没有名字，咋填？”

“三嫂，你快拜祭一个干爹嘛！”小叔子们大笑。

“别笑，别笑！”陈敬夫大喊，“取个名字是正二八经亊，不准笑。三嫂，我给你取一个名字，行不行？”

“你说来听听吧。”

“让我先给大家讲个故事，才说。”

众人一听，笑嘻了，拍手称快。

生产队长讲起故事……

原来，1946年秋，国民党大举进攻解放区，山西省文水县委决定留少数武工队坚持斗争，大批干部转移上山。当时，刘胡兰也接到转移通知，但她主动要求留下来坚持斗争。这位年仅14岁的女共[chan*]党员，在已成为敌战区的家乡往来奔走，秘密发动群众，配合武工队打击敌人。　

云周西村的反动村长石佩怀，为阎锡山的军队派粮派款、递送情报，成为当地一害。1946年12月的一天，刘胡兰配合武工队队员将其处死。阎锡山匪军恼羞成怒，决定实施报复行动。1947年1月12日，阎军突然袭击云周西村，刘胡兰因叛徒告密而被捕。刘胡兰在威逼利诱面前不为所动，被带到已连铡几人的铡刀前，怒问匪军：“我咋个死法？”匪军喝叫“一个样”后，她自己坦然躺在刀座上。刘胡兰烈士牺牲时，尚未满15周岁。　

1947年2月，山西《晋绥日报》连续两天刊登消息，使一个女共[chan*]党员的名字在华北大地不胫而走。随后，毛泽东主[xi]又为她亲笔题词：“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刘胡兰牺牲半年后，中共晋绥分局决定破格追认刘胡兰为中国共[chan*]党正式党员。　虽然她只有十五年短暂的生命，却将自己的青春书写得格外绚烂。毛泽东主[xi]用“生的伟大，死的光荣”来概括她的人生……

众人沉侵于刘胡兰悲壮的故事中，人们又一次看到了共[chan*]党员伟大人格！

陈三嫂擦擦泪水，说：“我也取名为刘胡兰，行不行？”

“不行！不行！”陈敬夫大笑，“你改为刘树兰就可以了！”

陈三嫂，点头笑笑，十分滿意……

“三嫂，你的干大给你起了名字，你要提一支鸡来噢！”小叔子们大喊。

众人大笑……

解放战争时期，陈子攀是一个游击队员，跟随川康边游击纵队斜江支队司令员王汉卿出身入死，王汉卿也是元兴乡人。当时陈河湾人凡是男的年滿18岁，不到50岁人都加入了游击队，人称“红色村。”陈河湾人解放前大都有防身的毛塞枪，以保平安。此枪打一枪后，必须装上一子弹，才能打第二枪；有的人家也有手枪。1950年正月，北京天安门已升起了五星红旗，大邑县上安乡以李鹏举、伪乡长为首的叛匪，却没有消灭完，还很猖狂。初二，叛匪们来到陈河湾燃起战火，想消灭游击队。王汉卿带领游击队员立即来到陈河湾，严阵以待。转眼，枪炮声大起，战火飞纷。不多时，又来了大邑县三岔乡的游击队员加入战斗。此时，陈子攀和陈华春并肩战斗，二人是亲房弟兄，同住周青杠林；陈华春为弟，其父就是陈耀坤；陈华春新年前才娶妻，十分恩爱；不料，陈华春中弹牺牲，二人相距不到十步。陈子攀立即和邻居游击队员周锡成亲自互背将陈华春背回陈河湾，又加入战斗。

结束战斗后，有人问陈子攀：“三哥，正在打仗，你背陈华春回来，好危险呀！”

陈子攀笑笑说：“做点好亊，雷都不会打我，咋怕子弹嘛！”

是呀，每个人都应该做好亊、做善亊才对！

正处农历正月初八，陈大吉家中有客，早饭后陈子攀忙着和陈三嫂打扫地下。陈三嫂对丈夫说：“有客，你应该陪客人打麻将；你不去，就三缺一。打扫卫生由我，你快去！”

“你煮早饭巳累了，我要帮到扫地！”陈子攀说。

“男人占倒婆娘工，笑人！快走！”陈三嫂说完，强推着丈夫走。

这时，陈大吉高兴地对母亲笑笑，说：“妈，天天都过年多好呀！我硬是怕天天吃稀饭！”

是啊，吃稀饭，不经饿；冬天小便太多，实在不方便。

“等我们家庭好了，当妈的一定天天给你煮干饭。”

当然,这是哄小娃娃话，咋能办得到？

此时，正是上世纪60年代初，中苏关系恶化，苏联撕毁友好条约、撤退专家、逼债还款；中国为抗美援朝欠了债，又出现自然灾害，致使中国物资奇缺，百姓节衣缩食、忍饥挨饿，令人心酸，不堪回首。

陈子攀农闲时，经常天未亮、吃完饭，便推鸡公车从陈河湾到三岔乡、王泗乡直到新场镇买木柴，俗名叫“柴花子”，整个路程约有三四十里。第二天，又推到上安乡卖，路程约有七八里，以此赚钱，补贴家庭。柴花子可以生火煮饭，冬天也可以烤火。陈河湾做这个生意的人十几户，他们最爱同去同回，互相照料。　

陈大吉读小学时，每到星期天，皆背挎绳索为父亲的鸡公车拉起，一步一步向前而回。推鸡公车去时，不用多大力气，买到柴花子回来，才要用力气。有时前去时，陈子攀还让儿子坐一坐空车，陈大吉笑嘻了，宛如坐了汽车，手舞足蹈，还唱着歌：东方红，太阳升……

如若有人拉车，上坡时推车人可以省点力气；若无人，上坡十分困难。回家时，父子二人走够后，便停下车休息。此时，父亲便对儿子说：“大吉，记倒，不怕吃苦，才算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有一次，陈大吉与父亲同去新场。买好柴花子，称了一下，只剩下能买了三个玉米馍馍的钱。若少几斤柴花子，就足够再买三个馍馍。但是，几斤柴花子，咋好意思退与卖主，只好一起买。装好车，大约快到9点钟左右了。阳光普照，天气热起来。要回陈河湾，还须四个钟头。陈子攀让儿子守倒鸡公车，买了三个玉米馍馍回来。父子席地而坐，等吃完馍馍就走。父亲先给儿子一个馍馍，自己也吃一个。谁知，儿子走了几十里，已经饿了，狼吞虎咽几下就把馍馍吃完了，还死死地盯着未吃过的另一个馍。陈子攀原想让儿子吃一个，自己吃两个，因他还用力推车几十里；一见儿子还想吃，自己又没有钱了，只好拿给儿子吃。

这就是父亲的伟大，让儿子吃，自己甘愿挨饿。陈大吉太小，太小，实在是大不懂事啊！

吃罢东西，二人起程。若口干，那里有小沟小河，就可以用手捧水喝。谁知，走到三岔乡过来，离陈河湾还有三四里，陈子攀已太饿了，忙去小河中喝水。俗话说，水都吃得饱，风都吹得倒。走不多远，陈子攀实在太饿，太饿，又去沟中捧水喝。

“爸，你的口咋又干了？”陈大吉问。

“大吉，不是爸爸口干，是我太饿！”陈子攀说完，泪水长流。

“爸，我不应该多吃一个玉米馍馍……”陈大吉大哭起来。

“别哭！记倒，男儿有泪不轻弹，才算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陈子攀说，“现在是元兴乡四大队，你快去找陈志谋爸爸，帮我推回家，我实在推不动了！”

陈大吉按着父亲吩咐，去喊陈志谋爸爸来帮忙。

陈志谋是陈河湾另外一个林盘，弟兄们喊他黑哥。因左眼角上有一黑痣，长辈取个外号“黑眼窝”。　按一字不识者，方称为“黑眼窝”。其实陈志谋是小学文化，解放前有小学文化也算是不错。改个外号，实在名不副实。可惜，一传十，十传百，全村都晓得。他经常在村上、乡上和县上表演文娱节目，乡上有些人认识他。所以，无论老辈子、平般辈和元兴人都叫他“黑眼窝”。　

陈志谋身材不高，却魁梧；宽脸，肌肤较黑，天生是个剧团中唱包文正的材料。他也是家中老三，心地善良，性格好，人缘也好。二队中大小亊，他是谁喊谁到，有亊不喊他，他都要来。特别爱说笑话，无能和老辈子、平般辈与下辈子他都要说笑话。凡是他在，大家都很开心。当然，说下辈子笑话，不足奇怪。比如，逗下辈子为幺儿、老二或大儿，都可以。他的父母也不会见怪，必定黑哥是老辈子，理所应当。

但是，却要逗小婶子，与众不同。要逗族嫂不稀奇，啥子怪话也可以说。逗小婶子，要逗得来有艺术才行。不然，言辞不当反会被小婶子所骂。他是说风趣话的高手，不会被骂，还让大家高兴。

陈志谋的阶级成份是富农子女，他母亲吃过鸦片烟，性格和善，方邻关系不错。她经常教育儿女们说：“陈氏家族有祠堂，供有碑文，第一行是八个字：‘尊老爱幼，善恶有报！’你们要终身不忘！”

此时，陈志谋吃了中午饭，问询要帮陈子攀推柴回家。二话不说，跟着大吉来到元兴四大队把柴推向陈子攀家。

陈三嫂按路程诂计，父子二人要到家了，正在门前看。却看到了陈志谋推柴来到门前，知道不是丈夫有病，就是饿了，这才找兄弟帮他推回来。陈三嫂千恩万谢，说：“三爸，谢谢你的帮忙！你硬是一个好人！”

“老娘子，你和我的关系不同嘛，当然要帮忙了！”陈志谋大笑着说。

“你的艾三嫂听到你的这句话，一定纠你的耳朵！”陈三嫂笑着说。

“三嫂，夫妻之间骂是亲热，打是爱，被纠耳朵更“自在”！”陈志谋说。

陈子攀夫妻二人大笑起来……

俗话说，小叔子是花鼻子，正是如此。

注：

“　柴花子”四川话，用木柴一一锯短，再用斧头把短木头划开，再划开多次，叫做柴花子。

“自在”四川话，舒服，安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