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公报和决定，句句言简意赅，段段高瞻远瞩，字字运筹帷幄。实非我等草民所敢仰望。形象点说，它的伟大形象如同高大的大象，而咱这等草民形如屋檐下的麻雀。就算不盲，也无法一睹全貌，甚至完全找不着北。所以，咱宁愿离大象远点，而俯下身来关心一下身边的麻雀。

麻雀很多，每年繁衍好几代，一下关心不过来。那就试着挑拣一下，专门关心一下58年那一代。之所以挑他们，是因为这一代麻雀也小，却绝对不同凡响，甚至入了救星的法眼。

1955年，毛亲自编写《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chao]》，当年年底中央向全国下发《农业十七条》，决定将麻雀、老鼠、苍蝇、蚊子，作为四害在七年之内彻底消灭。

1956年中央政治局再次将农业十七条扩充为四十条，定名为《一九五六年到一九六七年全国农业发展纲要》，号召在全国形成轰轰烈烈的“除四害”运动。

有伟大领袖的指引，全国各地立即行动起来，省长书记下令，专家教授动嘴，民间人士出招，县乡组织专业捕雀队，青年团担任前锋队，红领巾密切配合，全国人民齐动员，各种武器一起上，一个消灭麻雀的高[chao]很快就掀了起来：

于是，在数亿人的围追堵截下，战役很快取得丰硕成果。据中央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办公室的统计，从1958年元月至1958年12月，全国共消灭麻雀21.1亿只。于是，1958到1958年，上海、南京、山东等地陆续爆发虫灾，许多公园和道路两侧种植的白杨和法国梧桐只见树枝不见树叶，上面布满皮虫。冬天，一些地方的树木因此而枯死。再接下来，1959年春天，虫害开始在全国大爆发。

小道消息应该给麻雀平反：它们也吃谷物，但更多吃的是虫子。将它们消灭了，害虫就猖獗了。1959年，小道消息上升到中国科学院。科学院写了关于麻雀益害问题的简报，给毛的秘书胡乔木。

1960年这只小麻雀终于再次惊动圣驾：毛在《中共中央关于卫生工作的指示》批示：“再有一事，麻雀不要打了，代之以臭虫，口号是‘除掉老鼠、臭虫、苍蝇、蚊子’。”

到这里为止，一个小麻雀，就这样两次惊动圣驾，实现了一个从不共戴天的敌人，到和谐相处的朋友的伟大转变。虽然那些死去的麻雀，再也不能死而复生，但至今还在这世上还留下很多纪念它们的墓碑：

1957年《人民日报》社论，要求全党和全国人民“坚决执行党中央和国务院的指示，鼓足干劲，雷厉风行，按月按季检查督促，坚持到底，务必在今年内奠定消灭四害的巩固基础，争取在十年甚至更短的时间内在全中国除尽‘四害’，使我国成为富强康乐的‘四无’之邦。”……同时，要坚决批判右倾保守思想，时刻不要忘记几个别有用心的坏分子试图破坏这种大好局面。广大人民群众，要响应“向科学进军”的口号，不让任何一只麻雀漏网。

中国最著名的鸟类学家、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室研究员郑作新在《人民日报》上发表《麻雀的害处和消灭它的方法》的长文，提出消灭麻雀的实验依据，传授多种捕杀麻雀的方法。并代表科技工作者表示，“科学工作者们也不示弱，甚至走在战斗的前列，使对麻雀斗争节节胜利。”钱学森华罗庚等专家和教授更积极响应号召，坚决参与到消灭麻雀运动中去。　

青年团陕西省委号召全省五百万青年和少年开展一个“消灭麻雀运动月”活动，“要求在1956年内把全省的麻雀全部消灭”。“陕西省富平县有九万个青年和少年在最近两天内消灭了77000多只麻雀”。

淄博市提出，“坚决响应主[xi]号召，要在两年内实现‘五洁四无’”。“烟台市更先进，提出要在一年中将四害完全消灭”。重庆表现更绝，声称“城区人民在春节前夕，苦战七天七夜，已经基本消灭了老鼠、苍蝇、蚊子、麻雀”。更多省市推出诸如《消灭麻雀》、《消灭麻雀老鼠的办法》、《消灭麻雀的办法》、《怎样消灭麻雀》、《怎样除四害》之类的小册子，还有些省市编排了关于打麻雀的儿童剧或连环画。人民日报还特意印发《怎样防除麻雀》、《防除雀害》等小册子。

和这些墓志铭作为对照的，是那些因“为麻雀评功摆好，反对最高指示”的人民敌人，他们的身体和他们的话语，跟着那些麻雀一起，早就被消灭的无影无踪了。……

回顾这个麻雀的故事，到现在也不清楚麻雀这东西究竟是人类的敌人还是朋友？不过作为整个除四害伟大运动的一条宝贵经验，倒是绝对不容置疑：那就是：最后不灭麻雀，改成灭臭虫了。

要将这个麻雀的故事，来个与时俱进的预测的话，也许会有些道理。例如几年以后，现在轰轰烈烈的反腐运动，也会这样做：不再消灭腐败的官员，而代之以消灭他们情妇。道理也很类似：说官员腐败，但他们也有好处，以前是党培养多年的优秀干部，曾为党和国家做过不少贡献。腐败只是其中很小的部分，整个人还是健康的。一定要追究腐败的根源，其实是他们的情妇：她们就像臭虫，绝对百无一是，务必彻底消灭之而后快！

于木鱼宅

2013-11-18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