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立三这个人特别牛犟,他认准的事,十头牛拉不回来;他又很正,只要为老百姓做事,再小的官他都去干,再大的官他也敢做,就是不会贪图。去年五十七岁,组织部门与他谈话,让他到人大任党组书记、副主任,正厅级。他说,什么正厅、副厅?好生生一个人,身强立壮干点实事多好?干吗非叫俺去人大工作?看俺中的就在政府干点实际的。不中,就趁早退下来,我不去!于是,就沒人再找他了。又干了一年,便正式退了下来。按说,象他这样年纪的,去人大、政协管点事也行。可他说,退就是退,滥竽充数的事不干!
他在家呆了七天,憋得满嘴起了燎泡。这倒不是因为他沒了官职而心存忌妒,而是不太习惯这种静寂的孤单生活。老伴肖九菊劝他说,老刘啊?憋得慌就出去溜溜,这官又不是老辈子传下来的,用不看生那份子闲气。刘立三一听恼大了,他嚷道,放你娘的四楞子屁!我从干小学教师至今,不能说四十年如一日,也是半辈子两袖清风。人到码头车到站,干部到点就下台,这是天经地义的。噢?与他们那些混天熬日子的一样?我再干他四、五年不是哗哗的?你寻思到哪去了你?刘立三把裤腰带一紧,撩起西服向门外走去。
大街上十分热闹,南来北往车水马龙,人气两旺熙熙攘攘。他从来沒有这么直观的把城市美景看得如此透彻。最繁华的步行街到了,这是他任总指挥期间,费了两年功夫才建成的。开业典礼举行以后,就再也沒有详细看过。哎呀?都三年多了,真是一个利民美市的工程啊?他有些心醉般的自豪。忽然,他的便秘毛病又犯了,小肚子连着肛门,硬鼓鼓地不是滋味。他慌不拉唧地东奔西走,终于找到了当年由他倡导,修建的那座极为漂亮的公厕。他仰头一看,公厕建筑呈古典型,琉璃瓦下有一排蓝底红字的诗句。‘慌慌张张来缷包袱,坦坦荡荡去干大事。’嘿他娘的,这些人怎么琢磨的?写了这么一副臭对联!刘立三摇起了头。
“喂?请买票” 一侧的服务室,走出了一个胖老太。
“噢?上厕所还得买票?”刘立三很震惊,直巴巴地望着胖老太。
“嘿!看来你这人当过官,不怎么上公厕,要不怎么不太慬规矩?”胖老太把一本票据举得高高的,向他面前一晃说:“大解五角,小解两毛。”
刘立三很受辱,心里不是滋味。但又一想,咳呀,世界之大,行业之多,就得有管理的。不然的话?社会不是变得老虎拉磨——乱了套?“大解,大解。”他赶忙陪笑。
‘哧’的一声,胖女人撕下一张票。“稍一等,里边满员了。”
刘立三交了钱,拿着票顺手往衣兜里一捅。里边出来了一位老者,他便慌不拉唧的向厕所走去。厕所很干净,几乎沒有太多的杂味。哇?一趟十几个厕位,十几个人一字并摆,十几张表情各异的人齐整整的探着头,就跟燕子窝里的小燕一般。嘿。。。。。。噢,最西边是空位,他急匆匆奔了过去。解腰脱裤后,舒坦坦蹲了下去。
“喂?老赵啊?你那个麻将、纸牌协合还活动不?怎么听不见动静了?”一个干瘦如柴、浑身黢黑的老头已经站了起来。
“活动哬,而且刚換了老副书记夏邦海当主[xi]呢?”蹲在那儿的老赵显得很兴奋。
“操!咱看不顺眼,好好的一个自发组织的群体,弄他娘的些当官的掺和进去,真沒有劲!”痩老头已经扎好腰,抽了根烟卷点上火。
“管他呢,人家老夏当了主[xi],还把协会注册了,说是个合法组织。其实合不合法,还不是打麻将、打扑克那一套?哎?老钱,您那个钓魚协会咋样了?”老赵也站了起来。
“操!快倒了。自那个屌人大满副主任当了主[xi],又想管这管那,气得些人根本不想照他面,早都另立门户了。”老钱很生气,抽颗烟给老赵说。
又一个干头净脸的老者站了起来,一边扎腰一边嚷着。“这才叫时尚呢,干部下了台,狗都不願看,自己呢又不耐寂莫,仗着干的时侯那点余威,竭力的办什么书法啊,画画呀,照像啊,舞蹈哬,大极哬,养鸟啊?哎哟——比比皆是。有人说,就咱这个城市,光各类协会就到了一百一十余个。你看?这位老孙是雕塑协会的,那位老李是花卉协会的,老周是野菜研究会的,老吴是什么什么。。。。。。?”
老吴又站起来了,结结巴巴的说:“俺是,是孩子,孕育协,协会的,退下来女人大副主,主任蓝丰美当,当主[xi],嘿。。。。。。”
哈。。。。。。大家一阵轰笑。最东端的一位也站了起来。“您知道我加入了什么协会?告诉你们,咱市的老纪委书记牵头成立了龟鳖协会。”
“噢一一王八协会啊?”有人尖着嗓子喊到。
哈??????“那您那个鳖协会干什么?”老赵与老钱准备离去,忍不住回头追问。
“干什么?咳!活动多了。现在不是兴炖龟肉、喝鱉汤吗?”弄得全社会缺龟少王八,再不进行保护,那玩艺就绝种了。”老赵老钱嘻哈着走了,那人本想再说什么,见人家走了,失落的把话缩了回去。
出出进进好大一会,刘立三还是沒有排解下来。他虽然沒有插言,却在不停的琢磨。时尚?社会的时尚?也是,这并摆一大趟,总共十几人,不都是些会员、委员吗?简直是遍地有协会,全天下是会员!不中不中,这算什么社会?我刘立三虽是副市长退居二线,坚决不去参加这些玩意儿,更不去干这种让人反感的协会头目。
“喂?里边的人听着,别占着茅厕不拉屎,快点快点!”外边的胖女人朝厕内吆呼。
刘立三一惊,觉得这是在喊自己,便拽了块纸简单一抹,提起裤子向外走去。
刘立三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是个不甘寂寞的人,这协会、那协会?还得领导去牵头?你願参加你就申请参加就是,何必去伤平民百姓的心?真是有损老干部形象!他翻个身,还是睡不着。唉!退下来了,该干点什么好呢?象他们那样干协会领导?不不不,咱绝不去做那些盛气凌人的勾当。凭自己在社会上的影响力,自己挑头去做点实业?哎呀更不行,咱清清白白大半辈子,最后让人家戳脊梁骨啊?要么去给人家企业当当顾问,参谋参谋?不中不中,那是占茅厕不拉屎的行为,咱不去当那二大爷。嗯一一到街上逛一段时间再说吧。刘立三是师范院校毕业,学的国文。不能说很精通文物宝藏?但对古书古字画还是有一定鉴赏力的。他花了三百多元,买下了六本清初时期的书册子,除自己揣摩研究外,有求购的就出手卖了,三五天的功夫就赚了四千余元。哇操?净挣四五千啊?上哪找这么好的买卖?我刘立三从副县长开始,历经县长、书记、副市长,靠的是两袖清风。直到今天,大女儿还住着六十一平方的房子?小儿子成了军官,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全家总算起来也不过积攒了九万块钱?他打了个寒战,顿觉冷风刺骨。不成,这是个好门道,抓紧捣鼓几年,弄他个十万、二十万的,也好补补空缺。
刘立三主意拿定,便经常出沒古董市场和街头巷尾。他在古董市场转了几天,一件东西也沒看中,大部份都是此次品、赝品、彷制品。哇操他猴的?这社会弄的,满城虚伪货,遍地假大空。突然,一位老者正在向人们展现一件四鼻封水罐,说是朱洪武他老婆马大脚,当年腌制豆豉咸菜用的,惹得一些人叹为观止。哼!吹吧?吹破葫芦漏出药,看你到时咋收场?
“大叔?你要古物吗?”一个青年走到他跟前,低声问。
“噢?你。。。。。。”刘立三一惊,打量了会青年人。只见那人三十不到,虽然满头垢发,却也脸面秀气。“你有啥?”
“蒜臼子!”青年很认真。
“蒜臼子?”刘立三的脑神经急聚蹦跶。蒜臼子?呀一一?有金钗、银盘、洗面盆,还有古碗、铜筷、象牙簪?这蒜臼子还是头一回听说。
“大叔?我叫光荣,是个农,农民建筑工,挖地槽时挖出来的,从未,未在社会,会上亮摆过。俺表,表叔在省博博,博物馆是鉴赏专家。他给,给俺看了,是一,一位王爷、爷家的专用品。大叔,我,我不骗你,骗,骗你养个小,小孩沒腚眼!”光荣一脸的期望,结巴的挤眉弄眼,十分难看。
刘立三见光荣老实巴脚,不象个江湖骗子,又做好了预防上当受骗的准备,便找了个墙角旯旮,与光荣啦了起来。原来,那光荣在一家建筑公司干了六年的小工,升为大瓦工才四年光景。父母在家务农,兄妹俩他是老大,日子过得还行。去年,为了好找媳妇,盖了四间大瓦房。虽然欠下了三万余元的债务,但爷俩个一点压力沒有。谁知,几个月来他爹老咳嗽,到医院一查,是一叶肺上长了三个瘤子。怕发生癌变,需做肺切除手术。五万多元啊?哪里弄去?沒法子,才想起了这个蒜臼子。“噢一一我又沒见那玩艺,你打算卖多少钱?”
“俺,俺,俺表叔说,至少五,五,五六万。”光荣答。
“青年啊?你咋不卖给那些古董贩子?”刘立三问。
“操!满,满市场沒个正经鸟,就,就,啊就怕让人忽悠了,弄,弄个鸡一一鸡飞啊蛋打。我一看你,你当过干,干部,起码有点质,质量。所以。。。。。。嘿。。。。。。”
刘立三受宠若惊,这是他下台后,第一次受人尊敬,心里甜丝丝的。“那玩艺你带着?”
“沒带,我,我有两,两张照片,你看啊看?”光荣拿出照片,恭敬地递了过去。
刘立三一看,一张是立着的,一尊镶有金边的蒜锤直插蒜臼,一张的正面是蒜臼底端,上边有四个红膝字,小楷写成‘乾隆八年’。哇日他娘哎?应当是真货!刘立三又端详了许久,眯眼琢磨了一会说:“青年啊?我要!可怎么联系呢?”
光荣很着急,急得伸脖子挤眼。“大,大叔?这城市我不,不熟,你说,说个地方吧?”
“嗯一一青年哬?不瞒你说,我叫刘立三,是咱市的副市长,退下来一个多月。嗯,后天,后天如何?你带上货到我家去咋样?”刘立三见光荣直叭嗒眼,嘿嘿一笑说:“甭怕,啊?我住市政府新家属院,也叫望海楼公寓。到时侯你到大门处给个电话,我去接你?”
“嗯一一你可千万别忽弄俺?”光荣笑了,笑得挺舒坦。
按照约定,光荣如期到了市政府新家属院,刘立三早就等在了传达室。两人一阵寒暄后,便竟自去了刘立三家。他家挺宽敞,是一栋二层小楼的一半。下了茶,摆了瓜子后,刘立三把老伴肖九菊撵上了楼,便与光荣攀谈起来。
光荣的那个蒜臼子是用旧薄膜包了后,又包了层报纸,最后放进了个景芝白干酒箱子里。光荣小心翼翼的拿出来,向茶几上轻轻一放后,说:“大叔,看看?就这么个玩艺。”
噢一一,刘立三怕弄脏了那宝贝,把两只手朝大腿上的裤子搓了搓,小心地拿起那蒜锤子看了起来。哇操,挺沉重的,足有一斤不少。太精致了,这玩艺上细底粗,光溜得让人扎眼。哦一一陶瓷的,还镶了三圈金边,最低部是麻麻花花的半截石头,好像是有絲拧起来的?他使劲转了转,拧不动。哟咳?‘庆王府’ 三个字是烧治在陶瓷上的?嗯一一好好好。他放在一边,又把蒜臼子拿了起来。我日他娘的!这玩艺更沉,足有三斤?怪了,看外边就是个枣红陶瓷罐,里边怎么成了磨碾石呢?难道是双层套起来的?咦,顶端的一圈,全是汉白玉镶着呢?怪不得这么重啊?再看外边的枣红瓷上,一圈的杨柳、小河、人物、鸟类、楼阁画。‘吉祥如意图,乾隆八年制’几个字,跃然瓷上。嗯一一,好货,好货啊?他轻轻放在几上,拍了两下手问:“嗯一一?光荣啊?你那表叔会鉴宝?”
“会呀?他叫,啊叫冷水河,五十八了,省,省博物馆研究员。不信?你,你打个电,电,电话咨询,啊咨询一下。”光荣怕刘立三有疑虑,很认真的说。
“啊不不不,看你老实憨厚,料你不是骗子。我不过是想问问您表叔,鉴赏的情况而异,嘿。。。。。。”刘立三其实是不太放心,但又怕真找了那个冷水河,抹了他一生的情面。
“那。。。。。。那你其实,实还是怕上当?”光荣怕就怕被人忽悠,这回找到了这个副市长,心里放心不少。但他也是心眼相当多的人,刘立三的一行一动、一表一情他都看在眼里。他是怕刘立三心存忌惮不识货,便赶忙解说起来。他表叔冷水河说,当年,一个王爷分管官窑烧制,偷摸着让人烧制了二十件这样的官室蒜臼,几个走动好的王室大人偷着分了。沒得到蒜臼的王爷知道后,气愤不平,便参本告知了皇上乾隆。据说,皇宫的皇亲国戚们,是不允许私自在官办的制造业中偷制产品的。皇上大怒,杀了几个官窑制瓷师傅,罚了几个王爷的俸禄,蒜臼子当众销毁,才算了事。听说,流落下来的也不过三五个。
“哦一一?怪不得这么贵重。我说呢?这玩艺的精细程度,实属一般,原来,它的故事和来历不一般啊?哈。。。。。”刘立三陷入思量之中,嗯,不用查也不用鉴定了,实践证明这个蒜臼子是真的无疑。买下来吧!他一橫心:“嗯一一光荣啊,我要了。这价格。。。。。。”
光荣喜出望外,一双兴奋的眼睛,淌出了几滴泪水。“大叔,你知道,家里略加宽,宽绰点的,谁卖这个宝,宝贝啊?俺是沒有,有顶,顶点法子才,才。。。。。。?”他生怕这位副市长讨价还价少卖钱,灵机一动奉承起来。“一看大,大叔你就,就是清官,清官沒有钱,俺知,知道。三万五万的,的钱,在那些贪,贪官眼里,算个,个屌?你就给,给五万块,块钱吧?俺好给俺,俺爹看,啊看病。”
这是刘立三最爱听的话,他心里热辣辣的。哎呀,群众的眼光是亮的,就他这么个庄户孩子,都能看出我刘立三是个清正廉明的人?难得啊?他说的对,他是沒有办法的办法,才把蒜臼子卖了。人家是孝心一片啊?只可惜我真是沒有钱,要是有,多给个一万两万的又算个屁?他把心一橫,声音羞涩的说:“光荣啊?我确实囊中紧巴啊?这么办吧,我给你五万五。一是咱交易一场,从此后咱可成为朋友;二是这五千元虽然不多,可以让你父亲术后补养补养。咋样?”
“不不,大,大叔?”光荣很激动,一把抓住刘立三的手说:“买卖人讲,讲个信,信誉,俺虽不是买,买卖人,说,说多少就,就多少?五万就五万,多的一,一分不要!”
你推我让了一会,刘立三还是说服了光荣。当光荣把那五万五千元包好后,连刘立三送给他的破提兜一块提起来说:“大叔,咱后,后会有期。俺,俺忘不,不了刘叔的情,情意。再见!光荣拒绝了刘立三留下吃饭的要求,转身要走。
刘立三送出门口,并小声嘱咐说:“这个破兜子是我专门选的,不容易引火上身。但你要时刻注意,这是钱不是纸片子,啊?”
光荣感激万分,泪眼汪汪的说:“叔,咱这是缘,缘分,俺认准你,你了,祝你和婶,婶子一生平安。”
“平安,平安,也祝您爹手术顺利。”不知怎的,刘立三心窝酸溜溜的,鼻子一热,泪珠儿叭哒叭哒的流了下来。。。。。。
刘立三得了蒜臼子,真是爱不释手,赶快打电话叫女儿、女婿、小外甥来家吃饭赏宝。也别说,一家人见了此物,又听了他那赞不绝口的介绍,高兴的手舞足蹈。“哎唷一一?爸爸啊?再出手的话,能挣多少?”女儿刘舒展眨巴着眼问。
“别胡说八道,咱这是宝物,得留住代代相传才是。”女婿李宝瞪了她一眼。
“啊哟哟,什么宝不宝的,不就是个稍好看点的蒜臼子?不能吃不中用,还五六万块钱?哎呀呀,这可是给您弟弟娶媳妇的钱?这年头啊?亲钱不亲人,人家有钱的无所为。再说了,这社会就是顾及自个和儿女,孙子辈是个什么样?去他的吧!”肖九菊早就被那五六万块钱疼得眼冒金花,对这个破蒜臼子一点不感兴趣。
“胡闹!”突然,刘立三‘嘭’地一拍茶几,把大家吓了个愣怔。“咋了?这玩意我存定了!我每月五千多工资,你每月三千几?攒两个钱不是小菜一碟?咹?放心,市上有的是好货,我这才刚刚开始呢?”
女儿刘舒展是个聪慧人,知道她爹性子犟爱生气,赶忙去劝解刘立三。“爸?生什么气,俺妈不是疼那几个钱吗?您赶快挣回来不就得了?”她又转向肖九菊说:“妈呀?这捣鼓古董啊也实属不易,有那些上好的存起来,说不定十几年、几十年后就成了几十万、上百万?那些一般的古董随手倒出去,三万五万的钱?几天就转回来了。你就甭挤兑俺爸了,哬?再说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做什么买卖不得用本钱?这年头玩空手道的事,谁干呀?是不是老妈?”
“去去去,您爷们一个心眼。嘻。。。。。。”肖九菊笑了。一家人边吃边喝边欣赏,总是稀罕不够那个蒜臼子。
刘立三又接二连三的弄了几件古物,接着就甩了出去,挣了两三万块钱,心里特别高兴。他觉得退下来后,一度空虚的心景已经充实起来。这天,他去了蓝城市的古物市场,转遍了整个古董市也沒看中一件。其实,他也知道,认人认心不认皮,识货识真不识贱,仨月俩月得不到一件称心货也是常事。他来到一处干净的饭馆,要了一大碗全羊汤,还有一壶景芝白干酒,便满面春风的吱啦起来。突然,一位西服革履的男子,也端着一碗全羊汤过来了。他面带微笑,把一瓶西凤酒启开,恭敬的向刘立三说:“爷们,喝壶西凤?”
“哦不不不,一辈子喝惯了这个,你喝你喝?嘿。。。。。。”刘立三笑容可掬。
那人歉然一笑,便自斟自饮了几口,又笑嘻嘻的问:“爷们是来出差?还是。。。。。。?”
“噢,随便逛逛。你是。。。。。。?”刘立三咂口酒问。
“唉!”那人摇揺头叹息了一声,“弄了件古董,卖吧,怕上当被人耍了。不卖吧,家里又急需票子。人生地不熟,办点事真难!”
刘立三为之一振。古董?他有古董?嘿!菜来了。他看了眼低头喝羊汤的那个人,心头涌出急不可待的情绪。“你真有货?”
“怎么?爷们有兴趣?”那人的眼球几乎要蹦出来。
“爱好,仅是爱好,有合适的,捣鼓件也行!”刘立三的酒壶已经空了。
“哎哟爷们,真是碰见神仙了?”那人向旁边的提兜瞅了一眼,接着向刘立三说:“咱快吃,到河边去看看?”
“啥货那么神秘?”刘立三不知何物,心里急躁。
“顺治爷的铜面。”那人神经兮兮,生怕刘立三听不慬,赶忙解释说:“大清康熙皇帝他爹,顺治爷静面用的铜脸盆!”
噢一一。刘立三缩回身子,不自觉地摸了把怀里揣着的五万元人民币。迫不及待的说:“时间紧迫,我还要回家。咱们抓紧找个地方看看?”
“中中,不吃了不吃了。”那人把羊汤碗一推,又把那大半瓶西凤酒往大兜里一装。“社会不太平,咱们去河边?”
一前一后,活象两个接对暗号的地下交通员。他们来到了一处旧草房里,那人小心地打开提包,从一层又一层的软纸里拿出那件宝物。“叔?看看,就这么个熊玩艺儿”
哇一一?刘立三接过去一看,厚实的铜叶子,外边绿锈斑斑,里边闪亮发光,紫铜质材象圈圈音旋。脸盆底圈有‘大清国顺治帝养心殿御用’。 哇操他猴啊,又是一件宝贝呀?凭他的眼力,这东西应该是真!“哎哟,象,象是真货。不知。。。。。。?”
“咳!叔?怎么叫象是真货呢?你稍等。”那人把脸盆轻轻平放好后,从兜里拿出瓶矿泉水拧开盖,又轻轻地倒进半瓶水后,向刘立三说:“叔,看,看,看?”
刘立三瞪大了眼睛,除了明影影的水外,什么也沒有。“哎,哎哎?魚?虎头魚?嘿他娘的!神了?跟活的一样。”刘立三刚要提出疑问,盆底显出了两条一花一黑的虎头魚。那魚似动非动,像是跑累了沉下水底。他不由自主的用两个指头去摸。“哇操?顺治爷活得滋润哬,哈。。。。。。”
那人沒有吭声,把脸盆的水泼了,拿了块鹿皮纸擦着水珠说“叔,有兴趣沒有?”
“要,我要,出价吧?”刘立三已火烧火燎了。
那人又千层纸万层纸的包装起来。顺手往提兜上一放。“老婆尿毒症,急需钱。专家给价八万,我,我一一唉!六万吧?”
刘立三的心窝咯噔一震,坏了,全身只带五万零三百元钱。哎唷,这举目无亲,借也沒处借,弄不成了,弄不成了,如何是好?他急得抓耳挠腮,就地打起了团转。“哎唷,咋整噢,只带了五万,这。。。。。。?”
那人听的明白,看透了刘立三的心里状态。也故意似声非声的说:“唉!按说非六万不成,可那病不饶人啊?这?这这。。。。。。?”他也就地转起弯来。
刘立三也听得明白,他等着用钱,看来五万也能拿下。唉!咱不乘人所难了,仁义就仁义到底吧。他把怀里的塑料袋一掏,急匆匆的说:“老弟啊,我当过副市长,说话都是落地砸窝。这是五万元,你把你的手机号留下,随后我再联系你,把剩余的一万元打过去不中?”
买卖在不大情愿的气氛中成了。那人给了刘立三电话号码,还把那个大提兜留下了,两人十分友好的散去了。
又是一件宝贝到手,刘立三全家喜不自胜,并由女儿订了桌,在饭馆美滋滋地撮了一顿。刘立三老觉得当时缺人家点钱,欠人家什么,心里忐忑不安。便凑足了一万元钱,给那个人打电话。结果,那个电话是空号,令刘立三心里十分堵得慌,他好象有种不祥的感觉。过了几天后,在市博物馆退休的老馆长蒋干卿到他家去坐。他虽然接待热情,心里却不安起来。哎呀?这个蒋干卿是个文物专家,也是我分管文教卫生那段提拔起来的馆长。我把那两件宝贝拿出来让他鉴赏鉴赏?甭管说清楚说不清楚,都是件说不清楚的事啊。不中不中,宝不外露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弄不好会招惹是非麻烦的?嗯一一算了算了。几旬茶水,几番嘻笑过后,刘立三的心窝又折腾起来。蒋干卿是专家,为人扎实老练,且囗风紧密,让他看看又有何仿?再说了,是真是假咱心里也踏实。操他猴的,还是让他看看吧?“嘿。。。。。。我。。。。。。?”刘立三一五一十的说了贩宝的经过。令蒋干卿惊喜万分,他说:“老领导厉害呀,想不到退下来这么几天,就办了这么多大事,了不起了不起啊,哈。。。。。。”
“闲着也是闲着,我不愿意干那些卖领导臭味、耍员外习气,赖在这协会、那协会里,狗屁不懂反充六个指头的事。所以就。。。。。。嘿嘿嘿嘿,捣鼓了几次这玩意。嗯。。。。。。正巧你来了,你是专家,你可得帮老第给瞅相瞅相。别的我不管,只要是真的,咱就烧了好香喽。对不?哈。。。。。。”
“啊哟哟我的老领导啊,谁不知道我是半瓶子醋,这么重要的宝物,我怕。。。。。。”
“嗨,怕个屁,我还信不过你。看看,看看。”说着说着,刘立三从内屋把蒜臼子抱了出来,剥开一层层纸皮和一层层塑料袋,小心翼翼地把蒜臼子拿出来。“嘿嘿嘿嘿,看看,是不是真货?”
蒋干卿把蒜锤子轻轻拿在一边放下,又把蒜臼子捧在手里,转来转去仔细地看了一遍。“嘿。。。。。刘市长,恭喜你啦。这玩意儿,值钱大了。”他押了口茶,向前凑了凑身子,低声低气的说了蒜臼子的经过,竟然跟那个光荣说的一模一样。“哎呀刘市长啊,这东西在某博物馆存着一件,你这件恐怕是第二件啦。不过,这也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件了。难得啊,难得啊。”
“哦,这么厉害啊,那。。。。。。。你看这玩意儿能值几个钱。”刘立三已经高兴的手舞足蹈,不能自己。他的脸已经乐开了花,心窝已经抹上了蜜,那种高兴劲,是无法形容的。
“哎呀,不能说是价值连城,百八十万是不成问题的。”蒋干卿比较肯定的说。
“哦,嘿嘿嘿嘿,这可是。。。。。。”刘立三高兴的搓手握拳。赶紧跑进里间,抱出了一个纸盒,一层层揭去纸层,小心地把那个铜脸盆拿了出来,满脸期待的问:“蒋老师啊,恁再给鉴定下这玩意吧。”
“哦------。”蒋干卿吃惊地看了眼刘立三,便拿起了那件铜盆。他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又用手轻轻地弹了几下,虽有点铜器的声音,但那种叭嗒叭嗒的声音特别明显。“哦-----,不好。”蒋干卿倒吸口凉气,向刘立三说:“啊吁-----,这玩意儿不算太好呀。”
随着蒋干卿的表情变化,刘立三的面容急聚的变动起来。他一会黄得没一点儿血丝,一会青得紫乎乎的,一会又变的黑红黑红的。“蒋,蒋老师,假的不成。”他急眼了,满脸的汗珠子渗得密麻麻的,那样子十分难看。
蒋干卿已经断定铜脸盆是假造的,也知道刘立三是上了天当了。心想,戳穿了吧,反正脱不了一马叉,长痛不如短痛。便向刘立三说:“市长啊,拿个针来。”
刘立三没敢怠慢,从肖九菊那台旧缝纫机里,找了一枚绣花针递过去。蒋干卿把针咬在嘴里,细细地看了看盆底,把针拿下来,朝一个小米粒大的气泡里一捅,然后往上轻轻地挑啊,挑啊,瞬间一层塑料皮起来了。他把塑料皮用手指捏紧,‘哧’地一声,那塑料纸便下来了一大块,露出了大片的白色盆底。“哇操,不锈钢的。”蒋干卿看了眼刘立三,故作吃惊地吆呼道。
其实,这一系列动作,刘立三早就看在眼里。他的眼睛早就模糊了,心里边早就碎了。他夺过脸盆,没有看,也没有说话,愤愤地摔在地上。“我操他祖宗啊。”‘嗷’地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把蒋干卿吓的目瞪口呆,赶忙去扶他。
“刘市长,刘市长,快,快来人啊。”蒋干卿的声音已声斯力竭。
其实,这近一个小时的对话,肖九菊已经听的明而且白,只是习惯了刘立三那种威严家长式的作风,而不敢露头罢了。这会听到喊声,已吓的三魂去了两魂半,从东房屋跑了出来。她见老头子脸色苍白、嘴角上挂着血丝,躺在蒋干卿的怀里。赶紧跑过去,一边用手捋着他的胸口,一边怨唧唧的吆喝道:“老刘,他爹?你咋着了?你这是。。。。。。”
“哎吆,老肖啊,去医院吧?”蒋干卿有些着急。
“对对,我去打电话。”肖九菊起身要走。
“别,别去。谁敢去!”刘立三睁开了双眼。他嘴角上的鲜血又流了出来。“老蒋啊?那玩意儿就是假的?我。。。。。。丢煞人了。”
“嗨,这年头,吃亏上当难免啊?那个盆子原本是钢精的,是人为的蒙上了一层特殊制作的纸,然后再用铜水侵泡了,又进行了特殊处理,一般人是很难看出来的。刘市长啊?人啊,啥时侯出灾是上天早就定好的?好呆,你起码得了件真品啊,对不对?俗话说,破财免灾吗?看开点,天塌不下来。。。。。。?”
突然,刘立三一摇晃手把蒋干卿的话给摆住了。“老蒋啊,谢谢你了,帮我戳穿了狗日的阴谋。今天我就不留你了,你。。。。。。”
蒋干卿是个聪明人,已经听出了话音,赶忙起身告辞。
刘立三被老伴扶进卧室,在床上躺下,打发肖九菊,去请交往比较密切的宋医生去了。自己却躺在那里哭思起来。我日他娘啊?象我刘立三,一生耿直,从不搞什么歪门邪道?退下来没有事,就是不想与那些见利眼开、见权眼开、见势眼开的家伙们同流和污。我一辈子没占共[chan*]党的便宜,退下来后,本想自食其力,不靠权不靠势,挣两个钱扩充扩充家庭势力?没想到受到他们这些王八羔子的欺骗,真是让人气炸了肺。唉,这个社会咋就变得这么伤天害理呢?完了,完了完了?“我日他娘哎?顺其自然多好啊 ?我,我这不是走了步大错棋呀?”他茫然,腌臜,无比的窝囊。呼噜噜一声,他又呛出了一口鲜血。他的心窝已经完全被什么堵塞了。突然,他‘咯呕’一声,刘立三急忙爬起,又连吐了几口鲜血,接着就眯糊了过去。又过了几分钟,他突然有种要死的感觉特别强烈。他茫然了,下意识的去想别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成。他更加失去了活的信心,赶紧伸出那只冰凉的手,战战抖抖地把食指戳在嘴角旁的血丝上,沾满了血浆,往那张方格床单上,吃力的写上了‘一步错棋’四个字,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肖九菊带着宋医生回到家,刘立三已经咽了气。宋医生赶紧将他送往医院,经专家诊断,是肺破裂呛血滞息而死。也就是老百姓常说的气炸了肺。
(2013年1月6日写于山东安丘四平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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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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