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还记得十年前的今天吗？女儿到死也不会忘记的啊！

春节回家，娘咳嗽不止，头晕目眩，不想吃也不想喝。问娘怎么了？娘说：小妹，没事的，你姑姑死时娘去得早，是露水湿了娘的头，让娘感冒了，你也知道娘这是老毛病，不关事，吃了药就会好的。

我信了，因为娘是几十年的咳嗽病，是慢支炎，这样的情况常发生，所以女儿没有在意。只是一家人吃饭，娘却坐在旁边，不断咳嗽，时有呕吐，那时孩儿好难受，恨不能帮娘娘过此关。可孩儿没有办法，只有劝娘吃药，陪娘坐坐了。

节后女儿依依不舍离开了家，离开了娘。

2月20日，也就是今天，女儿正在床上美梦，被开门声惊醒，是弟弟扶着娘走进屋来。娘虽然瘦弱，可平时走起路来仍如风，今天怎么让弟弟扶着了呢？娘，您怎么比我在家时还没有精神呢？娘的模样让我想起了家乡冬天被霜打茄子来。叫一声娘娘，女儿已泪如雨下……

娘啊！女儿不敢看您的样子，因为女儿只看到皮包骨头的娘，曾经那个精神的，慈爱无比的娘不见了，看着娘，女儿只有痛，只有泪呀！

第二天，带娘去胸外科，请陈主任为娘看看，躺在检查床上，娘的个子只有小孩子般大小，女儿心中酸酸的，这就是我的娘，为儿女劳累了一生的娘呀！陈主任一边检查，一边变着脸色，看得我心惊肉跳，身在肿瘤医院的女儿，太熟悉这表情代表着什么了呀！

告诉娘，医生办公室是不准外人进的，娘也不例外，让娘等在休息室。陈主任说：天天，你娘是胃癌，而且是晚期了，因为你娘肚上只有一层皮，我一摸就明白了，你再带你娘作个胃镜吧！女儿含着泪道了谢，半天也不敢离开外科办公室，强咽下再次流下的泪，走出来告诉娘：陈主任说没什么的，只是有胃溃疡，吃了药就没事了。娘笑了，还说：好人有好报，我这一生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人的事，我就说我不会生怪病嘛！娘，看着你的笑，女儿的心痛得快木了呀！

胃镜室的人听说是我娘做检查，用的是那时最好的胃镜，收的是最低的费，娘说：好人啦！这些人是好人啊！小妹，你要记得他们，娘，我记得的。

记不得是弟弟在旁扶娘，还是我老公在旁扶娘了，胃镜室的老师叫我一起看着屏幕。屏幕上是娘的胃，那是怎样的胃呀？糜烂不堪，而且娘的胃到肠几乎没有了通道，唯一留下的是一条缝，一条只能让风吹过的缝啊！娘还能吃下什么啊？

让他们扶娘回家，走时我背对着娘说，娘，放心吧！就是胃溃疡，娘先回家休息，女儿上班去了。去吧！你担过了这么长时间，不好的。嗯，娘，女儿知道了。

娘走后，我在胃镜室放声大哭，老师们劝我，别哭了，不要让你娘知道，看有没有啥办法可以治你娘呢？擦干泪回到科室，护士长问起娘的病，话还没有出口，我就痛哭了起来，小小姐姐换抱着我，没有劝，却用手轻拍着我，哭吧！我明白你的心情的。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眼却是肿的，怎么回家见娘呀？小小说，想想办法吧！要不说是我骂你担误了上班时间？这怎么行呀行的，我没事。那委屈姐姐你了呀！

小妹你眼睛怎么是肿的？娘，是头儿批评我担过久了，没事的。唉，小妹，别怪她，是我们担过久了的。娘啊！我善良的娘啊！

外科主任看了娘的胃镜报告。告诉我说：天天，你娘的病已太晚，只能做一个造瘘术，插根管子，维持你娘的生命，你娘是不是有慢支炎？是的，几十年了。不过就是造瘘也有风险的，因为你娘太瘦，身子底子差，如果她术后咳嗽，伤口就会裂开，这样手术就没有了意义。唉，你这个女儿呀，是怎么当的？娘，女儿真是惭愧难当啊！

找人通知爸爸姐姐，告诉他们实情，商量如何对娘的病。他们都说，怎能让娘不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娘是一个喜欢热闹，喜欢帮助别人的人，她怎可以天天躺在床上，不和她的邻居们一起拉家常呢？手术没有意义，就只有骗她了。

爸爸来后，我也带他去做了胃镜，结果爸爸也“多发性胃溃疡”。唉，生活真是残酷无情，给爸爸买上药，叫他按时吃，骗娘说，她和爸爸的病是一样的，让他们回家养好身体来做手术。当时我娘只有60斤，爸爸只有90多斤，他们真的是一层皮包着一大把骨头呀。在我娘看来手术是治病最好的办法，所以我娘信了我的话。

回家时，我用的医院的救护车，我告诉娘是不要钱的，娘说，真是好人啊！其实哪会不要钱呢？

娘走时对我说：小妹，明年如果娘还在，我还会杀一头猪，把瘦肉全给你用柏树薰上……好，好，娘，我喜欢吃的。我笑着，泪却流在了脸上。小妹，是不是娘娘不行了，你哭什么？不是的，娘，是女儿开心，娘这样偏爱我呀！哦，小妹啊！不知娘还能不能来你这儿，娘喜欢你这儿呀！娘，能的，能的，过年时，女儿找车来接你，给娘吃好多好多的鱼儿，吃好多好多的酸辣粉好不好？好，好。娘一定等到过年，一定等……

休探亲假，在家陪娘呆了20天，我就不得不回来上班了，其实我还有工休假的。小小姐姐（护士长）的爸爸死了，由别人代理护士长，可代理不同意我休息，却让其它人休假，我找了护理部，找了科护士长，她们都同意让我休的，可代理护士长还是不同意。第七天，我娘离开了，是我老公守着娘去的。我这一生没有恨过人，但是我恨那个代理护士长，是她让我没能为娘送终，科室不忙，她让别人休，别人让我休，她也不干，这是一个无情的女人，她也是有父母的人呀！为什么这样可恨？我恨她！娘，虽然你叫我不要有恨，可我真的恨啊！如果她让我休息，我是能守着娘的啊！我是能让娘少些痛的呀！我是护士，娘娘，她却让您痛不堪言。我恨她，年年的今天都恨她。请娘原谅女儿不听话。

听姐姐们说，娘知道病后，两天就去了。娘还说：都说好人有好报，可为什么我会没有好报呢？为什么？娘娘，生病是没法子的事，都是女儿不好呀！是女儿马虎了，没有重视，才让娘受那样多的苦和痛。对不起了，娘！

十年了，娘是否过得好？娘是否怨女儿？娘，如果可能，女儿真希望重来一次，让我作娘合格的女儿。

娘娘呀！今生我已是不合格的女儿了，只有等来生吧！请娘让我来生仍做娘的女儿吧！谢谢娘了。

对不起您啊！我天堂里的娘娘！昨天下雨下雪了，那是娘的泪吗？其中也有女儿的泪花呀！

保重吧！我的母亲，我的亲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