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狗毛

冠之

原来的常委宿舍楼大部份人已全部退了位，楼里楼外冷清了几年。近两年又热闹了起来。因为，里边的人都成了委员会的领导。最忙的要数原县委副书记姜祥国，他成了慈善委员会的主仛。稍稍清淡点的是原县委常委、纪委书记李善贵，他是垂钓委员会的主任。其此，还有书画委员会、棋牌委员会、魚鸟花卉委员会、健体委员会、文艺创作委员会、太极拳委员会和古玩集邮委员会等二十余个组织。据说，光委员就过四万。

听说，热闹归热闹，这些人显得不是很团结。一是他们当年仛实职时观点差异，矛盾重重，只是表面和谐；二是这两年都成了委员会的头目，都想互相利用一下，结果在权力使用上夹上了原来的恩怨，就相互推诿、暗地抵毁，有时差点儿动了拳头。有一回，健体委员会主任张兴田为他双亲病故的外甥申请点慈善费，被姜祥国拒绝了。把他气得七窍生烟。不巧，姜祥国得了糖尿病，去健体委员会查体和咨询防治情况，八个项目刚做了两个。张兴田把电闸一捹说：“娘的！老天瞎了眼，停了他妈的电。”把个姜祥国恼的直瞪眼珠子。

姜祥国的气消不了，琢磨了三天后出来了点子，妈的！想欺辱老子？没门！老子要重新管管你们这些王八羔子。他找了县委书记说了他的点子，征得同意后，便召开了各委员会的主任会议。他说：“根据群众的反映，现在的委员会、协会太乱太滥。上边指示，要重新整顿。上边要我牵头，拿一个初步意见。我考虑再三，并征得县里领导同意，打算成立一个协作委员会，主要职责就是管理全县的协会、委员会。”他拿出一叠早已印好的选举办法分发给了每个主仛。并要求酝酿三天。

这一下还真热闹了。常委楼二十个主任的家里，都成了会议室。重点是围绕主任副主住的人选问题。“气煞我了，真是气人太甚！他姜祥国算老几？不就是仗着那张屁股上的一张嘴吗？不成，他能找县委书记，我就能找市委书记。老子非与他整出个高低来不可！”

“就是，这权力的事绝不能让步！”健体委员会副主任马力原是政协副主[xi]。他是从一个医生一步步走向政坛的。他虽是这个健体委员会的副主任，实际上张兴田把权力全放给了他。对这个安排他一直很感激。他见张兴田气的浑身颤抖，马上打开了帮腔。“再说了，你干县委副书记的时侯，他姜祥国还是个乡长呢？这个大协作委主任非你莫属。你不用担心，这眼下二十八个委员会的主仼，百分之八十与咱们有缘，他姜祥国无办法控制局势。”

“哎，绝不能小视！他惯用伎俩，小动作贼多。再说了，他儿子控着全县最大的企业，经济势力丰厚，到时侯他姜祥国在饭馆里一摆一一？唉！现在这社会，钱是转向轴，到时侯各人的脑袋跟轴承一样滑顺，啧溜一下就??????唉!”　张兴田越说越气，手都在颤抖。

“算了算了，咱不能为了这么点虚职气出病来。”马力见张兴田动了真格的，生怕老领导有个三长两短，急忙诚心相劝。

“不行！这是原则。从另一方面说，这是一场权力的争斗。你知道，我老张本不想出山再涉足政治，一开始的书协、美协、作协县里都让我任老一。我说，既然退了，就不要再掺和事了，还是让他们专业人员自已干吧。嘿他娘的，他姜祥国倒抢开了？先弄了个书协主任，又弄了个油水大的慈善机构主任。这不？不知所以然了吧？这又想弄个大办主任，不成！我非出面阻止不可。”

马力见张兴田主意已定，心中暗暗自乐。好，好啊？想当年要不是他姜祥国压着我，我起码能混到常委副县长。现在约合约合捣古他一下，完全应该。嗯，好！我得挑动一下。“哎，老领导？美协的钟亮不是与他是死对头呜？咱起码得先拉过他来吧？”

“嘿！你老马还真不是省油的灯。我老张早就考虑了。”‘笃笃！’有人敲门。张兴田一个鬼脸。“曹操来了？”

来的正是钟亮。他自小爱好画画，虽然从一个公社文书一步步干到副县长，业余时间经常抺拉花鸟魚虫，人称县里的‘齐白石’。选举美协领导的时侯，是张兴田极力推荐的。他属毛三枪式的人物，对不平事一点火就着。这当儿，他正在家里望着那张选举办法纳闷。张兴田电话里的一句话使他火冒三丈。对啊？这么点民间虚职，他姜祥国还想全揽？真不是个东西！不行，我得搅和搅合，决不能便宜了这个混蛋！进了门，一阵礼让后，钟亮的屁股刚粘到沙发就嚷开了。“他娘的，这明明是在揽权、抢权？没门！我看了那份臭选举办法，其中一条是身兼两职以上，才有资格当选大办主任。这不明摆着？两职以上的人选不就是他姜祥国和吴有德吗？我们这些任一职的人不是连个鸟资格都没有了？这一一？”

“哎，对呀？”马力恍然大悟，两眼在张兴田身上转悠了一会。“嘿他娘的，这样的话，咱兴田书记不是连资格也没有了？不中不中，这个办法得改。哎？钟亮老兄，咱得联合起来，强烈要求修改选举办法。”

“强烈要求！兴田书记？这可是原则。你是老书记，他姜祥国算他妈的什么東西？不能让他得逞。”钟亮的大眼珠子眼看要掉出来。

张兴田好像焉鸡似的，把脑袋歪在沙发背上。他在琢磨，是哬，他们不说，我还真被忽悠了。这个姜祥国还真是个狐狸胚子，为了掌这么点烂权，竟然费这么大的心机？哼，老子本想做个清闲菩萨，可他小子也太欺负人了？这怎么是好，他肯定汇报了县委书记，弄不好还备案了组织部门。强争吧？弄不好毁了我一生的名誉，怎么说，当年我也是全县的最高领导之一啊？这??????？他绞尽脑汁，就是想不出奇妙的办法来。

马力和钟亮眼看张兴田在凝思苦想，心里都揪成了疙瘩。忽然，马力眼睛一亮，‘啪’地一拍茶几子。“嘿他娘的，有了！咱兴田书记不也是两职吗？”

张兴田和钟亮‘呼’地从沙发上挺起了身子。特别是张兴田，他的一双眼睛充满着渴望，象是得到了救命的稻草，那张胡拉茬的嘴不停地颤抖着，渴望着马力说出下半截话来。

“老书记？前年正月底，不是搞了次宠物赛吗？规则上说，哪个宠物争了第一，他的主人自然为宠物协会主任。你家的长毛巨威狗不是以漂亮和智慧等争了冠军吗？你也当选了主任吗？”马力绘声绘色的说完，兴奋地手舞足蹈。

“咳！那个狗猫主任象个屁官？我早就??????”张兴田的脑海闪开了电影。他那条狗是只纯澳大利亚长毛巨威，六十公分长，绵羊般的白毛洁白无瑕，毛发拽开足有二三十公分长，浑身卷卷悠悠，活象只小胖绵羊。它特别聪明，能跳舞、会恭喜、找物品、做鬼脸等，十分惹人喜欢。那次比赛下来，一百名评委它以八十八票得了第一。张兴田是狗主人，自然成为宠物协会主任。首届委员二十人开会，他嫌狗猫组织主任这个名称不雅，只是露了露面，把权力让给一名副主任就再也不去了。

“哎？”钟亮已经明白了张兴田的难处。他眨巴了几下眼皮说：“怎么说那个狗猫协会也是个组织。是个组织，他官衔就管用是不，你何必计较呢？”

“是啊，这不典型的两职吗？他姜祥国兼着花鸟魚主任，不也是两职？屁！咱不比他低一等。”马力极力开导起张兴田。

张兴田越听越顺劲，心里的窝憋已云消雾散。“能行？”

“怎么不行？行！”钟亮和马力一同回答。

“好哩，咱就跟他小子斗斗！”张兴田乐了，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选举大协办主任就要开始了，姜祥国特別请了常委组织部长和民政局长参加。他亲自陪同，那精气神不亚于当年干县委副书记和人大主任那阵子。他坐在主[xi]台上，两只不大的眼睛半眯着，不停地扫着台下的二十余位主任。张兴田和钟亮、马力等人并坐在第一排。为了怕出意外，他特意牵着那条长毛巨威狗，还专门为狗穿上了一件非常鲜艳的红色小褂。他向马力和钟亮小声说：“还不到五一，天怎么这样热？找人打开风扇吹吹。”

“不怎么热，可能是你急躁吧？”钟亮不解其意,　被张兴田瞪了一眼。他滴溜溜转了几圈眼珠，立马向服务员方向走去。

天棚上的两个吊扇很快转了起来。其实，姜祥国也觉得闷热，早已解开了衬衣顶扣。他见风扇开了，心里很是高兴。他拨浪鼓般地向左右两边嘁喳了几句，一清喉咙说：“开会了开会了。嗯一一，根据县委领导的建议，各群众组织‘综合委员会’选举现在开始。为了使选举工作公平公正公开，市委派了常委、组织部长洪军同志，和民政局局长梁民同志旁听监督，大家欢迊！”

劈哩啪啦的掌声过后，姜祥国又宣读开了选举办法。张兴田向马力使了个眼色，马力便把那条长毛巨威狗牵到了不高的台前。只见他解开狗身上的小红褂，用一把大长梳子梳开了狗毛。原来那只长毛巨威正在退毛期，经马力一梳拉，主[xi]台前瞬间变成了狗毛的世界。那狗毛一根根、一团团、一簇簇，在半空中经风扇的不定向吹动，有的上下舞动，有的左右飘浮，还有的歪歪斜斜。一会的功夫，姜祥国和洪军、梁民的头上布满了狗毛。姜祥国有毛发过敏症，他不光怕动物毛，就连大个的肥城桃，远来的弥猴桃他都不敢触摸，否则便全身起块，奇痒无比。无佘，他无论走到哪里，口袋里都装着几片氯雷他定，以防过敏。这会儿，他心情紧张只顾选举，没在意台下有狗。突觉手面上奇痒起来，他斜眼一看，哎哟娘哎，过敏了？才一扔稿子张望起来。“快，快快！把那只鸟狗弄走，弄走！这不是穷搅和吗，咹？”

“不能弄走！”钟亮噌地站了起来，大手一挥说：“这条狗是全县宠物比赛冠军，它的主人自然是宠物协会的主任，它和主人一块来参加选举不应该吗？”

“你？主人可以来，狗不能来。狗能选举吗？真是??????”姜祥国已经挥身痒得难受，抓耳挠腮，猴子一般地上下舞动。

“哎一一？你怎么骂人啊？”马力忽地站起来，把梳子上的大把狗毛一撸，向空中一扬，转向二十余位主任，大咧咧的嚷道：“嘿一一，天大的笑话，照姜祥国的意思，在协会、委员会任两职以上的就他两个人？那咱们的老书记张兴田搁在哪里？哟一一，今天要是不牵来这只冠军狗，不就证实不了咱们张书记也是两职吗？不是两职不就没资格当选协办主任了？哎哟哟？这弄了出屌事？”

哈??????台下哼哼哈哈的大笑起来。

“这就不对了，兴田书记正儿八经是两职，怎么会没资格呢？”

“他沒资格谁有？张书记德高望重啊。”

张兴田听见后边人们的议论，已感动的几乎掉泪。他站了起来，恭敬的鞠了个弓，慢悠悠的说：“谢谢你们了，这个大协办原本没必要选，咱们每人都顶着个头衔，尽心尽力服务好就是了。感谢大家的厚爱，我一定不辜负大家的期望。”字里行间好象他被当选了似的。

这些话说得台下面的人一阵喧闹。有的发牢骚，有的大叫着要选张兴田。突然，一个人大叫了一声。“操，狗猫畜类也叫组织？”

“对呀，宠物组织不算！玩物丧志吗。”姜祥国早已吃了氯雷他定抗过敏药片，好象没太管用，一直在台上抓耳挠腮，痛苦的样子非常难看。当他听到这个人的吆喝声后，精神大震，挠痒的手一挥大声嚷了起来。

“什么？放他娘的狗屁！”突然，台下的李山贵不愿意了。他呼地站了起来：“老姜啊，你怎么自已打自已的嘴巴子？照你的说法，你那花鸟魚协会和我的垂钓协会不也是些鸡巴毛玩物吗？咱有什么脸站在这里？咱趁早滚吧？”

“就是，那是说的什么话？花鸟魚也好，鸡猫狗也罢，不都是些玩物吗？哦，你有资格当主任？人家没有？”台下嘁嘁喳喳，表示着各自的不满。

“你干着的时侯一手遮天，你现在狗屁不是了，哈哈？我们有钱买画眉，不听兔子叫了，走啦。”李山贵说完了把手一背，哈哈看走了。

“就是了，玩把戏玩上瘾了吧？也不惦量下自已的份量，真是扯蛋！”又有几个人愤愤的走了。

“你一一？你们？”姜祥国本来就痒得坐不住了，这回又气得心窝发慌。他强压怒火，看了看洪军和梁民，生用的说：“我也不干了，爱咋就咋吧！”站起来猴一般地走了。

“老姜，你？”洪军和梁民早就尴尬得坐不住了，很想找个机会收场。这回见姜祥国愤愤地走了，相互对视了一会，又无奈地坐下了。

“洪部长、梁局长啊？别操心了，这些组织都是些乐趣，没什么政治作用。也就是姜祥国想从中谋点什么？唉！真是丢煞人啊。”张兴田的话虽然说的很慢，但字里行间透着一种耐人寻味的东西。

“成立什么屌大协会啊？真是丢政府干部的脸！算了吧，走喽——。”又有人嘻哈着走了。

“没必要啊？走吧？”又有几个站了起来。

“好！我做主了。”突然，洪军站了起来，郑重的说：“咱们就不成立大协会了。你们大都是咱县副县级以上的老领导，希望你们在各自的协会中，发挥余热，玩得开心，身体健康长寿。”

洪军和梁民带着几下掌声走了，主任们大部份在嘻笑，也有的愤然离去。张兴田在马力、鈡亮等十几个人的簇拥下，走出了会场。

会议室空了，只有那两架吊扇，吹着雪絲般的狗毛在呼呼作响??????

（2013年7月写于山东安丘四平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