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风的声音,从遥远的西伯利亚袭来的寒冷气流,我听见它们穿过群山,穿过丘陵,穿过这座江南小城中雄伟高楼里的寂寞人群。
我感到无比的孤独,这种孤独像是隐匿在身体里的某种物质,它们有着凌冽的香气和斑斓的色彩,在每一个风起的时候从皮肤表层开始,途径血管,最后到达心脏。
在这个冬天来临之前,我几乎每天都会到附近的一座桥上去,有时候是清晨,有时候是黄昏,我经常难过的看着从远方流淌过来经过我身下的清澈河水,一如我站在时间的浪头回望我再也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这些年来,我到过很多城市也亲眼目睹了很多的别离和苦难。但我却始终相信这世界给你多少疼痛就会予你多少恩泽,就像许多年以前我在笔记本上写下的那句话:那些不幸的人会终止不幸,而那些幸福的人会永远幸福。
而现如今,当我小心翼翼的随着苍茫的时光一路回望过去,那些在青涩岁月里纵横我一整个青春的唯美风景和那些落寞笑容便如同盛夏穿过浓密枝叶投射到斑驳墙壁上的婆娑光影般一一在我眼前浮动。
繁华过境,寂寞永生。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我永远都不知道我的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但我永远都知道我的上一秒发生过什么,所以我比任何人都喜欢回首往事。
而我在同样青黄不接的尴尬岁月里,亦复如是。
在这个惶惑不安的薄凉年代。我们被困居于狭小而逼仄的城市中,被日渐繁琐的俗事磨去曾经尖锐的棱角,变得圆润而光滑,我们逐渐褪去青涩的外衣披上成人的战袍,我们甚至开始像成年人那样带着麻木而虚伪的面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那么,你可曾听见风的声音?
那些从遥远边境一路跋山涉水袭来的寒冷却无比真挚的风,它们带着你风华正茂的岁月里残留的余温,一路袭来,它们温柔的告诉你,很多年以前,你一个人站在夕阳下对着漫天的彩霞讲出的喃喃细语,它们会告诉你在很多年以前你一个人站在倾泻的大雨里眼神中的坚毅目光,它们会告诉你,你不该被世俗磨去锋利的棱角变得麻木而平庸,它们会告诉你,时过境迁,你依然是矗立在风中衣衫单薄的少年。
在那些匆忙逝去的日子里,我总是觉得所有的麻木和无知都会觉醒,所有的不安和躁动都会过去,那些曾惊艳了你一整个青春的人和那些唯美风景终有一天都会以最初时的样子回到我身边。一如既往的带给我最初时的感动。就好像,她们从不曾离开过一样,其实,我一直在等。
只是,等待是一生的苍老。
当我又面目表情的等待了一个清晨,当我又神情沮丧的度过了一个黄昏,当逐渐落幕的青春继续夜以继日的不停流转,我才茫然间发现,那些唯美的风景和那些逝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
而我,却只能无助的一边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一边难过的写下这些文字。于是匆忙的时光就在浓墨般的夜色中匆忙逝去,不留一点痕迹的在这个寒冷而孤独的冬夜里匆忙逝去。
如同我生命中很多个不眠之夜,我一边写字,一边开始想你,我在想,我们到底隔了多少东西。我们隔了经纬,隔了岁月河山,隔了时间和空间,隔了一条跨过此生都无法逾越的巨大鸿沟。
那是万年不变的薄凉岁月里的爱。
那是瞬息万变的青春时光中的恨。
白驹过隙,沧海桑田,我依然记得你在我生命中滞留的如花笑颜,可是你,却早已忘记我在你记忆中残存的苍白侧脸。
这一年,我经历暮春,盛夏,悲秋,然后到达这个无比阴冷的冬天,头顶依然是布满阴霾的巨大天幕,日升月沉,太阳依然每天照常升起,岁月依然在寂寞而惶恐中独自流转,花开依然寂静无声。
在这座由无穷欲望和无上规则构成的繁华都市中,我每天路过很多人,也每天被很多人路过。每天会见到妆容精致的姑娘和一脸懵懂的学生。偶尔也会遇到为了几块钱大打出手的小贩和为了几十块钱就陪陌生人睡觉的女人。而这些,他们构成了这个残缺的世界。他们也变成了我如恒河般辽阔记忆中的一粒沙尘,他们会随着时间汹涌的浪潮沉入河底,今天被明天覆盖,明天,被明天的明天覆盖,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有一个人同我一样,在某一个无眠的夜里,停下他匆忙的脚步,听着窗外的的风声慢慢的回过头去,回首那些年少时光中的隐忍和孤寂,然后在素白的稿纸上写下给某人的字句牵念。如果有,我想,他一定同我一样有着落寞的神情和孤独的面孔。他也一定同我一样一边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过,一边苦笑着感叹逝者如斯夫。
我知道,我终究还是要在这个孤独的尘世中活很久。带着我年轻时的梦想和最初的信仰,面无表情的走过一场又一场的繁华和浩劫,走过浩荡长空和长河落日。然后在某一个突然醒来的寂寞长夜里听着窗外的风声,听见它们穿过群山,穿过丘陵,穿过乡村以及城市高楼里的寂寞人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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