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中篇小说

惊天大媒婆（上）

冠之

水映秀做媒婆二十五年，成就了一百九十九桩媒，而且无一破裂。这在水湾村一带，是让所有人跷大拇指头的事。难怪人们都说，牛皮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垒的。水映秀说媒，那是费了心计的。别的先不说，人家是不诳不骗，到时候先把男女双方一一见面，然后再让双方相互了解一段时间，征得双方同意后，最终一锤定音。最重要的是，人家有个小本本，记着一对对男女的结婚时间、一开始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纠葛，是如何解决的，最近又闹过什么样的矛盾？只要这对夫妻超过一十五年，她才宣布姻缘成全，婚姻成功，从此不再干预。她说，成人之美，是一辈子的大事，今天配了姻缘，明日个就散伙，那还叫狗屁成人之美？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也不中。她那个小本本还有个很大的用处就是，她时常拿出来看看，说不定什么时侯，就去某个家庭走走，人家高兴了，就热热闹闹吃顿饭，人家没那个意思，她也不恼，便嘻嘻哈哈一阵子就走了。她就是凭着这种良好的人缘关系，盖起了四间大瓦房。头一夜睡下怎么也睡不着，便与男人扯起了哩咯楞。男人胡荡洋说：“映秀啊，别再四下窜了，说了半辈子的媒，虽然也占了些吃喝烟酒，但从大处说，咱可是狗屁猫屁没捞到一点，真是干尽了慈善机构，操碎了热心窝子。”

“胡说！宁拆三座庙，不砸一桩媒。这点道理还不懂？我水灵秀已经成活了一百九十九桩媒了，也不差这一桩了，等俺再把这最后这桩媒撮和成，那才叫功德圆满。到那个时侯，咱就洗手不干了，啊？人啊？就是个情义相向的动物，你敬他一尺，他就敬你一丈。象刘东子、马龙学他们夫妇，成就姻缘都二十余年了？孩子都搞上对象了？还过年过节的来看咱，咱都觉得都不好意思了是不？人家那是干啥？报恩，报恩你知道不？可话又说回来了，我每当想起这些，我心里就特别踏实。每一回这心里都感到乐滋滋、热融融的。咱这是积德啊？不知你觉的如何？嘻??????”她说着说着，把那胖实而柔软、细皮而华顺的白肉身子，靠在了胡荡洋的身上。弄得他浑身发痒，怪那个的。

“是啊是啊，积德积德，俺不是觉得你成天那样怪操扯的慌吗？”胡荡洋把手搭在了水灵秀的胖腚上。

“去去去，又要想什么狗天油壶？”水灵秀故意把他地手拿开了。

“嘿??????哎呀呀呀，上瘾了，真的，咱对伙对伙？”男人颤悦悦的，声音都变了调。

“死流氓胚子！咳！都老皮老肉了，还那么有瘾，真是个老馋猫，没顶点儿出息！”水灵秀轻轻地拍了下胡荡洋，把身子仰天一躺，任凭胡荡洋折腾起来。一会儿功夫，胡荡洋疲劳不堪地滚下褥子。水灵秀为他窝了几下被角，轻声的说：“改改他爹啊？你睡吧，啊？俺再寻思寻思那第二百桩媒的事。”他见男人翻了个身睡熟了，披上假袄，从墙上那灯龛上，抽出一本记得密密麻麻的记事本子，子细的看了会，便思索起来。唉！这社会是咋了？男女青年嘻嘻哈哈在一起，打着工骂着俏，捹着脖子搂着腰，有时侯还钻进那旮旯里，做那些快活之事。咋就还有那么多的青年搞不上媳妇呢？真是天大的笑话。你看后街那竹杆他儿？都三十七了，还是光棍一条，怪不得他爹急得东窜西跳？就说他那个儿吧？长的不丑不俊，身高也有一米七以上，小模样吧，白生生、壮实实的，咋就搂不住个小姑娘呢？唉！怪就怪他老实的跟尊佛一样。再说他爹，也是那样，一说到搞对象的事，接着就鼻子脸的红成个猪肝。哎吆吆，啧啧啧，真是个羞皮虱子。相当年，他与他老婆那头一晚上，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笨，一对笨蛋啊！再说那前庄王亚清吧，日子过得旮旮旯旯淌油，弄了个儿子也是三十七八？往四十上数了，也他娘的说不上媳妇？就那样，还咧着嘴唱花腔。“俺儿子是低不成、高不就，挑来挑去挑花了眼，才折腾到了今天。”

操他猴的，那一回，我想给他用他那小妹妹给换个？嘿！他道不愿意了，撂着高腔说什么？“别看俺儿撇下三十往四十上数，搞个媳妇还不是蒜拌豆芽-----小菜一碟？再不行就花上它三十万二十万的，还愁买不上个媳妇？咱可不去弄那些有舅无妗子，有姑无姑夫的窝囊事？”

嘿他娘的！这调子唱来唱去，这不？一年过去了，又回转头来求我了？还磕头作揖的要求。“他表姑啊，现在这年头，不好弄啊？大姑娘都二十前后就搞上了，有的还他娘腚的都睡了觉、办了事呢？太大一点的姑娘越来越少，更谈不上年令相仿的姑娘了？唉！没想道，用钱买也相当费劲啊？不中不中，不能再拖了，再拖俺老王家就要绝后呀？他表姑啊，你就兴兴好、费费力，多忙活忙活，给对活个吧？啊？只要不缺胳膊不缺腿就成。哦，有那套养孩子的东西就行。嘿??????”

水灵秀坐累了，干脆穿上裤子，拿了支圆珠笔，把这两家的情况记了上去。她又揭了几页纸，突然大惊起来。哇操？这里还有三家呀？咦，这三家可是都愿意对换，或者是三串的？当时我就琢麼该如何是好，说一桩三串媒可不是那么容易。所以就没有答应，也就一拖再拖，到如今也没再理会这件事。哎？这会儿，何不——不去串通串通？弄他个五串？哎呀俺那娘哎？三串都不好串，再弄个五串——？哎呀俺那亲娘啊？她摇着头，心里翻翻腾腾不是个滋味。但是，心窝里头还是有种不舍气的滋味。嘿！管他娘的，炒作炒作再说吧。她抽了张清白的纸，拿起圆珠笔，在纸上画了个圆圈，并在顶端上写下了竹干他儿四个字，又在上方写上妹妹俩字。她想了半天，又在一角写上河崖李长海仨字，底下写上他姐俩字。接着又写

杨锁对他妹，张合对于力妹什么的？并用线勾拉着连了起来，正好成了个五角星。她手托下巴端详起来。男人翻了个身，睁开了双眼，爬出被窝穿上鞋，嘟囊着走出院子撒尿去了。水灵秀又调换了个人，便嘻嘻嘻嘻地笑了起来。

男人回来了，打了个哈欠。“美个屁，做梦梦见了哪个青年小伙啦？恣得浑身痒痒了？”

“啊吆俺娘，你吓了我一跳。去！上被窝去，搭拉搭拉不嫌难看。”水灵秀瞅了男人一眼。

胡荡洋羞惭惭地钻进被窝，水灵秀把那张纸往男人眼前一送。“快，快看看，这么个对换法中不？”

胡荡洋用俩眼一瞄，“狗屁啊？不是个五角星吗，你又想干什么？”他又看了几眼，见上面还有竹杆他儿什么的，顿觉有点好奇。“那是什么，怎么有一圈人名啊？你屌又寻思些什么天景？”

水灵秀早就乐得闭不煞嘴了，见男人那副傻乎乎的样子，一下就把他搂在怀里，指指点点地说：“我一晚上没睡，琢摸了这么些西洋景。你看啊？这是竹杆他儿，让他妹妹嫁给李长海，再把李长海他妹妹嫁给于家沟的四眼子于力。然后呢，让于力他姐姐嫁给张合，张合他姐呢？就跟王亚清他儿，然后啊，王亚清他姑娘跟竹杆他儿。就这样，井水犯不着河水，张三碍不着李四。他们不是怕有舅没有妗子，有姑没有姑夫吗？这就叫一条龙服务，一根绳上拴五个蚂蚱。”

“咳！真啰嗦。三串你都串不起来，还弄了个五连环？亏你想得出来，我看你是吃萝卜喝醋——操心去吧！”男人胡荡洋一扭身子，躺回被窝里，好象有些生气了。

水灵秀把嘴一歪，铜铃般的笑了。她说：“你啊你啊，三辈子熬不成个老叫驴。你咋就不懂事呢？我吧，本想说完这桩媒就收兵，可咋弄也觉得有欠缺，总觉的对不起这家，又对不起那家？关键是我原来都答应了人家呀？我思来想去，咱半辈子的为人那么好，最后就一夜之间成了孙子？哼！我可不去当最后的王八儿”水灵秀象是有满肚子的委屈，话说得特别烦恼。

胡荡洋半辈子让着水灵秀，从来没跟她斗过嘴、吵过架，更没有给她什么气、什么脸子看。这会儿，他好象觉得有些后悔。他想，唉！她愿咋就咋吧，她辛辛苦苦二十多年也不容易，我为什么惹她生气呢？没有必要啊？再说了，若是气出个啥毛病来，花钱治病不说，连个给我做饭的的都没有，不是得不赏失吗？“嘿??????老婆，别生气了啊？我也没有说什么，你咋就??????”

水灵秀一手捂住胡荡洋的嘴，苦笑着说：“唉呀，看你这点出息？我也没怨你什么，你咋就心惊了呢？起来嘁来，天好象待亮了，我得睡会儿，我起来后给你做饭，啊？”

胡荡洋眼看着她打了个哈欠，脱去衣服躺下身子，才钻进了被窝，窝着被角说：“睡吧睡吧，明儿个别做饭了，我去买油条、打豆汁喝。啊？”

嗯，水灵秀似乎睡着了??????

自搭水灵秀订下了这个宏伟蓝图后，便忙得不可开交。五连串啊？拽拽耳朵腮动弹，一根绳上的蚂蚱，这个要飞那个要跳，就凭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去说合，没有一定的功底能行吗？一个月过去了，才把李长海的妹妹与于力的事说的差不多，于力的妹妹要跟张合还正在撮合当中。当然，张合的姐姐要嫁给王亚清他儿，也已经透了信。前两家似乎没有提出什么意见，但是，王亚清却提出来了。“他表姑啊，按你说的，人家那姑娘是没有大毛病了对不？可俺那姑娘跟谁呀？咱牛皮甭吹，泰山甭垒，能跟俺姑娘相比的，我估计没有。你看啊，俺那妮子？身材吧一米六七，模样吧嫩生生的，白滋滋的，那张小脸吧？什么雪花膏、化装品，根本就不用搽，那脸蛋长的是红扑扑的，没有一点疤渣。那些小青年们，谁见了谁蹭蹭打窜，馋的是唾沫丝拉得老长，弄得是神魂颠倒。你可得瞅相着给配个漂漂亮亮、要个有个，要样有样的。啊？”

“咳！看俺表弟说的，我水灵秀可是跑荡江湖二十于年，正规姻缘说合了二百家，至今没有因为相互挤兑而散茬的。放心！在这些事上，我的手里是掐着一杆尺的。往土里说，他叫好对好、赖对赖，弯刀对着瓢切菜。往洋里说，他叫丑对丑，美对美，罗锅对付小瘸腿。嘻??????放心！就是咱那姑娘我知道，保险对活个又俊又排场的好青年。”

“哦。”王亚清的心里还是搁搁惦惦的。

水灵秀走了，心里一阵的气恼。她与王亚清打交道好几年，每次都让他气得够呛。她心里在想，什么富的淌油，什么大户人家，小气的跟个蚂蚁屁股一样？儿子都撇下三十数四十了，还想花上二三十万买个媳妇？哼！狗屁，你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一手遮天了？越是你们这些人，越他娘的没有人性水平！不是吗，你买啊？你奇不知人家社会上的大部分人，都是些辈辈传承的礼数人。怎么样？你买来买去，怎么一个也不愿意给你当媳妇的？水灵秀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王亚清呀王亚清，咱说归说道归道，我是让你给寒碜的，你姑娘长得是俊，可人家竹杆他儿长得也不赖呀？他家里虽然穷，可人家是这些年遇到了灾难，不然的话，人家能过的那么拮拘？你啊，你就出出血，用恁那俊姑娘去帮帮人家那爷两个吧？哈??????水灵秀主意已定，高兴的走路都扭成了花，心里那种甜滋味比抹上蜜还舒服。

第一回合下来，虽然比较顺利，但水灵秀的心窝里总是不能平静。她吃饭不香，睡觉不甜，老有种七上八下的滋味拽着她的心肝。唉！人啊？干吗就那么的复杂？都说这人有三四个心眼，我看呀，三十个心眼也多。这按下葫芦瓢起来，意想不到的事说不定就什么时侯钻出来，真是让人防不胜防。你看，刚把王亚清他儿那事安顿好，李长海又跳了出来，半夜三更的吆喝什么，“于力家太穷了，竖起屌来没有阴凉，俺妹妹跟了他，不是活受罪吗？”

“怎么活受罪了，啊？人家跟他爹身强马壮，不就是他娘有个气官炎吗？等日子好了，割肉、买鱼、荷包蛋，一天三顿吃白面，还愁他娘养不好那身子？再说了，恁妹妹又不是过去当什么高级太太，是过去把结日子的。咋了？不愿意啊，算了算了，这桩媒算了吧，啊？正好大宋庄还有个户在那等着呢，算了吧，啊？

“别别别，婶，我是在替俺妹妹保不平，俺妹妹从小娇生惯养。他好象是觉的嫁过去以后，还不知道个一二三就伺侯个病人，心里老觉得十分怨的慌。”李长海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泛起了红光。

水灵秀心里一震，我操他猴，这该如何是好？话说的容易，收回来难。真正他不想干了，一时半会我上哪找个光棍，还得带着个大姑娘？不中不中，还得尽量的圆称着把事给成了。唉！怪不得人们说，两换容易三串难，我这弄到五连环了？还能有容易的道理？唉！甭管他，这就叫功夫不到。不是有句话叫‘功夫不服有心人吗’？咱不急不火，慢慢对话就是。“嘿??????大侄子啊，媒妁之约，靠的是两相情愿。再说了，你们这些人，都年龄不小了？有句话叫光阴似箭，不是吗，嘀溜溜一下，三十多年过去了，一个人有几个三十多年？咹？你们得掂量掂量啊？”

水灵秀的话挺沉，让李长海听了很压抑。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去解释，只得低头不语。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水灵秀的第二步计划就是让男女双方见面。她事先拿出了近半个月的功夫，挨家挨户地去嚓嘁，苦口婆心的劝解各方的喜怒哀乐和私心杂念，最后订了个六月十六，各家的闺到各人的男方家去见面。为了保险不出问题，水灵秀还动用了她二十年结交最要好的四个姊妹，分头带着去相亲。拿她的话说这叫‘五连环，环环扣紧，十个人，人人注意。半点差嗤都不能有！’就这样，各方面忙活了整整一天。晚上，水灵秀摆了一桌酒席。当确切的听明白了的确平安无事后，她那颗玄着的心才呱唧落了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