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一切只不过是一个梦﹐一个我心底沉旧太久的梦。当我被赵世彬摇撼着从这个梦中醒来﹐我却感到梦中的那一切是那样真实﹐仿佛中我看到那个人渐渐在我面前由近而远﹐一点点退去。我摇了摇头﹐不﹐刚刚只是梦﹐我是真的醒过来了﹐我碰到的是一双含情的眼睛﹐这双眼睛曾经让我迷惑﹐让我震动﹐也让我沉醉﹐难道我又喊出那个人的名字吗﹖我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赵世彬拿了毛巾正把我头上的汗擦去。我知道﹐我又在做梦了﹗

窗外﹐雨声敲打着玻璃声﹐夹杂着风声﹐我无言地闭上了眼睛﹐不﹐我不能再紧张﹐也不能再惊悸﹐更不能再慌张﹐医生已经说过我不能再莫明的尖叫和神经质的癫悸﹐否则我很容易失去这个小生命的﹐我静静地躲回床上﹐倾听着窗外的风雨声﹐那么﹐我刚刚并不是完全在做梦﹐不是吗﹖梦里一样的景象﹐一样的雨声﹐一样的风声﹐我好象又来到那长长的走廊上﹐那条走廊好长﹐好长﹐在我的记忆中我从来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走廊﹐到处都是漆黑的一片﹐我赤着脚﹐摸索着向前﹐风好大好大﹐卷起了阳台上的花盆﹐掀翻了窗台上的帘子﹐雨也好大好大﹐飘在我的睡衣上﹐但是这一切并不影响到我。我继续向前走﹐我知道那个人就在楼下﹐或者他还在办公室﹐总之他没有带伞﹐我要给他送伞去。就是这样的信念让我穿过那条窒息般的长廊﹐飘过楼梯而下。

外面﹐是那样黑﹐那样沉﹐我只想把伞交给他﹐哪怕是让别人带给他﹐那么我就会离去。但是当我看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并没有离去﹐他坐在一群人中﹐是那样的不凡﹐是那样的从容﹐是那样的休闲﹐我朝思暮想的人﹐终于近在眼前﹐我的眼睛湿润了。八个月的时间﹐八个月的思念﹐八个月用意志和泪水来努力遗忘的人呀﹐那狂聚起来的思念是一股巨大的力量让我只有在梦中才能相见﹐我终于在今天看到﹐我拼命眨着要流出的泪水﹐我不清楚是雨水还是泪水﹐总之它在我脸上狂流。我想说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就那样定定地看着他﹐不敢眨眼﹐不敢吸气﹐不敢移动﹐生害怕一切会转瞬即逝。八个月多漫长的时间﹐我看不到他﹐听不到他﹐感觉不到他﹐他彻底从我的世界消失了﹐而我在八个月后是另一个身份﹐我怎么可以不顾一切地扑向他伸开的怀里﹖我只有含泪看着他﹐含泪默送他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想叫住他﹐但我又能说什么呢﹖五年前的擦身而过﹐不﹐应该是六年了﹐是的﹐六年前的一转身注定成为一个永远没有的结果﹗

雨越下越大了﹐我转过身﹐沿着我回去的路﹐我奇怪路上的行人为什么都没有打伞﹖伞﹖我猛然想起来﹐伞还在我手上﹐天啊﹖我怎么忘记给他伞呢﹖我追着他跑了起来﹐我不知道他在何方﹖更不知道他朝哪个方向﹖雨雾吞没了这一切﹐我看不到他﹐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到处都是白雾茫茫。伟﹐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大叫了起来﹐终于喊出了这个名字﹐这长久时间压在我心底上用’那个人’所代替的名字﹐我逃不过﹐我也躲不掉﹐它在我心底深处﹐只是这个名字离我有多远了﹖八个月了﹐我没有刻意提过它﹐更没有存心叫过他﹐只是在梦里我依然记得他的一切。我狂喊着﹐四处回望﹐没有任何回音﹐只有我一个人陷在这些水泥地上的小水坑里﹐这些漩涡﹐就是这些漩涡﹐转得我头晕﹐使我发慌﹐使我迷茫﹐也使我辩别不了方向。又一个闪电辟过来﹐照亮了这一切﹐最害怕这种闪电﹐最害怕这种声音﹐在我的印象中我每次都会紧紧躲在被窝里﹐紧紧蒙住了自己﹐可是﹐我现在逃向哪里﹖我跌倒在那水坑里﹐我尖叫着﹐挥舞着﹐狂喊着﹐伟﹐伟﹐伟﹐你不可以拋下我﹐不可以﹗我哭喊着﹐拍打着那水面﹐却一直在重复一个名字﹐一个我用八个月的时间我依然无法忘却的名字﹐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六年了﹐六年来﹐我从没有刻意来忘记过这个名字。

有人在摇晃我﹐有人在叫我﹐我终于醒了过来。是的﹐我是在做梦﹐刚刚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我抬头对上赵世彬的眼睛﹐我立即知道﹐我所有梦中的呓语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我想解释一些什么﹐但他捂住了我的嘴巴﹐我只有歉意地把我的身子紧依在他的怀里﹐我不知道时至今日为什么我还会有这样的梦﹐长久时间以来﹐我好象早已遗忘生命中那个用泪水用青春用固执用任性所亲手编织的那个梦﹐只是这个梦要多久才能吹散﹖又是谁闭入我梦中的禁地﹖又是谁在这梦中孤注一掷﹐把我平静的心湖掀起了缕缕涟漪﹖

我阖上了眼帘﹐任那长长的眼睫毛浸湿在我的泪水中﹐这双眼睫毛一度让赵世彬无数次欢喜﹐常常会在不经意中盯着我﹐然后会悄悄地问我﹐怎么会有这么长的眼睫毛呢﹐象芭比娃娃﹖常常会让我得意半天﹐然后对着镜子暗身欣赏﹐而现在﹐我只有感觉到眼帘下有一排阴影﹐我不敢睁开眼睛﹐我听到他轻轻的叹息声﹐只要我每次从噩梦中狂喊着醒来的时候﹐我每每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在我的身边﹐有时候俯在我的床前﹐再然后当我假装睡着的时候﹐我就会看到赵世彬通常站在窗子前半天﹐常常会点起一支烟来﹐任那烟雾在黑夜中徘徊﹐回旋。

窗外﹐依然的风声﹐一样的雨声﹐我听到雨打玻璃的声。今夜无眠吗﹖不﹐应该不会﹐但室内静悄悄的黑暗﹐挥之不去的梦呓﹐回旋不去的烟雾都在提醒我﹐今夜﹐今夜无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