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现世妄想辞侬

发表于-2013年12月17日 下午4:53评论-1条

我看到瞬间漂远的云团

穷尽优雅的流转,

驰骋、肆虐、贯穿的流转

尽皆消逝在天际的那一端

房子是浮动的,它的左右摇摆让我很害怕。我是不是会在屋里有所终结,然后被背尸客从楼梯上拖下去,最后在殡仪馆化作一团颗粒状的灰色粉尘。 墙上的挂历大个的字模糊不清,不知道是何年何月。挂历上女郎在朝我微笑,这是我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她在面对着我微笑。她是周迅吗。那么我就当作是她了,听人说她在没有出名以前就只是挂历上的美丽人儿。

这是我的过错,所有的事情都只凭自己的主观臆想去推测。原谅我吧,亲,这也是我的可爱。

我穿上一件白色的棉布衣衫,想去邂逅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应该在一个特殊的地方才会遇到。从楼上下楼走出去,房子上白云漂浮,我还是想尽量快些躲开身后的屋子。外面的世界多好。阳光明媚的让人懒洋洋连打哈欠不止,我用手捂住嘴巴克制想打哈欠的意念。因为我要遇见的那个女人,她很重要,决不能让她看到我的懒散模样。那么这个地方在哪里呢?不一样的人自然在不一样的地方。暂且定它叫“红玉庵”吧。古老的尼姑庵隐藏在繁华的都市内里,一个凄清冷凉的木门院里。于是我找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天气从阳光明媚转阴了吗?还是已经到了夜间。我想时间的流走不会如此之快,快了的是我的意念。步行穿梭在车水马龙的街市,走过曲折迂回的古旧街巷,越走越深。青石板铺就的路面缝隙土壤里青苔肆虐丛生。红玉庵就在这街巷的最里端。破败残缺的木门虚掩,门牌匾额上写着“红玉庵”几个暗红大字。房梁檐角上一对木质金丝缕鹤盘望西天,雕工显得很精致。门旁土墙脚下花木荒老,隐隐看出是正谢去的紫金菊。紫色菊花,乌青色白斑缘叶子。推门走进去,小院里杂草丛生,从侧窗户望到里面,有隐隐烛火闪动,忽明忽暗。柔和的蜡烛火苗散发出温暖的气息。我想,这世界上最与人与自然相和谐的照明器物大概就是蜡烛。

此刻我闻到敲木鱼的声音。咚、咚、咚。一下一顿。踩过第二道门槛,里面就是一个庵堂,一小座观音像前一个跪坐的女人,手捻佛珠,另一只手不停敲打木鱼。女人体态瘦消,着灰布僧衣,头戴僧帽,看到她的侧脸在蜡烛的映照下土黄土黄,年纪似乎在四十岁。环顾四周,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石柱,墙面,地上落满灰尘。嗯,也不是什么也没有,佛龛下面有一团白色的纸巾,白纸上面有斑斑血迹状的污渍。突然就很想问问这女人是不是[ch*]女,因为我想到《废都》里描写的一个法号为“慧明”的女尼。慧明是个只有十六岁就出家的女孩,出家的地方是“潆黄寺”。当时有个作家叫庄之蝶,一日,有个算卦的朋友给他卜了一卦,说他有大凶之兆,细及问之有何法可解,卜卦的说最好能弄到[ch*]女的经血放置于自己的枕头之下,方可避难,但如果不是[ch*]女的,则为大大凶险。庄之蝶思来想去,终于想到潆黄寺的女尼慧明,既是尼姑,年纪又小,绝对还是[ch*]女。设法潜入寺中取回后,依法放置,可是后来不光自己沾上毒瘾,和老婆离婚,连情人也被原配男人发现,绑回家乡殴打的半死不活。可谓是身败名裂。原来这小尼姑为了筹到修缮寺庙的善款,早已与多人有染。唉,说来惭愧,观音大士之前,佛堂之上,如此污秽之事充裕脑中,实乃罪过。

庵堂女尼像是刚刚察觉到我的到来,略略侧面,声若微风拂面的轻说,“一念放下,便是慈悲。”

啊哈哈,被人这么快说中心事略觉不爽,但这人确实不一般,于是回答她,“你因何知道我心中有放不下的执念, 我也未必愿意有慈悲之心。”

“来贫尼这里的,必然心中充满郁结。否则又何必来。施主神情恍惚,目光涣散,像是陷入茫然失措的境地。唉,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如你我这般的人不在少数,可他们都还若无其事的活着,可见只要活着,就没有过不去的槛。施主又何必如此抑郁,你好生想想吧。”

我突然觉得她这话说了像是没说。佛门中人多说套话,善打机锋。于是这样对她讲,“我前些日子钓鱼偶得一乌龟,本想杀了炖汤喝,因为没有找到砍刀,弄不开它坚硬的壳,所以先放在池子里伺养,等哪天得到了刀,又玩养的腻了,再吃了它不迟。不想一过大半月,乌龟愈养愈瘦,一副病态可掬模样,心生可怜,反而不忍心杀食,便了放了它。其实那时即便放了,它也活不久,倒不如一刀杀死,免受病痛折磨之苦。我这到底是为善之举呢,还是为恶呢?”

“倒是不必如此挂怀,既已经心生善念已是莫大慈悲,那乌龟能不能活就是它的造化了。善哉,善哉。”尼姑淡淡的回应。

“那,要是有位大师对师太说,‘师太,你就从了老衲吧’,师太你又如何应对。”我竟然顿时生出戏谑之心。不想她不韫不恼,嘴角微微一扬,笑答,“好呀。”

这次蒙的真的是我了。这句“好呀”回答的多么轻松。也许真正看破了红尘的高人,就是世事无不可,无无不可。

“聆聆,你想明白了么?”忽然有嘶哑生硬地声音从佛龛下传出来,是个男人的声音,碧绿端庄的观音像座下有一个男人。我心中猛地一惊,但见从阴暗处的灰布帘里露出一个头来,黑白相间的头发,脸色苍白,手里拿着一个酒瓶子,一时间酒味儿四处蔓延。

原来这个女人俗家名字叫聆聆。那么,你姓什么呢?你与这个男人有何渊源?

男人身材偏高,浑身透露出健硕,穿一身粗布黑衣服,散发出陈旧腐烂作呕的气味。他的一双眼睛,有点睁不开。嗯,就是微咩着吧。他缓缓走向女人身旁,对她说,“咱们一起出这红玉庵好吗?你不要在这里呆着了。”

女人道,“出不出去又有什么分别,人出去了,心出不去。像你,执着于自己的喜好,喜好之外尽是虚妄,尽是‘外边’,难道就不能理解我吗?我看这位进来的小哥倒是和你神形颇有几分相似,就让他做个见证吧。”霎时间从怀里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来直接朝男人脖子处扎去。

哪里知道男人不闪不避,却把原本半睁的双眼索性闭上,一副松懈安详神态。他是想求死吗?这一刀他绝对有机会能躲过去。是躲过去了。女人只是把匕首从他面前晃了一遭,然后顺手割破自己的喉咙。哦。原来是这样。一个女人就这样,作出欲杀死别人的样子,结果了结了自己,红色的鲜血涌出,把她胸前灰色的布衫染透,把男人白色的脸溅红。男人睁开眼睛反应过来,开始呕吐,嘴角流出清水,酒水,酸液。我也想吐,这浓烈地血腥味覆盖住了酒味。但是我更希望那一瞬间他能用两根手指夹住女人手里的刀片,用花满楼的鼻子嗅闻刀锋的去向,用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停住这一刀。可是他毕竟没有这样的本事。

他忽然拔腿就跑。像惊慌失措的兔子。面前有窗棂,他直接破窗而出,窗户木屑灰尘纷纷落下来。我看到他踩过院里的杂草,翻爬过围墙时,天空中的月色撒在他的衣服上,他的影子瞬间消失在夜色里。我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女人,忽然发现她的身形我好熟悉,是不是就是我认识的某个人。这个女人,他叫她聆聆。也许应该叫简聆。我的意识里蹦出这两个字来。这座庵堂,它叫“红玉庵”。我想到大观园里也有一处修行所,是一个叫妙玉的女子的住所。妙玉是这么一个人,“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泥沼中。”这是一句概括她命运的谒语,说她本来是很纯洁善良的女子,只是可惜后来为了解救贾宝玉于危难,不得不牺牲自己被那些达官贵人玷污。但她最终的命运是探轶学家寻找出来的,因为《红楼梦》只是一个残本。脑袋里这一闪念过后,我也掉头追了出去。

月下的男人跑得很快,我在他后面追逐着。我也跑得不慢,但始终只能看到一点点他的月色下的影子。我们都像风一样在黑暗里穿梭,风是无处不在,我们是像风一样的男人,可以去世界的任何角落安身立命。我注意到我身边的建筑物都纷纷向后倒去,有路灯的地方拉出他长长的影子。他来回转角,穿过一个十字路口,跑了大约十分钟,从左边的分叉路口进去,又向左拐了,又有五分钟了,然后右拐……我最终方向感全没了。我听说在中国的最北方,漠河那里有一个名胜景点,大意是说叫大家都来此地找北。我想我现在应该是去那里,我不光是找不着北,东西南都找不着,脑袋里晕晕乎直打转。后来他从一条 小径树林里进去,到了一座古老的教堂里。

我看到教堂就觉得是换主庇护了。

因为我具有不确定的信仰。东方诸神诸仙众多,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观音大士,菩提老祖,地藏王菩萨,文殊菩萨,妈祖……哪个能护佑我而不是忽悠我,我就信哪个。而西方只有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索性就一起信了。还有的就是什么真主安拉。碰上伊斯兰教的信徒,我就说我信安拉的。碰上犹太教,我就说我信耶和华的。就是真怕这些个主说我信仰不坚定,是叛徒,最后都诛杀我,譬如说犹太教和基督教系出同源,《新约》和《旧约》里观念颇为相同,但耶稣是被犹大出卖,最终被钉子钉在了十字架上,于是又有了600万犹太人被屠杀。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虽然这些主它们嘴上宣扬的都是众生平等,宽大慈悲为怀,但事实是怎么样的,谁知道呢?

那个人站在十字架下终于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对我说话的时候我觉得他像个神父,像《金陵十三钗》里那个先是落魄的殡仪师后来逐渐转变成为神父的克里斯蒂安·贝尔。“你是谁?你跟着我干什么?”

天渐渐亮了。我慢慢看清他的脸,是很好看的脸型,年轻时应该很英俊,这时候满脸胡茬。我回答他,“我叫林肯。不是我想跟着你,是你非要带着我跑。我快跑没气儿了。你又是谁,你带着我跑什么?”

他哈哈大笑。笑声在教堂回荡旋转,落在十字架上,落在窗口残凋的红叶上,落在灰尘上,落在木椅子上。古老荒弃的教堂也许许多久没有人气儿了。“你这小兄弟倒有意思,你爸是不是叫肯尼迪呀?”他边说话边走到旁边的桌子里摸出两瓶可口可乐,扔了一瓶过来。“喝点吧。”

我说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咱们有一是一,入乡随俗,到了日本,大家都喜欢互不欠情的,我跟你说了,你也要跟我讲,不然就是欠了我的情。

他说,“苏流白。”

我说,“是苏州城的苏,流浪的流,白花花银子的白吗?你老头子也真会给你取名,苏州自古就是繁华都市,又配上个想叫你流浪的外号,还想着白花花的银子。”

我边说边打开可乐,发现瓶子上并没有灰尘,也就是说他可能是经常来这里,于是抬手往嘴里倒了一口,味道跟以前在中国喝过的不太一样,很爽口,没那么大的刺激性的气儿。也许碳酸放的少。“你的那个叫聆聆的师太死了,你跑什么?至少该找个地方把她安葬好。”

我本想再说点什么,忽然发现他的眼神又黯淡下去,好像不愿再听。过不多时,他的眼睛里流出两行泪水。然后我发现他的眼睛渐渐变得很浑浊,渐渐地,开始泛黄,像是喷进去的黄漆,最后,变白了。睁大的眼球里,除了白,还有些血丝红的线条。

“你的眼睛怎么了?”

“瞎了。”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我紧跟着你,然后你就瞎了。”这是最不是理由的理由,因为找不出理由。然后我仔细观察他的眼睛,发现黑色的瞳孔上扎有细细地一根针。原来是自己弄瞎的。

“现在我想拜托你一点事情。你回红玉庵,把昨晚死的那个女人带过来。她叫木村简聆。我就在这教堂里等你。”

”她是日本人呀?怎么汉语说的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弄瞎自己,也许这事情你自己处理更好。也许我也根本扛不动她。还有我不记得路的。就算这些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仍然存在。我带着一个死人,行走在木樨市的马路上,一定会招来警察。也许还会有许多围观的人,把狭窄的道路堵的水泄不通,日本国的道路一向不宽敞。我可能从此成为杀人犯。或者再补充一个强j*尼姑的罪名。” 

“我知道你会有办法的。这些都不是问题。你快些去吧。我要睡觉了。”

“睡觉?”等我没问完,见他头一扬,脊背靠在墙壁上慢慢滑下去,最终屁股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睡去了。他左手上没喝光的可乐黑汁儿在地上流了一滩。

我走出教堂去,外面都是萧瑟的树木,略有些阳光斜照进来。我发现我找不着出去的路。是不是“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我回头再看一眼,是古老的教堂清晨的样子,它的庄严、静谧涌进我的血液里。而事实上,我可能相信耶稣的存在。我可能什么都信。换句话说,我也可能什么都不信。

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它的万丈光芒会蓬松很多女人的长发,也会把我的眼睛刺痛。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失明和黑暗,然后我的思维有一点点清晰起来。那就是太阳从东方升起,西边落下。我住的木屋子在南边的山脚下。我喜欢这座山的颜色,因此它也有了一个诗意的名字,山颜。山颜,说的不是山的颜色,说的是它的名字。也就是说,只要我走出这片森林,看到那座山,我就能够找到回家的路。回家,现在比什么都重要。昨夜我没有看到北斗星,北斗七星,仙女座,猎户座……我为什么没有留意呢?我根本不想管那个死去的尼姑,而事实上我也管不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一个甚至有些苟且偷生的人。

那么,朝着太阳走。绕过落魄的教堂,一直往前走。一路上,枯枝断木林立,稀碎的阳光穿透古老的乔木黄叶落满高低起伏的路面。感觉告诉我,我一直在朝上方走,好像是上山的路。有几处地形我甚至很熟悉。直到我穿出面前大片的荆棘丛林,看到满山的黄橙橙蜜桔,我才明白,我本来就置身于山颜上。宋朝有个名为苏轼的诗人,作过一首诗叫《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后两句是在说我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远观时多么熟悉的山峦,我时常在樱川桥上凝望于它,可是这时候是多么迷惘。你听,有人在山里唱歌。多么清脆甜美的嗓音。这声音把我吸引过去,是幻觉吗?还是真实的梦幻般的的声音。我开始拼命在自己脑子里捕捉似曾相识的音符,“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寻思寻思音律,宫商角徽羽,高低起伏不定,是梦幻般的的音律。是《天空之城》吗?为什么我最先想到的是久石让的名曲,而不是什么《春江花月夜》之类的古典曲目。

循着声音,我走的很快。脚下虚浮,像是使出了一门轻身的功夫。大理无量山琅环玉洞中,有一种轻功叫“凌波微步”,步法巧妙,用于躲避追击的敌人。但是我的不是这个,我的是“燕子三抄水”,是李寻欢天下无双的轻功,是如御屏风。到了一片开阔地,我看到一冢坟墓,坟墓旁边种满了鲜花。有波斯菊,马蹄莲,百合,曼陀罗。两个哼歌的女孩子在此玩耍,年龄不大,约摸十五、六岁。

这花儿,是我看到的花儿。是我认识的花儿。我未来日本之前是职业花师。但我的意识里还浮现出另外四种花的模样,西府海棠,玫瑰,茉莉,薰衣草。它们代表什么?这些都是名贵的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凝神静听,只见手拿菊花花束的女孩子说,“……今日玩够了,我们回去吧。”说的是日语。

另一个女孩子头发都梳成许多根小辫,琳琳琅琅垂落在肩上,扭头对拿花的女孩说,“可以再玩一会儿,爸爸没这么早回家。我从来没看到过这些漂亮的花的,不知道是谁种的,你看这墓碑上刻的名字,好奇怪的名字,木村简聆。这是什么意思?”

拿花的女孩子回答,“也许是随便两个字的组合,栀子,惠子,叶子,芳子,这样的名字太普遍了。姓氏是没有问题,关键是名。也许是个中国名字。我听说在古老的中国他们的字和我们的是一样的,就是发音不同。也许这两个字有另外的意思。”

“你从哪里知道的?”

“阅读呀。我上个月才看完川端康成的《古都》。于是我知道为什么我们以前养在壶里的蛐蛐,它们的后代长得愈来愈小。原来是近亲繁殖的缘故,在古代中国有个成语叫‘壶中自有天地’,中国人不光养蛐蛐,还斗蛐蛐,还斗鸡。“

“苏,平时也讲这些给你听,对吗?所以你喜欢和他呆在一起。”

“对呀。他说清朝的八旗子弟喜欢玩这些东西,养鸟呀,什么的。他还跟我说明朝皇帝的事情。说有个皇帝并不适合当皇帝,适合当职业艺术家,嗯,对,宋徽宗,丹青雕翎画画得好,瘦金体字也写的好,喜欢蹴鞠。蹴鞠大概就是现在的足球。”

梳小辫的女孩听得愣住,抬头望着天,若有所思。深湛蓝天里有一朵飘得低低的絮状白云从女孩头顶流过,女孩红润的脸蛋上蒙上一层阴影。“你以后会去中国吧?”

“也许吧。我也不知道。都说中国的男人好,很心疼妻子。但是像苏这样的男人是不是也很多呢?酗酒的流浪汉。”

“我只是觉得苏对人很好。虽然他无家无业四处流浪。我们好久没见到他了,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梳小辫的女孩子脸上现出担忧的神色。纯真的脸色和表情,没有做作,掩饰,或者格式化。

我躲在一棵槭树后面并不敢现身相见。只听拿花的女孩子清脆甜美的声音继续说话,“咦?苏叔叔。你怎么来了?”

“是稻香和野荷吗?”我听到男人的声音从坟冢的后面传来。被花儿挡住的视线里有一个破碎的男人身影,男人的身上扛着一个尼姑模样打扮的女人。是我之前遇到的苏流白和已经死去的女尼。如果我的神智尚且清晰,苏流白应该是在教堂陪着耶稣哥哥睡觉。

“苏叔叔,你眼睛怎么了?看不到了吗?我是稻香,在这儿。”拿花儿的女孩对苏流白喊。

“听到了。你们过来帮我把她安放好,找些大树叶把她的脸盖好,注意不要被虫子咬到。”

我看到这情况连忙跑出去帮忙。我是善良的人。虽然他之前交代的事情我没有帮他办,但这不代表我人不好。就如同你微笑,不代表你想拥抱。你的拥抱,也不代表一切就美好。

苏流白靠着耳朵,鼻子和手的触摸,分辨出哪里是路,哪里是花,哪里是冢,哪里是碑。然后他用双手开始干活。把荒草凄凄的坟冢一点一点刨开。忽略了我们的存在。我突然明白这是一座空坟。苏流白甚至要埋葬的不是人,不是他的聆聆。他要埋的是问姻缘借的那一根红线,是让深埋的生命仍旧能够血脉相连的月老的红线。

我说 ,“稻香,我可以讲一个故事给你听。不是你们的《聪明的一休》或者《桃太郎》。但是你要答应我听完就回家去,好吗?”

稻香和野荷看到一位死去的女人和我的出现,表情都很惊诧。野荷吓得脸色发青。但稻香还是努力维持平静的表情,也许她是富有一些心计的。稻香说,“你讲故事吗?那么请问你是谁?” 

我说,“我叫纪晓岚。很久以前,在中国的时候,我在一间‘拉斯丁’的酒吧里喝酒,遇到一个叫梦小令的姑娘。”

还在挖墓的男人开口说话了。“你不是叫林肯吗?怎么又换成清朝大学士了。”

稻香作出对故事很感兴趣的样子,对于我叫什么名字反而成了其次,她高兴地插话道,“你快讲快讲。纪晓岚和梦小令的故事。按照苏叔叔之前说的,纪晓岚是大学士,小令会是词牌名吧?,她为什么要叫这样一个名字呢?”

我接着讲下去,并不理会苏流白。“帮你纠正一下,小令是词的一个种类,是词中的前辈。例如元曲中马致远的一首小令,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大概是这个样式。话说那天我是喝多了,喝了两瓶xo,若干啤酒。你想象看,人到了这种状况是不是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的有个姑娘走过来跟我寒暄,说她叫梦小令。我一听,嘴上就说,好呀好呀,小令,梦小令。喜欢喜欢。事实上我现在也不清楚我当时喜欢的是小令,还是梦小令。 我跟她在酒吧里闲聊了好一会儿,渐渐看清楚她长什么样子,就像你这样的,外貌清纯,声音甜美,还略带点娇娇滴滴。我呢,慢慢就问清楚了她是干什么的,原来是酒吧陪酒的姑娘,也上过大学,说家里父亲生病,她需要不停支付高额的医疗费,身不由己,就做了这行。慢慢我就开始同情她,你看哈,这么好的姑娘,年方二八,清纯朴素,孝敬父母。她又说,我看先生一个人喝了这么长时间的闷酒,才过来给解解闷的,不是挣你的钱。我说没关系,钱我会给的,时间不早了,我走了。边说边就从兜里摸出一千块递给她。她推着硬是不要。我就说,那好啊,下次来喝酒就来找你。心里美滋滋的一步一晃出门找出租车。她从后面跑过来扶着我,和我一起上车。”

“那后来呢?”野荷刚从惊恐中缓过神来接问一句。

“后来她就跟我一直到了我租住的公寓里。当时我心说,妈的,这酒后劲还挺足,风一吹头疼死了。嘴上却跟梦小令说,妹妹,你回去吧,我兜里就剩两千现金了,你先拿去应急, 兜里还有张名片,你也拿去,以后有什么难事,尽管跟大哥开口,大哥能帮就帮。我要睡觉了。啊,你走吧。当时我就只感觉两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但喝醉归喝醉,还是有知觉的。那姑娘好像拿了条热毛巾盖在我额头上。后来,我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发现钱包里钱还留了五百块,心说这姑娘倒是不贪心,不坏,也许真是有急用呢,多好的姑娘。心里就一直这么想着。过了几天又去酒吧喝酒,其实是还想见梦小令呢。结果等了好半天,也没见她出现。”

“那她是不是休息,或者请假了。”稻香边听我讲,边猜测着。

我说,“ 我当时也这么想呀,就跑去问酒吧经理,问那个叫梦小令的姑娘今天为什么没来上班。经理一脸疑惑,问什么小令,叫小曲儿的倒是有一个,要不拉来我见见。我心里一寻思,倒也是,也许她克服了困难,换了新工作也不一定。这工作实在不好。心想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但略显是不是有一点遗憾,我是不是该和她发生点什么。你看我帮了她那么大忙,啊哈,不说她以身相许,至少请我去她家坐坐,吃顿饭总是可以的吧。唉,算啦算啦,谁叫咱人好。”

“呵呵,你人真是挺好。是不是光会对女人好,对男人就不会好哈?”苏流白冷笑着说。热烈的太阳打在他惨白的脸上,却叫我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再配上一对瞎了的白瞳孔,心里直发怵。

“ 哎哟喂,苏叔叔,您别插嘴。”稻香笑着说。

“这事儿本来我只当是做了件好事,就这么过去了,时间一长,也慢慢就淡忘啦。过了有大半年吧,几个哥们说好久没聚会了,一起喝喝酒,就去‘博朗菲’。我心想无非就是喝酒嫖娼吧,这阵儿工作也确实挺累,就答应了。这博朗菲酒吧比拉斯丁要敞亮大气,氛围,灯光,器乐,都恰到好处。叫人沉醉不知归路。我当时就想起《如梦令》来。啊哈,稻香,这个是词牌名,作者是宋朝的一个女人,叫李清照。反正那天晚上哥儿几个喝着喝着就又喝大啦,又是叫姑娘来陪着什么的,又都抢着请客,又说诸位兄弟慢用,到最后都不知道谁付的钱,怎么回去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一个女人躺在我胸口睡得正香。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急忙爬起来穿衣服。女人比那个叫梦小令的相貌看起来要成熟,她说,急什么呀,再多睡儿呗。我就问,你是谁呀?你怎么跑我这里来啦。女人羞羞涩涩,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回答,你不记得啦?昨晚你喝多啦,我送你回家的,你还说我很温柔呢。我叫梦小令。本来我是有正经职业的,不是酒吧的陪酒女,可是我妈妈生病啦,在医院住着等着用钱,然后……”

“ 哈哈,你确定不是你先前的那位梦小令姑娘吗?”稻香问。

“我当时也纳闷着呢。真是赶了巧了,和梦小令这么有缘。” 我说。 

“那么,也就是说,你仿佛是做了同样的一个梦境。无论你的梦里的环境如何变化,始终离不开梦小令。”稻香说。

“不管我能不能离得开梦小令,你们得离开这里了。你们看,天色已经晚了,晚霞很绮丽,明天又是好天气。”我说。

“那好,我们走了。希望还能再见到你。”说完稻香拉着野荷的手一同往山下走去。我看着她们的背影在晚霞的掩映下像是披着万道光芒,一点一点,消失在霞光里。

回头看苏流白,也只是他佝偻着挖墓的背影。

墓里有一具棺材,不很陈旧。打开,是具空棺。他抱起木村简聆的身体,然后放下去,最后合上棺盖,再把四周围的泥土撒上去覆盖住整个棺材。我也不停在他周身给他帮忙,但似乎是多余的。因为他不慌不忙,也不是很需要助手。完事以后已经月到中天,我俩儿双双靠在墓碑上。他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弄点酒来。”起身离开。

我靠着慵懒的身体不想动弹。月色很好,对面一棵槭树的叶子也看得清楚。也许,这棵树的存在会影响坟周围的这些花儿的生长。它会抢走属于它们的养分,遮挡住属于它们的阳光。我闻到关于槭树叶面上的分子的味道。像《月》里所写的那样,这个世界一切的一切都是由分子构成,分子是微小颗粒,从来不停息运动,但它组成一切,细菌,眼泪,光线,粮食,蕨类,大海……一片槭树叶的味道其实也就是水分子的味道,眼泪的味道,光线的味道,大海的味道。风过时,红色的槭树叶子纷纷扬扬坠落在地。

他回来时,手上拎着几瓶酒,我接过来看,是日本的清酒。我俩就开始喝酒。我会问他从哪里弄来的酒,他微笑不答。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我问。

“我不知道。会一直在这里吧。”他说。

“你不想回到中国了吗?”

“不想。”

“那,这聆聆,是你什么人?”

“是我喜欢的人。”他仰头,把酒瓶里最后一滴酒倒进嘴里。清酒的力道很浑厚,我喝了大半瓶,浑身燥热,脸颊发红,稍稍有些抵挡不住。他若无其事的开了第二瓶。

我并不想再追问什么,陪他喝酒是最好的解救方式。中国人喜欢群饮,喜欢行酒令,无非就是图个热闹,武将燕射,文人射覆。就连寻常老百姓也猜个拳什么的。什么“两只小蜜蜂呀,飞在花丛中呀……”西方人喜欢独饮,放点音乐,慢慢品味,玩的是情调。我们呢?这叫举杯邀月吗?并且我我觉得我二十年以后就会是他这个模样。

也许是太寂寞,他开始说话,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喃喃自语:“简聆,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你满意吗?那年你来中国,遇见了我,我给你取个中国名字,简聆。你现在终于安安静静,简简单单,细细聆听我跟你说话了。你听到露水润湿山坡的声音了吗?你听到月光抚摸花瓣的声音了吗?我听到了呵。你看,多么圆的月亮,我喜欢把它比喻成玉盘。但其实它只是月亮,是一个绝对荒芜的冷漠星球,凭借太阳的光线发亮的星球。中国古代的传说中说月亮上有嫦娥,有广寒宫,有玉兔,还有一个吴刚和一棵永远锯不断的桂花树,更有美味的桂花酒。从阿姆斯特丹第一个登上月球以后,现代的中国也已经实现了登月的软着陆,多么美丽的传说到现代变得似乎并不美了,人们登上月球,发现那上面什么也没有,没有神仙,没有人,没有植物,没有建筑,没有水……他们是要证明美好的都是假的,错误的,幻想幻念幻知幻觉的吗?你喜欢花,喜欢波斯菊,曼陀罗,百合,马蹄莲。那年,你说如果死了希望我能在你坟头给你种上这几种鲜花。我说,花儿可不容易种,很容易死的,但是我还是答应你了。后来你说‘他年我若为白骨’,让我给你接完下句。我只有说‘满地坆花谁为哭’。再后来,你就走了。回来你的故乡,见你的父母。也许你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以至于削发为尼。那么就让我等你。或者让我死在你的手上也不是不可以。得不到你,有个结果也是好的。终究还是你先去了。你去了,我也不想再看别的女人,留着这双眼睛也是无用。我就在这山颜山上陪着你,这些花儿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但是花死了,就不会再有了。也不知道它们能活多久……”

我听着他的自言自语含糊不清,说了一会儿又像是在哭泣。哭了有一炷香的功夫,不知道他从哪里摸出一根短笛,贴在嘴边,呜呜呜的笛音响了起来,听着声音似乎又不像是笛子发出来的,少了笛音的清亮,更多的是浑浊呜咽。我听着声音想起了《伴宴》里说起的关于中国周代时候的礼乐制度。乐是什么呢?是至高享受。周代等级庄严,什么人可听什么“乐”,都有严格规定。王者享宫悬,诸侯赐轩悬,判悬为大夫所有,特悬则赐士,这“悬”则是编钟之类的古乐。日本人到现在也等级分明,上级是上级,下级是下级,规矩万不可逾越,深受古中国的影响。然而这瞎子吹乐,一人独奏,且自顾自沉浸其中,对他而言,除了这似笛非笛的器乐之外,其它一切都是“外边”了,他可以吹给这寂寂山峦听,吹给坟墓里的死人听,但要他吹给世上的人听就未必了。这么古怪的人,自有一种孤傲与清高。

吹完一曲,他站起身来像风一样无息离开,消失。我 想到木村简聆死前对他性格的描述并没有说错。

这段时间,月亮落了下去,天色变得异常黑暗,是快要黎明的征兆。我体内的酒精已经挥发殆尽,浑身冷得直哆嗦,牙关打颤。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这些人在我的目光里出现,然后消失,似乎只是瞬息之间。我在黑暗里摸索着下山的路。这种漫无边际的看不见和不知归途无处可去的感觉让人心生恐惧。时间总会过去的,我想。我不能惧怕这短时的黑暗,因为我也总会死去,死去后那才是无尽的黑暗,并且永永远远。永远有多远,就是这么远。没有尽头,没有期盼。永远,就是这样的永恒。我开始注意到天边的颜色,淡墨汁儿一样,然后一点一点微微发白,又转换成鱼肚白,从白变化成蓝,是让人看着忧郁的那种蓝,之后是从浅蓝变成深蓝,深蓝往后就是浅黄的浮现,浅黄,金黄,太阳又慢慢爬出来,而我也下去到了山脚下。

山脚下有一条弯弯的河流经过,水流不紧不慢。河岸野草长得很丰美茂盛,也略带着了萧瑟之意。河流上一座石桥从此岸延伸到彼岸。桥梁上精工雕刻着“樱川桥”几个字。我站在石桥上听细细微微的水流声,看水流水波像飘飞在风中的缎子一般起伏不定。有高山,有流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也许还有知音的存在,有俞伯牙和钟子期。有武汉的古琴台。这桥会断吗?像俞伯牙摔碎七弦琴。再回望这山,这山也不过就是一个山丘。我无数次越过山丘,想去寻找谁,才发现无人等候。有时候我会喋喋不休,对山说话,却也换不回似曾相识的那时的温柔,我喋喋不休的时候,是不是掺杂着时不我予的哀愁呢。一只乌鸦“呼啦”从水草茂密的河湾里激飞而出,水花四溅,河面被他的爪子划拉出长长的水纹痕。它在半空中“哇哇”叫了几声,振翅飞去,落在电线杆上。我被它惊醒,顺着这个方向看过去,稻香正朝我走过来。

“早上好。”她微笑着跟我说,这笑容看起来很奇怪,很神秘。像蒙娜丽莎那种笑法。话说回来,日本人比较重要的习俗是清吧大早总要先问好。

“早上好。”我回答她。“这么早一个人出来散步吗?你带条狗应该更合适。” 

“我不是很喜欢宠物,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照料。要是狗像人一样会天天在家给我讲故事,倒是可以。那个梦小令后来怎么样了?”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跟我说。

我说:“后来她拿了我给的点钱就走了。再后来,我又碰到过两个自称是梦小令的女人。也许她们只是我意识里的无限蜿蜒反复轮回,就像佛教里说的人的生死死生,更像是一个无限轮回的幻术。像你们的漫画《火影忍者》里的‘伊邪那美’这种幻术。当然,也有可能是进入了折叠空间,或者,是盗墓人盗墓时遇到的‘鬼打墙’。”

“呵呵,好有意思,那你现在还能遇到她吗?”

“到了日本就没有了。估计不会再遇上了。不过……”

“不过什么?”

“我好像遇到了更加难以理解的事情。你苏叔叔扛着的死去的女尼像是我的一个久未重逢的故人,而那座坟周围的那些花儿跟我意识里的另外四种花相对应。说了你可能很难相信,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前天白天我出去会见一个女人,到了热闹繁华的木樨市,但是在这热闹都市的内里隐藏着一个叫’红玉庵‘的尼姑庵,也许这个独坐青灯旁的女尼不叫木村简聆。而且山颜上的坟墓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哦?那她应该叫什么。”

“应该叫’惜春‘。因为《红楼梦》里金陵十二钗贾惜春最后的命运便是独坐青灯旁。”

“你很像苏。你不觉得吗?你们都喜欢跟我讲古中国的故事,就连行动方式,说话口吻语气都很相似。或者你根本就是他意向里制作出来的自己的影像。”

“好像是的。但为什么不能是我制作出的他的……”我忽然顿住。因为我发现这石桥的前后边有四个警察兔子一样跑过来。他们直接把我抓住,反拧住我的胳膊给我戴上手铐。一个领头的浓眉麻脸的警察见我已被制服,松了口气,瞪着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有些惊愕。但忽然明白了稻香诡异的笑。还有野荷,她肯定是听了稻香的安排跑去叫警察了。但木村简聆是自杀的,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又何必害怕。我回答他:“我叫罗伯托·贝尼尼。”

警察又拿他那大眼睛瞪着我了,还想吹吹自己的胡子,不过他的胡子太短又只有人中部位那一撮。他说我不老实,都跟死人案扯上关系了,还胡说八道。“难不成是我们弄错了?你是《美丽人生》的意大利大导演贝尼尼?你是想说我们法西斯吗?”

看来这警察还不是二不愣子,还知道些文化艺术。我解释说,“我就是个导演呀。现在正在拍戏。你看这河多美,像是《静静的顿河》里的描写的感觉。又像是《艺妓回忆录》里一开始时放映出的那条墨色的河。我很希望能有幸见见艺妓。真实的艺妓会是章子怡或者巩俐扮演的那个样子吗?”他们都愣住。我又说,“你们看这山颜山,颜色又变化了。我在这里居住已有一年,每天,我都会在这樱川石桥上观察它的颜色变化,他有时空濛,有时清澈,有时半明半暗,有时青翠,有时墨黑,有时又青黄相间,像画家的笔画的一样。虽然我心里很清楚这是因为季节的变化,空气的流转,云朵云层湍流的混合作用所致,但还是被它的美所深深吸引。那么,我你们猜我现在想干什么。”

这些个警察和稻香都顺着我的眼光看着对面的山,对我的警惕有所放松,因为他们只当我是个疯子。只有稻香接着我的话,顺口问了一句,“你现在想干什么?”

“我想洗个澡。我两天没洗了。”说完纵身从石桥上跳进了樱川河。

清凉的河水很快将我的身体淹没。河水最后覆盖住我的脸面,直到没有一处肌肤一根头发裸露在空气里。在感到窒息昏迷甚至死去的瞬间的意识里,我的思维终于异常清晰起来。因为我记起了前天是一个休息的星期天的上午,我睡了懒觉,睡梦中感觉到木屋子不停晃动,心里明白是地震来了,然后迷迷糊糊坐起身来,打开床边桌上的电脑,眯瞪着眼睛看了一些文字的时候,简聆跟我发来消息说她不相亲不结婚了,从此看破红尘,一心参研佛法,削发为尼。我说,好的。她又说,多年以后等我死了,你要在我坟墓边为我种花。我说,好的。那就给你种西府海棠,玫瑰,茉莉,薰衣草。她说,我还是喜欢曼陀罗,百合,波斯菊。最好还有马蹄莲。我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花容易死,一年给你翻新一次吧,换着花样种。她说, 那敢情好呀,我喜欢,不过要有我说的这几种。说完,我感觉到这木屋子又开始晃动,左右摇摆不定,对面墙上的挂历美人晃进我微闭的眼帘里,我又一次渐渐坠入睡眠洞穴,在无限妄想的幻觉里,沉沉睡去。梦中,我遇到了多年以后的,那个潦倒的,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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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月下的清辉点评:

构思精巧的一篇小说,集许多人物于一篇,形成一个整体的人物的融合。环境描写中,它揭示了种种复杂的社会关系,如人物的身分、地位、成长的历史背景。入木三分的刻画。

文章评论共[1]个
绍庆-评论

早上来拜读佳作,祝天天心情愉快!(:012)(:012)(:012)at:2013年12月18日 清晨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