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老了

我已经很老了，在我衰朽不堪的记忆中，我仍然清晰地记得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是有点烦躁的夏天，聒噪的知了没完没了的叫喊，惹得我十分不快。

在我喋喋不休的咒骂过程中，我回到了医院。

对了，我还忘了交待，我是一个医生，一名外科医生。一名只要收了“红包”，就会达成你要求的医生。无论是救人或者是……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手术台上。虽然世人喜欢称呼我这类医生为“黑心医生”，但我更乐意称呼这份职业为“如愿医生”。如愿，如你所愿。

我十分自然的走进更衣室的偏僻角落，果然，又有“生意”上门了。

“医生，你好，我是伊万。”一个笑得温柔无害的斯文男子向我递出了名片，合理而恰当的举动不禁让人心生好感，但我知道，这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有什么事吗？”我冷漠的问道。

“医生，我就简单点进入主题吧，待会的’猎物’，15万，怎样？”男子给我开出了一个心动的价格。

事实上，我也心动了。

“成交。”我勾起了一抹冷笑，“合作愉快”，我与男子会心的握了握手。

这是一笔很容易的交易，不是吗？作为一名合格的如愿医生，我只需要让“猎物”在不知不觉中死亡，可比让受了伤的“白鸽”重新展翅飞翔容易多了。

接下了一笔生意的我心情大好，决定在手术之前先去欣赏一下我的“猎物”。

走到“猎物”的病房门口，一声细小的、微弱的*吟吸引了我的注意。身为医生的我自然分辨得出这是病患因疼痛而溢出的叫喊。

我礼貌的敲了敲门，在房中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推门而入。

那是一个瘦弱的女孩子，约莫十二、三岁。泛黄的枯发，水灵灵的大眼，苍白的脸颊上冷汗不止，身材过于纤细，给人一种营养不良的感觉，可能是来自家庭的虐待，亦或是来自病魔的摧残。

“医生叔叔，你好！”病床上的女孩扬起了明媚的笑脸向我打招呼，我感觉我坚如磐石的内心有了一丝轻微的颤动。

“小妹妹，你好。”我挂上温和的面具扮起一位善解人意、关心病人的医生与女孩展开了交谈。

……

我疲倦的关上了病房的门，倚在墙上，我不禁思索：我就这样剥夺一位苦苦追寻生的希望的孩子的生命，是对的吗？她还很年轻，还没看遍天下的美景，还没尝试爱情的滋味，还没享受她花季的青春……

是的！我没有权利剥夺这一切！

我决定用心对待女孩的这场手术，至于那场“生意”，算我违约又如何！我要对得起我还没死去的良心！

换上无菌服，我平静的走进手术室。女孩的神智还算清醒，但显然，麻醉剂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

“叔叔”女孩的声音很微弱，仿佛将要消散在空中。

“我在”我把耳朵贴近女孩嘴边，等待着她未完的话。

“叔叔，我好喜欢你，我好高兴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有个真心对我好的人了。爸爸妈妈临死前把我托付给阿姨，可是叔叔却看上了爸爸妈妈留给我的遗产……”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她的眼睛也缓缓闭上了。麻药发挥它应有的作用了。

从女孩的话语中不难判断，跟我谈“生意”的男子就是她的叔叔，那个肖想巨额遗产的叔叔。

我的心绪有些低落，为女孩悲惨的一世而伤感。然而，我还有机会！只要我这次手术成功，女孩就能追寻新的生活了！

我努力平复自己焦躁的心情，全身心的投入这场生命争夺战，同死神做斗争！

……

汗水浸湿了我的衣裳，高度紧张的神经一直绷紧，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仪器上的生命迹象也一点点的衰弱。

嘀——

仪器发出了尖锐的呐喊，最终，这场手术，失败了……

高度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断线了，我的手控制不了的开始抽搐。我低下头，尝到了微咸的泪水。

整理好衣着走出手术室的门，男子一脸焦急的询问我：“医生，怎样，手术成功了吗？”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请你们准备后事吧。”我挂上公事公办的医生面具掩饰我的失态。

“怎么会这样……”一名面容姣好的中年妇人哭得撕心裂肺。我想，这应该是女孩的阿姨吧。

视线在不经意间望到了男子没来得及卸下的笑容，我为女孩而感到悲哀。

走进更衣室，男子依旧笑得人畜无害，他说：“医生，感谢你的帮助，钱我已经打进了你的账户了。”

我收敛了所有情绪，冷漠道：“这是我身为医生该做的。”

是的，我做了一名真正的医生该做的事——救死扶伤，而不是身为“如愿医生”该做的事。

尽管，这场手术失败了。

男子走后，我独身一人来到了顶楼。望着蔚蓝色的天空，我衷心祝福：女孩，祝你在天堂能寻求到新的生活。

此后，我没有再当“如愿医生”了。

现在，我已经很老了，在我衰朽不堪的记忆中，我仍然清晰地记得多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个女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