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才——哐!张老省的皮影在锣鼓家伙一开台,《大登殿》就开演了。只听得薛平贵“离了西凉地,打马奔长安”的一句韵白后,叫板唱道“唉!叹我平贵命运多舛……”
提起冀东的皮影,在唐山乐亭一带五六十岁以上的人们,都可以哼唱几句。什么武家坡、王宝钏,大小儿髯丑儿四根弦,如数家珍,耳熟能详。
从前,农村的文化生活十分匮乏,农闲的时候那些民间艺人就自发的组织起来,有唱“落子”说“大鼓”的,有踩高跷跑旱船的。然而最好看、最大众化、最具文化感染力的当属“唱影”。一卷一卷的影,就是现在一部一部的连续剧。打一入冬开唱,一直唱到出了正月结束。
每天吃过晚饭,大伙儿就拎着板凳,嘴里嚼着花生磕着瓜子儿,兴致盎然的去看唱影。台上,王宝钏奉母孝亲,感天动地;嘎儿秃子精灵古怪,逗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唱小儿的手掐脖子,和风细雨;耍线儿的手舞足蹈,大汗淋漓。台下,最靠前儿的是一等“粉丝“——上了年岁的老影迷们。听曲儿的,眯着眼儿,手拍大腿击节哼唱;看影的,不错眼珠儿,随着剧情变换着表情,一会儿阴雨绵绵,一会儿云开雾散。坐在当中的观众,都是一些家庭主妇和孩子们,上边唱着,下边说着闹着,一阵儿蛤蟆吵湾,一阵儿燕子呢喃。站在最后边的观众就是那些大姑娘小伙子们了。他们躲在灯光不及的地方,双双对对,互诉衷情,许多人都是唱着影谈成了对象。乡亲们就这样过足了瘾,唠够了嗑儿,谈成了爱,享受一份惬意,收获一份幸福,简单充实的生活着,尽管是贫穷的。
张老省在我们老家这一带名闻遐迩,也算是个腕儿。年过七旬,平时寡言少语蔫蔫巴巴,可是说起唱影来,立马儿就像水葱儿一样精神。如果有人夸赞几句,呵呵,“走!到我家喝几碗云南小叶儿”。当然,一旦说张老省的影不好,肯定被骂个满头包。
到张老省这辈儿,算是第五代皮影艺术传人了。据说,张老省是最不让他爸爸省心的儿子,弟兄三个就数他心鲁手笨,但嗓子好。别人背影卷一天就会,张老省五天也背不下来。有一次到外地插班演出,出了大丑。该念白的时候,他用唱的方式给唱出来了。“掌作”的告诉他“白不唱”,张老省依然拿腔拿调的唱着“白不唱”,掌作的急了“快下去吧!”张老省听罢,一把抓起影卷,唱着“下去就下去,影卷是我的”走了。家庭的变故,皮影的传人最终还是落到了张老省的身上。独立掌作影班子以后,一改往日不务正业的浪荡公子形象,倾心皮影艺术,唱出了名气,作出了规模,成为至今仍然活跃于乡村民间的一只皮影队。是他,还孜孜以求,虔诚地呵护着这门几近失传的民间艺术;是他,还保存着祖上精心打造的这块文化瑰宝;是他,还能够给那些痴迷皮影的老粉丝们唤起美好的记忆。
皮影的春天已成明日黄花,零落凋敝,让人感伤,使人惋惜。但它意蕴传神的表现形式,悠扬上口的醉人曲调,依然绽放着璀璨的光辉。
哐才——哐!大登殿!
感谢张老省们!
感谢那些依然爱着皮影的乡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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