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这个人
文/邀月听海
提起岳父,爱人总是噙着泪水:“父亲的一生勤劳节俭,为家庭为儿女像牛一样勤扒苦做。”左邻右舍的乡亲都无限感慨:“多好的一个人,耿直耿直的。”而我每次看到岳父佝偻的遗像,心里更是泛起几许涩涩的酸楚。岳父这个人啦,给我太多的怀念和嗟叹。
岳父有句“名言”:“怕什么?只要草帽底下有人!”那年,大舅子结婚了,第二年,呱呱落地的孙子把岳父满脸的皱纹拧成一朵花。他得意地捋着胡子说:“又添一张嘴,好啊,家里也热闹了。”转眼孙子长大进了学校,可书包里从来没少爷爷悄悄塞进的零食。还没放学,岳父就丢下手里的活,蹲在村头的路口,只要视线里出现孙子的影子,岳父就会微笑着张开粗糙的双手。一路上,孙子总是拿爷爷当坐骑,爷爷也乐得和孙子有说有笑,有时候爷爷还会把孙子抱在怀里,用满脸的胡茬刷着孙子的小脸蛋。“这老头儿,太爱孙子。”看见的人都这样说。
小孙子读了两个二年级。一次期中考试竟考了十几分,老师要家长在试卷上签字,大舅子一看,气得把儿子痛打一顿。爷爷自然是儿子的“民政局”。岳父抱着孙子,一阵儿长宝短地安慰后,拿出揉皱的试卷,一边摩挲一边娇嗔地说:“你看,虽然没考好,但伢还不是吃了亏,这试卷还不是填得满满的。”说完岳父竟站起来大声斥责儿子:“你就知道打,学习不好怕什么,只要草帽底下有人!”就这样,小孙子一直在爷爷的呵护下“健康”成长,后来连初中都没读完就辍学回家。提起这事,我那大舅子总是埋怨当“民政局长”的爷爷:“都是这老头给惯的。”而此时的岳父却乐悠悠地拉着和自己齐高的孙子无比自豪地说:“一根草一滴露水,学习不好怕什么?只要草帽底下有人!我就不相信我伢日后没有出息!”说完,他还得意地望着孙子无限回味地咽下一口唾液,那样子就好像孙子融入了他的整个生命,而我们却啼笑皆非。哎!岳父这个人啦!
“他就是死心眼!”岳母常常这样数落。岳父当了一辈子农民,与家乡的一草一木,田边地角有着深深的眷恋。每年哪家有闲着没人耕种的田地岳父就一定不会让它荒芜;好多农户都卖了水牛实现机械化,但岳父总是嫌铁犁挖垮田埂,耕深泥脚,对庄稼生长不利,始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坚守自己陈旧的耕作模式,以多别人几倍的时间整天忙碌在田间地头。于是一家人也跟着他起早贪黑,春种秋收,就连我这个女婿也没例外。岳父这个人啦,认准的理谁也休想扳过来。
岳父一生以酒为伴,一碟花生,一勺青豆都是他的农家乐。有时候,碗筷散尽,吊锅里只咕咚着一勺清汤,但岳父依旧抵坐在火炉角,用筷子蘸着汤汁,呷着谷酒悠然自得,喝得津津有味。02年岳父肝昏迷住进市医院,看到医院几次下达的病危通知书,我们不甘心,将岳父转到武汉协和医院。一个月后岳父竟病愈出院,但医生再三叮嘱岳父要戒烟戒酒。“阎王都不收我,戒酒?那还不如不活!”岳父不屑一顾。于是,田间地头又流连着岳父忙碌的身影,家中的里里外外都在他的一壶水酒伴青豆,一尾鲢鱼炖酸菜中安排得井井有条,有吃有余。2010年春节,我看见岳父脸色蜡黄,身体每况愈下。清明前夕,我把还在田边劳作的岳父拉到医院做了详细的检查。肝硬化晚期——岳父拿着一纸诊断书沮丧地望着我,那神情我至今都刻骨铭心。“我就不相信我今年会死!”在去武汉的车上,岳父还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安慰我们。其实他还在担心自己的那几亩田!可他哪里知道此时他的每一个儿女的心里都在流血!最后,纵然是武汉协和医院高超的医术也终无回天之术。
岳父走了,带着对泥土的执着和乡亲们的眷恋走了。留下的是那尊还可烫酒的壶和一句至今仍在传诵的“名言”。
(湖北省赤壁市杨家岭学校:聂松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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