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墓吟

黑草

爷爷：

曾经，我走了，你在睡梦之中。我回来时，你满是欢喜。

如今，你走了，我在睡梦之中。我睡了，你还会回来吗？

你最爱疼爱的却又辜负了你的孙子，此刻正跪在墓前，和你说着还没说完的话，周围的一切也正为你我安静。等待着我这罪人的上台。这一刻，我知道你也静静地躺在里面，想听见我的声音。为了这一刻，你不知熬了多少个春秋，从日出等到日落。你每天坐的那层台阶总是没有我的身影，你倒在这方土地时，我才用哭声作悲歌，跪在你的墓前。

当你那慈祥的笑容被固定在黑白照上时，我才开始携着一份伤心在回忆之中彷徨。人们都以为你也被冰冻在某个时刻，但我却能感觉到一股暗流，承载着你的温暖一如既往地刺激我的灵魂。

回忆的起点是一个美妙的的方。在那儿，春暖花开，芳香四溢。昔日的欢笑还藏在那时的风里，安慰着刚走进回忆中的我。还记得你宽阔的双肩总是我攀登的山峰，你劳累的汗水总是我渴望的源泉；你伟岸的背影总是我灵魂的果实。那时的美好也被雨打风吹去，岁月的手竟毫不犹豫地给我换了一个空间，至今那份如同灵魂被割舍的离别依然还是心中的阴霾，因为这在你我的世界总是无法得到解释。

离别的这段日子，时间的淡化便成了一阵风，将你赠与我的那副精妙之作狠狠的拍碎。我是个愚昧的孩子，明知道天空中那片正在向我蔓延的黑是你的思念所投射，我却拉下了窗帘，当你思念的火花在天空中绽放时，我却闭上了眼，捂住了耳朵。未来将我的路扑向了没有你的方向，只有无尽的唏嘘和眺望的眼神跟着我翻越着每一座高山。真不知那个时候，你温暖的胸膛是怎样容纳一颗幼稚却冰冷的心的。也许你还有一件事不懂：我要带着你踌躇的注目在向多远的地方，连地平线都不是目的地。

朦胧的远方不停地更新着我的脑海，甚至开始麻木我的头脑。抑或是陷入了时间的空白处，又是将后方的你遗忘。只是带你留下的语言，当作一支进行曲，不断地向前奔跑，却逐渐偏离了你的视线。完全忘记曾经是怎样躺在你疲惫的心窝。

童年的欢笑是你给我最大的赐予，但你突然的离去给这份赐予强加了一个大的封印，从此以后，我便强颜欢笑在酸楚之中。你在静夜里悄然离去，而我却没有在你的身旁守候，将是对孝的耻辱。几十载的浇灌与等待终于让我这颗幼苗茁壮成长，却又如同蒲公英办在你老去时离开了你，也许那时随风漂泊，生命的歹途是你我无奈的选择。

每一次回家，总是发现你那佝偻的脊粱也不如往日的挺拔。那眼神中的孤独已经积如一片汪洋，每当我的温暖贴近你时，便会泛出一粒晶莹，我都是在无意之中轻轻地将它抹去，每一次回校都是在你的熟睡之中，但我却轻轻将你摇醒，　你：“爷爷把家看好”。　“嗯”这是你假装呓语般的回答我，我知道你也清醒，只是不想让我看见你伤痛的面孔。

能看见你的最后一次回家，是在你逝去的追悼会上，我用泪水对自己的罪行作出批判。你的一生犹如一片晴天，我这朵乌云镶嵌在你的胸膛酣睡，当夜消失在浓浓黑暗之中时，我便开始如小孩般无力地哭泣，将你照耀过的每一寸土地湿透，将你踏下的脚印收集，勾勒出你的模样，重新放回我的心中再次亮出晴空，照亮这个大世界。

寒萧的夜锁住了星空，忽然一颗流星划过，打扰了正在沉痛中的我，或许你并没有离开，只是在将爱扩散到宇宙，就犹如夜来香在深夜里充斥着它那独特的味道，我不敢确定那颗流星是你的灵魂，正在赶去天堂的路上。我却知道，面前的这株夜来香是我出世那年你亲手栽下的，至今还弥漫着那时的芬芳。

你的人生灿烂如花，万里晴空怎会甘心扮演一个雨季的黄昏，再多人的眼泪也不可以宣告你的结束，因为我将用一生的辉煌来点缀这最后的傍晚。这也将是我送你的一片痂，能让你那备受孤独的煎熬而破损的心快速愈合。

我坚信，你只是脱去了肉体的束缚，灵魂的轻逸能让你永久的陪伴在我的身旁。

在为你送行的路上，我便如同一个跋涉者，每一步沉重的步伐都是在拾起曾经被击落的碎片，碎片中尽藏着远去的日子。

虚脱的躯壳再也迈不出下一步，因为那里的回忆更加美好，无力的跪在你的墓前，倾诉着我的罪行，只有黑夜陪着我忏悔，任由风雨对我作出一次全新的洗礼，给我一双明瞭地眼眸。

爷爷，我又听见你在讲故事了，就在我低下头的那一刻。

爷爷，上课铃又敲响起了。

爷爷，把家看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