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味道，攀上冬树梢头，千秋风雪，飘进无眠梦乡。记得有一年的黄梁梦想是由片片炖煮的烧酒里开始的，梦外的人拖着衣袖，梦里的角色辗转沉浮。最后的醒悟来自烧酒壶开冲击盖子的声音，人从梦里恍惚而来，道一句“今生无奈，散破钱财”呓语，静寂地走回三步厅堂，满照七寸灵台。

酒的杯子和杯子的酒在煮熟不熟的分量时，都是陈酿的十分优雅。生酒和熟酒的口感多有人措辞分辨，一年年的来往客栈里，店家小二也早已分辨清晰。遇有刁钻的客人来时，上一壶“散破钱财”的佳酿过来时，他们也会集体缄默不言。等到临别的时候，客人要带一壶走，店家也不强留，但带走的酒再喝时总没有浓郁的味道。

“散破钱财”的美酒和“今生无奈”的客栈于是在江北流域的地界上疯狂传送，江湖草莽，宫廷贵人，登门造访，期待能品得传说中别具匠心味道的酒味。千里路途，水深火热，客栈再是平凡不过，酒味却可铭心刻骨，最妙不可言的也当属那奇怪的酒味，总是在离开“今生无奈”之后就刷然变化。

与之相对的又是漫天谣言，口口相传，都说“今生无奈”里的酒和地气相关，在风水术士眼里，那片客栈里充斥着飞腾的“醇香妙雨”，由干涸之地而来。醇香妙雨的轮回，不过人世间的几个时辰而已，“咔咔”而生，地底抛出一阵风声，“扭扭”又来，又一瓢地表水喷薄而出。

“咔咔”“卡卡”，这是术士们模仿的声音，在他们眼里，似乎口口念出这种声音，就可以真的带走那些“散破钱财”美酒。今生无奈的店家小二听得，反而是莫名其妙，有那么多客人经过他们的店，天知道，会从中跳出哪几个怪异的声音，声嘶力竭的声音。

年长的老人从“今生无奈”里走出来，他的酒壶溢出美酒，流落一地，他回家的时候，因为一路的酒味，惹来了一群醉醺醺的小动物。“散破钱财”的另一种味道，招到了动物，那肯定不是真实的酒味。老人回家拿着空酒壶，觉得轻松异常，他心里的“散破钱财”早就不再手上，只是在满地的水迹里，渐渐干涸，成为痕迹。

妇人从“今生无奈”里走出来，满面笑容，因为女人不饮酒，因为酒可以伤害女人。然而时光里的女人目不识丁，只好不断嚼出“卡卡”的声音，或者，那些酒只是拿回去给家里的男人，因为男人的某些品行，给女人宽慰。其实，一个人跟着另一个人，多少的怨恨，多少的痴许，到底能不能保证，是不是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有今生无奈的感觉。

在所有从“今生无奈”客栈里走出来的人中，大概也只有孩童是欢欣鼓舞的，他们没有能捞出几壶酒来，反而以抓得几口喷香的好菜到嘴里而满足。孩童在客栈的桌上踌躇不前，他不知道下一桌子菜和当前的菜在味道上有什么异同，所以抓着筷子的手犹豫不决。孩童来过“今生无奈”的时间很久，他也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今生无奈，或者他根本没有今生无奈的感情。

烧酒的杯子和缭绕的亭台，在铺满雪景的红树林中分外明显，据说游走的方士在来回江湖中总是要随身携带一两盏红木杯，杯质如血，因而饮酒之时，总能十分尽兴。在来到“今生无奈”时，他的红木杯却不带出来，多少酒味都在怀中，真正的好酒从不需要考虑用什么器皿盛装。

喝酒的人在客栈的周围蔚然成风，多少个年头过去了，那种风气也不会改变。再遇到什么欢庆的事，悲苦的事，今生无奈都会成为众人话题的焦点，他们需要走到那家客栈去，请几代单传的真酒子弟为他们舀出这个年头最盛大的一瓢酒。要求酒的人于是敲锣打鼓，装载着沉甸甸的酒，回归乡里，时光过去三十载，装酒和抬酒的人不知道换了多少角色。

时光里善于喝酒的人，酒量大的人陆续作古消失，流行于这个年头的高人，早就拒绝了一个人一杯酒的苍茫时代。他们谓之的精彩酒宴，是和一群人有关，甩掉各自的琐事，摆上几盘特色小菜，围上几桌。开酒之人不说醒酒的话，他们早就相互熟知，所以一杯酒下肚，拘束感早就不复存在了。茴香豆，老花生，还有地道香菜，酒食同源，这个总是少不了的。

会酒的人在三巡之后兴致高涨，无论是认不认识的，一杯酒下肚，就无需客套之言。酒宴上的老者记得特别清楚，那些在时光印象里只是满地乱跑的孩童们也会变得窈窕不已，人的成长壮大，往往不循想象，人的衰老也是。对于时光的感叹，让老者变得更老，让酒味越沉越深。

而正在品酒的拼酒的年轻人毫无顾忌，对于生命里的能量蔓延漫硕，他们不用千言万语，只用桌上酒量作答。客栈变成酒店，来回的小二化身领班生，连嘲杂的过道都变成了碧绿的毛毯，“今生无奈”几个苍劲大字还有风采。费姓老板，还是格尽职守，用心关照每一桌客人，酒是他们的招牌，现在服务也是！

“散破钱财”在如今的口碑，也算是好的不得了，有人说尚品，有人说商品，也有人说赝品。然而，几个烫金的大字还是如720年前那般模样，配在“今生无奈”的招牌下，还是相得益彰。费老板满意的很，每次看到这两个招牌，他也会忍不住小酌几口，小小的叫出了声“卡卡”，甚是知足。时光过往几百年，一种声音，穿越而来。

酒的魅力和店的魅力，在时光面前越来越值钱，只有那轻巧的两个音节，似乎已经从文化里慢慢磨走。懂得品位的人，会在偶尔的品尝和回味中，吟出或写出“卡卡”二字，却留给现在的我们若有若无的糊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