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海北（四首）

文//王运用

◎桃花明媚

春季来临，桃花明媚

江汉平原通往南方的路更宽广

父亲沿小河一路追赶

车已走远。想追上儿子是不可能的了

儿子去了南方，只留下几亩地和一头牛

黑沃沃的土地，肥腴，松软

一年收几斗芝麻，几担红薯

和一牛屎囤谷子。能解决一家人的生活

此刻，布谷鸟的叫声传来

光秃秃的地，顶着老人的心

父亲多么无助啊

离乡的人群，将欢乐一次次带走

太阳照耀，土地正在荒芜

老人和小孩留下来，腮帮子鼓着

引起阵阵骚动

父亲想，扼守土地，按理说

总要比守住工厂更牢靠

◎坚守

大洪山

我不敢抬头仰望，击鼓的人

激发了清明满坡的鼓声，喊山的老汉

已不再是一盏跳跃的灯

那个贫困的老汉，被生活的艰辛所折腾

他在去天堂的路上

依然为迎春花高举着长明灯

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他有着别人没有的梦想和爱

那个贫困的老人，站在生活的高处

像一棵卑微的老树，别无退路

依然枝繁叶茂，刻骨铭心

即便是郁郁南山，弗弗艾风

他也愿意在这里潦倒一世

伴随纸钱残灰，盘旋飞舞，坚守一生

假若有一天他沦为一颗草

他也要带着他的思想，让他的根系

在残忍的春风里，在杜鹃声中

不懈地求索

◎行走江湖，安之若素

风在耳。仰望天空，一种云的心情

偌大的世界，哪是路，哪是家？

青草成什么颜色，没有谁知道

流水在前，羊咩寸步不离

牧羊的人，独怆然而涕下

我摊开沙盘准备写信，一抬头

铺天盖地的树叶落下，这时候

我才真正地感觉到，秋天到了

收信的人缄默在辽远的路上

也许只会看到苍茫或浅黄，风吹草动

这把酒壶，我用了三十年

傍晚，我擦了又擦，想让它生出闪电

箭簇在夕阳的光辉里，溅起一股豪情

透过岁月，长成一种江湖的侠气

我，醉在他乡

起风了，天黑得早

小木屋的背后，有乌鸦在预言祸福

山路崎岖，我抽剑而行，看夜色怎样环抱群山

据说，这条山路好多年都没有人涉足了

黑暗更笼罩了一座山的高度

◎青稞酒

青藏高原，闪着中国古老民族的光芒

青稞酒啊，不是诱惑

它飘散在珠穆玛拉峰之巅

中国的青稞酒，世界的青稞酒

祖先的青稞酒，子孙的青稞酒

一道褐色闪电，像一股穿堂的风

升向天空，傲然伟岸

我的黑黝黝的祖先

悄然地隐进雪地高原

沐浴着自己的血和伤痛

让一股清澈的泉水流到脚边

旋转着一股灵魂之光

世界是一个白色的牧场

褐色的青稞酒啊，褐色的骨骼

我的羊群是我的卑微和骄傲

青稞酒一把抓住春天，行走在高原之上

2014．1.7.　深圳新洲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