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三哭

（石二）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儿时的我常哭，有伤心，有委屈，更多的是野蛮，为了得到好吃的东西，向父母死命哭，非要到不可。每每这个时候，爸爸告诫我，男子汉不许哭！　听爸爸同事说，文革时期，爸爸被错打成右派，下放到老家，白天种地干活，晚上挨批斗、写检查，坐过老虎凳，住过牛棚，身上留下了一道道的伤痕，膝盖跪得变了形，但他坚信邪不压正，挺过来了，爸爸是真正的男子汉！

记得小时候，妈妈大病一场，住进了医院。爸爸干起了陌生的家务，一大早，给我们做好了难吃的饭菜，吩咐我们快点吃，路上小心，别迟到！就匆匆忙忙给妈妈送饭去了。爸爸又做爹来又做娘，买菜、做饭、扫地、洗衣服，检查完我们的作业又急急忙忙赶往医院，晚上还要陪床。妈妈患心脏病，病情急剧恶化，医院接二连三出了危险通知书，爸爸偷偷哭了，流了许多、许多的眼泪，我平生第一次见到爸爸哭。我不理解是伤心、依恋，还是孤独无助？男子汉怎么会哭？　

上大学时，同学、朋友、亲人都为我高兴，祝贺的、请客的络绎不绝，父母张罗着忙这忙那，乐开了怀。启程那天，天刚蒙蒙亮，爸爸就起来了，一遍又一遍地检查我的行李，生怕落下什么。千叮咛、万嘱咐，路上小心，吃好点，多喝水。真啰嗦！快开车了，爸爸拍拍我的肩膀“不要想家，好好学习”。汽车徐徐开动，爸爸松开了他那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挥动着，伴着低沉的哽咽，脸上挂满了泪水。儿行千里父担忧，那是依依不舍……

岁月如梭，爸爸慢慢老了，身子有点卷缩，走路蹒跚。爸爸患了喉癌，肿块堵塞了喉咙，治疗需要把他的喉切开口子插管呼吸。爸爸不能说话了，也不能正常吃饭，只能从小管子灌流食。身体日见消瘦，面容憔悴。暑假，孙儿来看爷爷，他可高兴啦，一会儿拍拍孙儿的小脑袋，一会儿递奶糖。爷孙分别的那刻，爷爷慢慢伸出瘦削骨感的手，轻轻拉着孙儿的小手想说点什么，遗憾得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无奈地揺了揺头。孙儿大声嚷嚷：“爷爷您大声点，我听不见！”　爷爷微张着嘴，挪动着唇，刹时，眼泪扑簌簌地滚下来，泪流满面……

十几年过去了，爷孙悲泣分别的那幕，让我久久难忘……孙儿已在北京上大学了，爸爸，您在天堂还好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