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福婶走了,孤零零地走了。路过村头的人们,只见福家那座颇具现代派洋房已是人去楼空,大门紧闭,庭院中荒草凄凄,院墙上瓷砖逢间也陆陆续续长出了许多青苔……
榕树下,年近八十的亮叔点着旱烟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福婶的故事。
巧嫁阿福 芙蓉三朵花落
山村里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才知道福婶的真名实姓——曾梦美。老人们依稀记得梦美认识阿福是在五十年代的一次扭秧歌,那年她芳龄十八,扭着扭着,正处青春期的她不时斜着眼睛瞟阿福。阿福诚实憨厚,爹娘早逝,或许是祖上繁殖速度慢,村里数他辈份高,人们都叫他福叔。
只为那么一瞟,就使得成熟透了的福叔心猿意马。后来,福叔还是使出浑身解数,靠着三代单传遗留下的产业终于让梦美走进了他的家。从此,山村里有了福婶。
年轻时的福婶身材苗条,肌肤白嫩;而福叔却个矮,皮肤黑,但看上去很壮实。福婶也许是看中福叔的这一点,她除扭秧歌、唱些南曲外,就是散散步,活动活动筋骨,当时村里就有好多人说他俩不配,年轻人更是在私下里议论他俩的结合是“仙女下凡遇许仙”,“潘金莲嫁给武大郎”。
福婶天生有四怕:夏天怕热,冬天怕冷,阴雨天怕潮湿、怕蚊虫。一年四季,她几乎都穿着袜子,足不出户,脚不沾泥。福叔不管这些,也不顾人们的议论,他把她看作美丽的“维纳斯”。为了照顾好他的“维纳斯”,婚后,福叔一直守住一个硬道理:付出!人们看到:福叔似乎有使不完的气力。
福婶不但风姿绰绰,且颇具母性底蕴,结婚第二年就怀上了,接着几年,便接二连三地生了三女一男。女儿个个长得像福婶一样粉红白胖,福叔喜上眉稍,先后为女儿取名玉勤、玉贤、玉香。也说不清是否遗传上的原因,小儿子阿贵却个矮,性格内向。
几年功夫,儿女们先后上了学,三个女孩更是出落得出水芙蓉一般,每当她们走在山村小路上,村里的年轻人几乎都会不自觉地回头看她们一眼,婆娘们更是暗地里叽叽喳喳,夸她们长得美,长得像福婶。
也许该命运捉弄,玉勤的中小学阶段就几乎伴随着“十年动乱”度过,尽管她学习成绩一向优秀,可是高中毕业后她却再也没有书读了。在那个年代,她只得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回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熬过几年,玉勤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在公社武装部举办的一次民兵集训中,邻村一位壮壮实实的小伙子进入了她的视线,那是卧倒装子弹时她发现了他,她佩服他几近十环的命中率。
想了几个夜晚后,她还是壮着胆子把自己的意中人告诉了爹娘。福婶虽是过来人,可听后脸部表情却出现了晴转阴。玉勤毕竟已经长大,几次“人约黄昏后”的接触,她认定了他。消息传开后福婶火冒三丈,立即转告福叔想加以阻止。无奈年轻人干柴烈火,生米已做成熟饭了。
玉勤出嫁那一天,福婶一整天总是绷着脸。玉勤和姑爷回娘家,福婶曾几
次当着大姑爷的面,喋喋不休地数落女儿“金花插在牛粪上”。
玉贤比玉勤小三岁,书读得不比玉勤好,可她毕竟幸运,78年国家已恢复高考。历经几年补习,她终于考上了市卫校,两年后便如愿以偿地在县医院当上白衣天使。选择对像,小天使不像她姐姐,她颇具时代眼光。闲暇时,她便留意在小山城里仔细搜索,经过几番反复比较,白马王子最后还是锁定在颇有发展前途的某乡镇党委宣传委员。
看到装饰漂亮的迎亲车队,尤其是看到二姑爷风流倜傥,福婶一脸微笑。邻里们看到:接送新娘的车队已经开出村口,福婶还在屋前老远望着。
玉贤第一次回娘家,老两口就刻意请来亲朋摆上热热闹闹的二十大桌,人们知道她俩的确太看重如日初升的二姑爷了。当二姑爷向人们频频敬酒时,听着邻里婆娘们的一次次赞赏,福婶的内心便出现一回回舒坦。
玉香年龄最小,却长得比两个姐姐水灵,福叔、福婶视为掌上明珠,或许是娇生惯养的缘故,她能歌善舞,可读书却没有丝毫的兴趣。深得老两口呵护,玉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不仅活跃且特别早熟,十五六岁时就有一大群年轻人围着她身边转,可到头来却没有一个能够被她看上。经济特区建立后,打听到远方淘金人传来的消息,她便第一个飞到了改革开放的前沿。
玉香毕竟在山村里久经沙场,到深圳第五天便顺利在一家公司上班。或许是普通话不过关,她曾几回碰过领班的白眼,在员工们偶尔的笑话中,那只不安分的山窝凤凰,很快就意识到在大城市立足的艰难。严酷的生存现实告诉她:竞争需要不择手段,她认为当务之急就是寻找靠山了。想法付诸行动,在短短的半年里,她便把她的顶头上司——部门经理套牢了。她沉浸于人生的浪漫,不久,双双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倚仗姑爷 富婆得陇望蜀
度完蜜月,玉香才想起了生她养她的家乡,想起她的爹娘。得知玉香想回娘家的消息,福婶接连几夜睡不好觉。她曾听人家讲过深圳是什么地方,深圳是怎样的热闹。其实她心里更多的还是想看看玉香到底变了个啥样。
玉香与三姑爷毕竟见过世面,回娘家前三天,他们已准备好各种礼物,什么东西给爹,什么东西给娘,一切安排妥当。那几天,福婶似乎什么都顾不得了,每天饭后她就一直端坐在自家屋前,邻里婆娘招呼看庙会,她哪顾得上。
一日午牌时分,一辆别致的轿车终于开进了村头,福婶用扇子挡住耀眼的阳光,眯着双眼:没错,果然是小女阿香!小车在“四房看厅”屋前停下,孩子们眼尖,认出那是“宝马”。
大包小包礼物卸了下来。茶后,一阵寒暄,礼物也露了脸,送给爹的是:香烟、洋酒,参茸、冬虫夏草,还有几个画着男女拥抱图像的小纸盒;送给娘的是:戒指、耳环、项链、玉镯、粉红旗袍,还有那内外包装上几乎写满英文字母的小罐罐。送给二姐的是山城里罕见的mp3,送给大姐的是一大盒足以填饱一家人肚子的外地饼干。接着,玉香便饶有兴趣地讲了那些礼物的产地与用场。怕娘把丰乳剂当唇膏,她又耐心告诉娘如何区别那些小罐罐上的标识与符号。
第二天,福婶就像换了个人样,她刻意穿上了旗袍,耳环、戒指、项链也齐刷刷戴上。村里婆娘们奔走相告,都说福婶生来就有富贵相,窃窃私语中有的还说走近她身边能够闻到一股隐隐约约的幽香。只是村长她娘不客气,说福婶口红涂浓了点。
福婶感到一种满足,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满足。那几天,她不是拉直衣襟端坐在藤椅上,就是摇着蒲扇出没于屋堂前,对邻里们说最多的话,就是“小女阿香懂事,有出息”。
或许是命中注定,福家时来运转。几年间,二姑爷青云直上,谁也说不清是哪个伯乐发现了千里马,他居然由乡镇宣委一直升到副市长,受其庇荫,玉贤也由护士长调到市委宣传部任副处级干部。三姑爷商海驰骋,受董事长器重,也从部门经理一跃成为公司副总裁,玉香也自然地由“蓝领” 转为“白领”。渐渐地,乡邻们已看到福婶窈窕的身材明显发胖了,长期劳累而憔悴的福叔脸上也出现了油润的红光。
转眼间,儿子阿贵也到了结婚年龄,福婶托媒人在城里为他物色了对象,结婚的一应物品已筹备就绪了,万物俱备只欠东风,而偏偏在那节骨眼上,阿贵却与娘发生了分歧,县城漂亮活泼的姑娘他偏不要。只听阿贵说:“农村姑娘能吃苦,实在”。阿贵倔强,后来还是与邻村一位山村姑娘结为伉俪。结婚庆典那天,看着结结实实的新娘,邻里们在私下里就议论着:“别看阿贵的长相像福叔,心思却不一样”。
看到儿女们先后成家立业了,尤其是二姑爷、三姑爷事业蒸蒸日上,福婶乐滋滋的。她感到自己再已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往后的日子该考虑的问题就是如何享福如何打发时间了,抱孙子的事她有理由不管。
闲着无聊的福婶,仔细想想感到她家似乎还有些欠缺。看着“四房看厅”老屋,她认为像她这样的人家已不适宜呆在那老式旧屋了,她应该拥有像模像样的钢筋水泥洋房。她看准了村头公路旁一块风水宝地,虽然那块风水宝地村里人已经争夺了好几年,而此时的福婶势在必得。毕竟有副市长作后盾,不到一个月,120平米用地手续很快就批下来了。几个月里,一座全村最具现代化的四层半楼房拔地而起,村民们记得,乔迁那天,大门两侧贴上了“福人居福地,福地福人居”的大红楹联。人们在羡慕的同时,也怀疑过福婶建房的钱从何而来。
楼房建在村头的确给福婶和姑爷们带来了许多方便,但福婶还是遗憾二姑爷三姑爷的“奔驰”、“宝马”从此已不能再绕村子一圈。家务事可以交给媳妇了,姑爷们的偶尔探望就叫玉勤来帮忙。勤劳的福叔与阿贵不肯放弃承包责任制后的山地农田,福婶每日里却专心打发着无聊的时光。
隔三差五便有小轿车停在福家门前卸下大包小包,东西大多是名牌衣服、外地特产。久而久之,福婶对那些东西似乎又不那么感兴趣了,她认为当务之急还是新居的配套。两个电话打出去,短短几天所需家电就基本配套齐全。悬挂在厅堂中间的是42英寸液晶彩电。乡邻们从没看过挂在墙上的彩电,消息传出,全村一阵惊讶。毕竟是女儿知母冷知母热,二小姐三小姐又特地叫人买来两台空调,立式3匹马力的放在厅堂,1.5匹马力的冷暖空调就挂在福婶的房间,热水器也配套完善。福婶怕热怕冷的问题解决了。
福人自有贵相,婆娘们就经常议论着不论是旗袍还是裙子穿在福婶身上都很合身,外加金玉宝石点缀,村里人给福婶的定位就是富贵婆娘。她每天除在客厅内看管庭院中翻晒的外地特产外,就是看看电视。她对电视剧《康熙王朝》似乎百看不厌。其实她根本就不懂的宫庭生活,也不想了解宫庭生活,她的兴趣在于孝庄皇太后。她认为:作为女人,孝庄太后大可不必为大清江山操心。
路过村头福家的人们,就经常看到庭院簸箕上晒着的鹿茸、鹿鞭、辽参、燕窝、还有那许多不知名的中西药材。人们越来越相信福婶家的殷实了。
虽然大小姐、大姑爷经常到她家帮忙,每年都把自家种植的最大最甜的枇杷、龙眼、柑橘给她留下,可她就是看不上眼,她始终认为大姑爷一家都是“没出息的东西”。
在村头洋房呆久了,福婶有时也感到有些孤单,她想起在“四房看厅”老屋时,邻居婆娘们就经常到她家拉家常,也说不清究竟是新居的人气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自从迁到村头后,就连距离最近的热婶与她也很少有来往。她觉得美丽的鲜花总不能老是放在庭院,贵重的东西更应该让人们知道它的价值,于是,她想起该到村里去走走看看了。
第二天,福婶便早早起床,她深知审美观上脸部位置的重要。仔仔细细填填补补在脸上涂刷了三层,戴上耳环、项链和三颗嵌有红绿蓝宝石的戒指,缅甸手镯,穿上阿香新近送来的旗袍,又刻意洒了些法国香水。拄着拐杖沿着乡村小道上路了。
顺着乡村小路她首先走到本来经济条件与自己相差不多的锦婶家,谁知锦婶家的母狗一看到她便一阵狂吠。福婶努力回想前几年锦婶家的那条母狗,觉得不论是毛色还是身子骨都看不出有什么两样。贵客到来,锦婶叫座,摆茶,眼里看着福婶,脸上流露出一种自愧不如。福婶感到没趣,茶后就走访第二家。第二家是实婶,看到福婶,实婶先是客套话:“稀客呀”,接着说:本想到她家看看,只是“距离远了”。看到实婶欲言又止,福婶只说了些二小姐三小姐的懂事孝顺。临别时,只听到了实婶脱口一句:“官场好比走马灯,阿贵阿勤才根本”。福婶感到碰了一鼻子灰,又告辞了。看着时间还早,她顺便走到亮婶家,她与亮婶年龄不相上下,可为了家计亮婶一直忙里忙外,还得悉心照料卧床的婆婆。见到福婶,亮婶直夸福婶命好。亮婶躺在里屋床上八十六岁的婆婆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声响,叫了几声之后,就在床上嚷嚷:“活够了,她宁愿用自己八十六年的阳寿跟村头福婶换一年”。福婶觉得五味瓶打翻了,她只好动身返回自己村头的家。
到家后,福婶仔细回想到村里走走的感受,别有一番滋味上心头。怪就怪邻里婆娘们毛发长见识短。她认定村里已不是她展示应有价值的地方了,于是,萌发了进城的念头。
她记得曾经去过二小姐城里的家,当时她就看不惯城里人的那种接连不断的迎来送往。可这回她似乎改变了观念,她已对城里人的生活方式渐渐产生好感.想法电告二小姐,二小姐原以为娘有什么大事,听后倒觉得那只是“小事一桩”。二小姐心里有底,她家空着的套房就有两套,她已迁居山庄别墅了。
令二小姐担心的还是乡下习惯劳动的爹不肯进城,尽管家政大事从来就是娘说了算。爹的年龄虽已六十以上,只是近些年来吃多了参茸鹿鞭等补肾壮阳
补品,娘曾经说过每到夜晚爹就舍不得老伴。二小姐回乡与爹商量,口头协议终于达成:爹愿意在城里就住在城里,愿意住乡下可随意回到乡下。
装潢公司很快把老套房重新装修了一番,还搬进了应有尽有的各种家电。择好吉日,福婶、福叔坐着“奔驰”进城了。住进二姑爷套房,福婶先是满足级别上的享受,那毕竟是处级套房,是老百姓难以走近的地方。山珍海味珍稀水果由二小姐源源不断送来,让福婶焦心的还是青菜,那须到农贸市场上买。老头子做什么呢?就让他买菜。
福婶本性情中人,平时就很少走出套房,也不喜欢走出套房。每日里她就在套房里吃喝拉撒,看看电视,听听歌曲。她特别专注套房的门铃,那不是警惕小偷,她心里很清楚,有谁敢到老虎头上扰痒痒?。“已入住十来天了,怎么没有一点铃声”?想到先前做客二姑爷家时每天晚上经常门铃不断,福婶不免有些纳闷。
一天,福叔到阳台浇花,抬头忽然看到了吊在晾衣架上的一对笼中金丝雀,那是二小姐为增添娘的乐趣特意买来的,源源不断的食物供给就在食槽上。那对美丽的金丝雀叫声清脆,看上去甚是活泼可爱。福叔看了好长一段时间,总觉得那对金丝雀还是缺少点什么。那天晚上,福叔一夜翻来覆去,福婶以为或许是充足的营养使得老头子增强了本能的欲望,但到下半夜后仍看不出老伴有丝毫的亲呢举动。熬到黎明,只听到老头子脱口而出:“想回家乡”。
恐怕是留不住倔强的老伴了。看着150平米的内部空间,看着家中琳琅满目的摆设,看着享用不完的特产、珍稀水果,福婶恋恋不舍。走到阳台,她也瞧瞧那笼中的两只金丝雀,但她想的却是:假如飞走了一只,剩下的一只可能还是悦耳的清音绝非凄凉的鸣叫.早饭后,老两口商定:老伴回家的时日,她就到二小姐家暂住几天。
第二天八点半,二姑爷的驾驶员就把车停在楼下。考虑福叔回乡路途较远,就先送福叔回乡,福叔带着随身物品和剩余的土特产终于踏上了归程。远离闹市的喧嚣,走在乡村公路上,望着窗外的青山绿水,福叔感到一阵阵意。小车刚到村口,乡亲们便围了上来,下车后,爽朗的热叔就问福叔:“缘何回来,怎么不住在城里”?福叔只说:“还是家乡好”。
由二小姐引路,福婶前往山庄。小车穿行于绿荫小道,几个转弯后就到了山间别墅。美丽的山庄景致始终吸引着福婶的眼球,她东瞧瞧西望望,只见清风扑面,绿树环绕,琉璃辉映,她不由想起电视剧《红楼梦》中的大观园。登上几级大理石阶梯,步入厅堂,福婶感到就如同进入仙界一般,随着一声清脆的“老太太好”,她看到了一位年轻姑娘,经介绍,她才知道那是保姆。坐在从未见过的真皮大沙发上,福婶连夸“二姑爷能干”。打开卧室窗帘,她仿佛又看到了一幅湖光山色的画卷。
二姑爷毕竟是副厅级人家,光保姆就雇了两个,一个负责清洁卫生,一个负责照料家人的饮食起居。福婶吃好穿好,精神生活更是注入了新内容:她经常躺在真皮翘翘椅上观赏游翔于大玻璃柜中的亚马逊“金龙鱼”,踏着碎步到廊道上看饶有趣味的鹦鹉学舌,她对鹦鹉口出“太太吉祥”尤感兴趣。她也喜欢逗那条名叫“秀秀”的宠物狗,只是想亲近门前名犬“藏獒”,试过几回不能如愿,二小姐曾经说过那藏獒的祖先在草原上跟狼打过几代的交道,它的气力远大于狼。
也说不出究竟什么原因,福婶虽已徐娘半老,心目中还是掂着老头子,已
两个星期没通电话了。毕竟是几十年夫妻,她晓得老头子固执,也常怪老头子是“傻子”一个。由于选择生活方式上看法不同,老两口最终还是分道扬镳,越走越远,福叔忙于家务农务,福婶乐不思蜀。
毕竟副市长体恤民情,深知“少年夫妻老来伴”。觉得老两口那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就让二小姐出面做她娘的思想工作,欲想动员岳母回家跟岳父一起过。二姑爷当然不会去计较岳母在他家的花费,他担心的还是呆久了的岳母会误事,会误他事关身家沉浮的大事,他不能因此失足而成千古恨。最后,福婶只得不情愿地回到村头的家。
回家后,福婶就把气一股脑泄在老伴上,大骂福叔是“蠢才,天生的贱命,无用的东西”。福叔口里只是“哼”了一声,内心却很不服气.“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福婶心里很矛盾,她想把诸如鹦鹉学舌、宠物狗“秀秀”、“藏獒”、“亚马逊金龙鱼”等城里的一大堆新鲜事说给邻里婆娘们听,可又记恨到村里走走的那一遭,不讲又觉得闷得慌。婆娘们也看出了她的为人,渐渐地对她也由羡慕到“慕而远之”了。福婶自感已像孤家寡人。
她不由想起深圳三姑爷的副总裁职位,她想象着那边的世界或许会更精彩.她把愿望透露给三小姐。三小姐认为从职务上讲三姑爷比二姑爷小不了多少,权力与金钱的拥有也不相上下,既然娘去过二姐家,她也不该让娘失望。“宝马”终于开到了福婶村头的家。
人们两个多月没看到福婶后,才知道她到了深圳。在深圳闲逛几天后,就踏上了饱览祖国大好河山的旅程,她跟三小姐游览了广州、张家界,苏杭,上海,八达岭长城,八百里秦川,峨眉山卧龙,要不是三姑爷深圳方面有急事,福婶还想看看布达拉宫。
返回深圳后,福婶一阵阵兴奋,她不由回味起自己的幸福人生:从漂亮活泼的少女到嫁给阿福,从四房看厅老屋到村头钢筋水泥洋房,从居住处级套房到山庄别墅,她的日子就像芝麻开花。而今,她又填补了“旅行”方面的空白。托姑爷们的宏福,她终于登上飞机,坐上了轮船。数数村里,的确没有人能够像她那样。
也许是应了时运,在村委会选举中阿贵媳妇被村民选上了村委。福婶认定在她家安排一个村官就在情理之中,只是对媳妇当选不大满意,她曾经对邻里说:“猪不肥反而狗胖”。村民们也想过把阿贵推为人选,只是考虑阿贵诚实憨厚,不肯求人,缺乏那种“开拓”。其实村民们指望更多的还是想让阿贵媳妇靠着那层关系到市、县里去拿几个可“拨款”项目。
自媳妇当上村官后,福婶家才断断续续地走进几个乡、村领导。但福婶仍然看不上到她家的那些人,她认为论职位权力他们没有她的二姑爷大,收入更没有她的三姑爷高。乡、村领导也渐渐地看出她为人的傲慢。
福婶认为人生中的“福、禄、寿”,她只需要考虑的只是“寿”了。
祸不单行 人间善恶有报
一天,村里来了个相士,刚到村头,就被福家的那座现代化洋房吸引住,
相士在距离洋房前大约30米的村道上来回渡着方步,只见那洋房后山雄峻挺拔颇有架势,觉得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前后左右再仔细察看后,又发现似乎有某种不妙。福婶见之奇怪,就把先生请进家里。
看到主人家中摆设,先生先是一番赞赏,福婶心里早有“寿”的疑惑,正想请教先生。相士见女主人五官端秀,地阁方圆,皮肤白嫩,知是有福之人。细观五形、指纹,先生又好像发现了什么,尤其是看到女主人下颌角处隐藏着的一条纹理,似乎又看出了什么异样,请主人擦去脸上的浓妆,不祥的征兆果然出现了。临别时,先生也不收礼钱,只告诉福婶:“厄运将临”。他建议主人破财消灾。
福婶良心似乎也有了发现:她的大福大贵就源于姑爷们,她确实过于张扬了,许多事也做得不近情理。她依稀记得:她曾经看不起邻里婆娘们,也曾经把想到她家要一碗粥的孤儿二楞子轰出去;她曾经骂阿福是“傻子,天生的贱命”;也曾经嫌弃玉勤、大姑爷一家是一群“没出息的东西”;阿福六十岁生日也只是象征性煮了一碗寿面。初一十五,逢年过节,从没花过一分香火钱。
她忽然想起她六十大寿快到了。觉得有必要趁此机会积点善德,以洗刷她往日为人处事上做法的不端,好让乡亲们对她有个重新认识。她就把想法实话告诉了实叔、热叔和村长。
福叔辈份高,又有那么一层显赫的亲戚关系,考虑到市、县和深圳方面来人,礼房由村长亲自掌管。宴席安排何方?福婶想到镇上餐馆,可村里好多人却嫌路途远,最后决定把村头洋房、“四房看厅”老屋、福叔祖屋一同用上。定下村里每户邀请两人,厨师由副村长与亮叔负责聘请,因山珍海味多,主厨职称要求“一级厨师”以上。接着是安排发帖、宰猪、宰牛、宰羊,购买龙虾、甲鱼、河鳗……
三小姐、三姑爷提前两天就从深圳赶来,二小姐因二姑爷手头忙只提前一天到达。人们看到,福婶做寿前天晚上,村头福家门前两辆轿车已是停下,依然是“奔驰”、“宝马”。只是大姑爷挑着大红布袋,装着猪腿寿面和敬送福婶的从头到脚一整套衣裳。阿勤、阿贵与媳妇为娘做寿已是忙了好几天。
或许是老人们多事,认为福叔出生在祖屋,做“厅头敬”设坛地点应安排在祖屋。但谁都没有仔细想过,祖屋已多年失修,门窗破烂。谁知蜡烛刚点上,忽然一阵“穿堂风”,蜡烛随即熄灭了一根,重新点上,又是一阵风,剩下的一根又熄灭了,最后还是亮叔拿来两个套筒,才解决了“风”的问题。
第二天,福婶穿金戴玉,乡邻们也济济一堂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从未见过的丰盛大餐。虽然每人依旧集了十块钱作为寿礼,但散席前福婶还是一一退还。据说乡里县里也来了人,只是他们的宴席安排在福家村头洋楼上。
常言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福婶做完“寿”没几天,福叔就感到浑身无力,手脚一动便一身虚汗,到镇卫生院服了几服药剂均不见效。眼看福叔一天天虚弱,阿贵、阿贵媳妇、玉勤、大姑爷与邻里们都劝他到县城医院做个检查,而福叔却说啥也不肯,他对城里就没好感。最后还是二小姐三小姐来电,福婶下令,二小姐派专车强行把他送到市级医院。一切依照程序:血常规检查,彩超、增强ct、磁共振,最后只见病情报告单上诊断结果是:肾功能衰竭。亲人们犹如晴天劈雳,可福叔却很镇静,只听到他说:“一切都是定数”。
福叔说啥也不肯住院,回家后不到一个月就驾鹤西去了。人们看到:送殡队伍规模空前,光花圈就一百来个,哀乐更是一阵阵奏响。“好人啊”!人们在惋惜之余便关注起福叔的肾问题,许多人就怪福婶,说什么是她折了福叔的阳寿,更多的还是怪小姐姑爷们用来孝敬福叔的那些补肾壮阳药物。婆娘们就说:“毕竟上了年纪,何必吃那些东西呢!都是补肾壮阳药物惹的祸”。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福叔走后,福婶接连几个晚上睡不好觉,她知道嫁到福家后之所以“脚不沾泥”靠的就是福叔。想到这些,她不由流露出失去亲人的酸楚。为了家人平安,她还是用心思索“做寿”时红蜡烛熄灭的原因,主动花钱修好福家祖屋损坏已久的门窗,平生第一次做了善事。
或许是应了地理先生的毒口,福家祸不单行,福叔去世不到三个月,阿贵媳妇到市里为村里申请改水改厕项目,乘坐村里阿狗的大货车,在返回途中的一个拐弯处,一辆摩托突然从小巷里窜出,阿狗方向盘一个急转,恰恰与前方驶来的一辆奥迪碰刮,挡风玻璃严重损坏,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阿贵媳妇浑身是血,不醒人事,“120” 急送医院。二姑爷得知情况,电告县长,县长转告院长,院长立即组织专家全力抢救,总算捡回了一条命。终因伤着大脑神经,出院后阿贵媳妇感到一手一脚难以使出气力。
不到半年接连损兵折将,福婶越想越害怕。“如此下去,好端端的家还能折腾几年”?做“功德”的事看来是不能再拖了,宁可多花一些钱,也要把“功德”做得隆重一点。她心里很清楚所需花费的钱只要在姑爷们身上随便拔几根毛。
她把村里辈份较高的老人们请到家里,好酒好菜款待一番,其中就有热叔、实叔、亮叔、旺叔,还有书记夫人,村长他娘。那天福婶坦诚地说出了心里话:拟择九月初八为福家祖上做一场“功德”。老人们听后一阵惊喜,认为福家空缺已久的地库终于能填充些“银两”了。但老人们还是固执地认为做“功德”一切要讲究,坛还是要设在“祖屋”那老地方。福婶记得做寿时村里一户只邀请两人,这回就不再限制了,来者是客,不分老小。一切按部就班,依旧宰猪、宰牛、宰羊……
大姑爷提前挑来大担小担,二姑爷、三姑爷也派来了全权代表,同样还是开来两辆轿车。近亲与乡邻们忙忙碌碌全力以赴。亥时“起鼓”,法师诵经,实叔跟坛,一套接着一套。阿贵手执幡引,一副虔诚,任由法师摆布;福婶也卸掉身上的金玉宝石,身穿素服。村里的男女老少热热闹闹,一日三餐就像走进了共产主义食堂。
老人们或许还忽略了一点,实叔毕竟上了年纪。让他折腾了一天一夜,已是疲倦难熬。后来“二楞子”自告奋勇,谁知“二楞子”毛手毛脚,一不小心就把桌上供品弄了下来,只见供品洒落一地。怎么能让“二楞子”去做那件事呢?村里许多人就怪实叔。实叔解释说:当时已近五更时分,折腾了一天一夜,他真的支持不住了,那时厅堂里除法师及配套人员外,就只剩下看热闹的“二楞子”,再没有其他人了。
听到“供品”洒落地上后,福婶心上一直笼罩着一团阴云。只怪实叔办事不力,尽管体能支撑不住,也应该叫个懂事的才是。当然她也想到“二楞子”可能为以前的那“一碗粥”对她实施报复。想起做寿时的那一阵熄灭红蜡烛的“穿堂风”,福婶似乎又有什么不幸降临的预感。
果然不出所料,一个多月后,她突然接到三小姐来电,电话中三小姐告诉娘说:三姑爷犯事了,检察机关查出他参与走私案件,还有商业贿赂涉嫌,“天降大祸于斯人也”,福婶手拿话筒全身一阵阵发抖。后来,情况得到了进一步证实,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三姑爷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二姑爷家也不平安,虽然官场中透露出他有可能成为下一届市长的希望人选,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由某房地产开发公司那里引出一条导火线,他涉嫌受贿。省纪委派出专案组,协同市纪委、市检察机关联合调查,很快掌握了大量证据。“双规”时,虽然有人认为他是官场角逐中的一头“替罪羊”,但更多人还是认为凭他平均不到两年官升一级就足以证明他颇识官场道道。因受贿数额巨大,手段恶劣,法院依法判处其无期徒刑,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听到姑爷们相继出事后,福婶感到天旋地转。的确,二姑爷三姑爷就像支撑她家的两根大梁。想到在她的有生之年可能再也见不到给她带来大富大贵的姑爷了,福婶一阵阵伤感。她曾经问村长:因何要“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她知道“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就意味着女儿们以前拥有的东西好多就不属于她们的了。
院门口已看不见隔三差五到来的小车了,一向富足自居的福婶顿时感到门庭冷落。她再也不愿坐在厅堂里了。她深知姑爷们的那些事不光彩,更不想让邻里们知道。可哪有不透墙的风,短短几天里,二姑爷三姑爷的事便在村里传开了……
就有婆娘不肯相信,认为还得向福婶问个究竟。实婶招呼几个婆娘推开福婶家虚掩的门,只见厅堂里静悄悄的,到厨房问阿贵媳妇,才知道福婶自三姑爷出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看到躺在床上的福婶,邻里们几乎不敢相认,才那么十来天,皱纹已无情地爬到了福婶的脸上,福婶本乌黑发亮的头上也增添了许多白发,福婶憔悴多了。“好端端的两个姑爷怎么突然接连出事呢”?实婶问。“出事了”,福婶似乎答非所问,眼眶却湿润了。婆娘们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临别时只是一个劲地劝“忘却吧,自己多加保重”。
福婶当然理解邻里们的良言相劝,可她哪能忘得了呢?的确,老伴去世、阿贵媳妇发生车祸她都没这样伤心过。姑爷们出事对她的损失实在太大了,她不由想起姑爷们发迹时她家的日子,勿庸置疑她家贵为全村首富,她走过的地方许多梦寐以求的男人们也许还没到过。往后这个家靠谁呢,阿贵挣的只是辛苦钱。她越想越难过,终于病倒了。
玉勤一家通过诚实劳动,近几年日子好多了,儿子已考上了重点大学。得知娘犯病后,玉勤、大姑爷急忙放下手中的农活,为她请医生抓药,看着两个以前她认为是“没出息的东西”的一片孝心,她又仿佛发现了眼前的两根救命稻草,良心似乎有所发现,又是一阵阵心酸……
福婶的饭量明显减少了,村里人知道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她,本就不喜欢五谷杂粮。可是医生却反复交代,服药期间饮食当以清淡为主。眼看家中营养品的储存量也不多了,想到再也不会有人隔三差五送来,福婶知道要维持自己微弱的生命只得改换口味了,哪怕强咽也得咽下。不然,就只能消耗小姐姑爷们发迹时储存在身上的剩余能量了。
病中的福婶还是一直惦记着二小姐三小姐的境况,她叫阿贵到城里一趟。阿贵进城到了二姐家,进入眼帘的已是单位宿舍,二姐告诉他,两套套房、山庄别墅已被没收拍卖,由于单位宿舍狭窄,外甥只好到他奶奶家,外甥书读得不好。二姐还说玉香与妹夫已经离婚,玉香已嫁给一位六十多岁的台湾老板去
了台湾,唯一的外甥女就在深圳打工。回家后阿贵如实地作了汇报,福婶听后
晕了过去,玉勤忙给娘灌了半碗汤,福婶才慢慢恢复神志。
得知福婶病倒后,村里也有几个老人到她家探望,但次数较多的还是实婶、亮婶、锦婶,村长只是象征性地到厅堂客座上喝了一杯茶。
一天夜晚,福婶突然把阿贵、阿贵媳妇,阿勤、大姑爷叫到床前,她告诉儿女:“是娘无知,折损了你们福家几代人积下的阴德,一切都是娘造的孽。这洋房俺本就不该得,娘死后,这楼房就让它空着”。看着阿贵媳妇身怀六甲,她叫阿贵趁早搬出楼房,回到“四房看厅”老屋,给福家留下一条延续烟火的根。
阿贵与媳妇说啥也不肯,流着眼泪说:“要留就跟娘一起留,要搬娘就得跟他们一起搬”,最后福婶以死相要挟。一星期后,阿贵与媳妇只得无奈地搬到了“四房看厅”老屋。
搬到老屋后,阿贵与媳妇还是每天轮流侍候在娘床前。每当夜幕降临,阿贵总想跟娘住在村头楼房,认为好歹也有个照应,可福婶却说啥也不肯,她似乎已意识到怀孕媳妇的重要。就这样,福婶在村头楼房孤零零地度过了几十个夜晚。
细心的人们发现:自从福婶病倒后,戴在身上的金玉宝石就从未脱下,也不肯脱下。村里几个喜欢兴灾乐祸的年轻人在酒话中就说:“或许人的本性就是贪婪,你看福婶已是苟延残喘,虽然良心有所发现,但贪婪的本性仍然没有改变”。
只见福婶一天天消瘦,生命之灯就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微光了。或许是以前吃过太多的补品,储存着过多的能量,她微弱的生命却一直残喘地维持着……
转眼间阿贵媳妇到了围产期,由于那场车祸,阿贵媳妇身体十分虚弱,经医院检查可能难产,医生建议提前住院,阿贵只得陪同媳妇住进了医院,几天后的一个午夜,产房里终于听到了一声婴儿清脆的啼哭。“啊,是个男孩”!
第二天黎明时分,阿贵匆匆赶回家想把喜事告诉她娘。推开门,只见娘已斜卧在地上,一动不动,手脚大片伤痕,眼睛却仍然睁着。他大声叫娘,没反应,仔细一看,已是浑身僵硬冰凉,瞳孔也扩散了。看到娘走了,阿贵大哭一场。惊天动地的哭声惊动了村里的人们,九点后,福家才陆续走进几个老人。
“在生命的尽头,福婶也许是想找一口水喝”。先到的婆娘们议论着…… 其实那天晚上,阿勤、大姑爷就陪伴她娘到午夜,是她娘硬赶着他们回家的。玉勤离开时,就把一杯开水放在紧靠床边的桌子上。
白被从头到脚覆盖着福婶,驻足门前的人们一眼就看出本白胖胖的躯体已像一具木乃伊,由此婆娘们大抵已推测到了尝尽荣华富贵的她大势去后晚景的凄凉。尤其是知道了她在生命的最后瞬间或许是找不到支撑点才摔死在床下,婆娘们在纷纷拿出手帕的同时,便联想起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惨状。
玉勤哭天喊地赶来了,人们看到:刚进院门她就一直跪到福婶床前,大声喊着“娘”,接着的哭声几乎是自责女儿不孝…… 随后大姑爷也到了,仍然是挑着大担小担,只是布袋的颜色变了,由红变白,内容物也改了。
后事在实叔、亮叔和几个婆娘们的帮助下紧锣密鼓地张罗着,嫁到台湾的三小姐已没办法赶来了,按理说玉贤离娘家的路程不远应该会及时赶来,可等到十一点还是不见人影,人们有些责怪,可谁能想到,二小姐已没有当年那么方便的小车了,由于到娘家的公共汽车一天只有四趟,赶第一班已来不及,她只得乘坐第二班。
福家的家境的确已大不如前。玉勤认为不能让娘悄无声息远走他乡,应该顾点门面,就主动与玉贤商量,准备姐妹俩合聘一队西乐,一队哭丧。可玉贤却一再强调说她没钱,最后是玉勤聘西乐,玉贤雇哭丧。
入殓时,婆娘们就为福婶身上的金玉宝石该不该让她带走展开了一场争论,有的说:“那是福婶一生的追求和喜好,应该让她带走”。有的说:“现已实行火葬,焚烧后那些东西只是混在骨灰里,万一让火葬场工人拿走,更是白白浪费”。最后还是老人们出声,叫收殓工把金玉宝石从福婶身上剥了下来。
福婶走了,由阿贵、玉勤、大姑爷、玉贤送到几十公里外的火葬场。
夜幕降下后,只见阿贵默默地捧回福婶的黑白照片和一炷香,那一炷香连同黑白照片就一直放在村头福家厅堂上。
“天道酬勤,人间哪有白享的福,欲知今日,何必当初”。亮叔深深吸了一口烟摇着头感叹。
-全文完-
▷ 进入松不老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