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从何处开始

一串没有被风干的葡萄

在墙上想了很久

要用哪根磨尖的手指呢

被放大的小木墩

母亲坐在里面

一再揉眼

母亲说　儿子

小时候咱家门前有一棵枣树

树下是土场

你父亲

和拉碡碌的黄牛一样粗壮

你还说起冬天的洺河

穿蓝布棉袄的姥姥

鸡叫一遍

被窝里

还没有被孩子暖热的口袋

站在冰上

把冰面凿开

你说洗衣服的姥姥

掉进了洺河疼痛的嘴里

差一点喘不过气来

你说姥姥的命真苦

生来就爬在沙滩地上

60年里一直哆嗦着

为三个瓣的花生剥开

那颗瘦的是我的爷爷

小的是二爷

又瘦又小的是女儿

姥姥

多少年来我一直恨她

恨她为什么

至死都不肯与你相见

我也恨嗜赌如命

却早早离世的爷爷

还有游手好闲

在阳光下

责怪你用面盆洗衣服的二爷

你和母亲一起站在枣树下

树下是土场

八月里来　红枣落

你对我说　孩子

咬一口

连那裹在肉里两头尖尖的刺

都是甜的

姥姥　

你不要记恨

老是和你吵架的奶奶

她和你一样早早失去男人

要恨你就恨我吧

恨那

一直坐着碡碌上的孩子

像一串没有被风干的葡萄

动不动就剥开花生

剥开枣核的刺

2到何时结束

我是洺河里泡大的孩子

怀揣着一枚枣核的刺

在碡碌顶起石桥边上

生根发芽

那些细小如雨点的花瓣

老是梦想还原

一个有你来过的夏天

连绵不断跑过田野

多少沉默的云朵

我摸着碡碌

摸着女人洁白的胸脯

阡陌交错的肤色　

日夜耕犁

潮起潮落的欲望

我说我不喜欢大房子

不喜欢宝马车

不喜欢杀死河蚌

不喜欢

把珍珠挂在你的脖子上

还有　

我不喜欢掐断玫瑰

不喜欢说大说小

不喜欢太多立论

不喜欢

偷看一只蚂蚁的悲伤

在岸上　

我多想沉到水里

看水有多深

看深水里

有多少我想念的人

一生光阴

或者就是一瞬

我光脚戴草环　

来不及转身

你说　亲爱的

那对面的海水

会等你变成一条蹩脚的游鱼吗

3谁是海水　谁是小岛

写到这里

不再流水的洺河替我哭了

我悲哀的想起

写好的诗歌里

何止一百万个小蚊子

亲一口疼一口的人们

都已渐渐麻木

就像可以长出稻米的尘埃

大声说话

侧耳倾听

谁是谁的海水

谁是谁的游鱼

我们陆续从岸上搬来

在水里一起活着

不会游水的

我们手拉手叠成碡碌

看水面会一点点拔高

那些怀念不已的陌生人

或撑船

或扬帆

或看到一座冒出水面小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