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今儿立春

我十分惊讶

原来没有你　

没有一片雪花

我也能独自跑完整个冬天

要说这冬天

说远不远

说近也不近

套上母亲做好的棉衣

把手和脚　包括头发　双眼

一寸寸裸露着的　干裂的皮

都缩进去

就能看到一个很圆的天空

其实一直都在手腕下悬着

返乡过年的公交司机

是个女生

在我投币上车的瞬间

冲我微笑

我看到她的刘海

被某个剪刀细心的整理过

就像是春天里杨树上

悄悄冒出的嫩芽

更多的人还是在谈论冬天

谈论气温

谈论酒　

谈论老婆和孩子

随后就和所有的新年一样

包饺子　贴对联

点着鞭炮

群发的短信

接二连三

三十上午　

家里尚未请神

我和弟弟商量

在这一年最后的一点时间里

去十五里外的某个村子

看看身体大不如从前的二姨

带块肉

抱箱面

再拎壶油

只呆一小会儿

不吃饭

二姨夫也老了

用水冲大把的降压药

他还像疼爱小时候的弟弟和我一样

疼爱我们的孩子

硬往兜里塞瓜子　糖

出门时他总会送好远

二姨也跟着送好远

我和弟弟坐到车里

放好听的音乐

淘气的侄子闹着要到城里

吃肯德基

小县城怎么会有那么大牌的西餐

不过是些换了名字和包装的

饮料　面包

或者称做馒头和黑糖水

除夕晚上

有人打电话喝酒

我扯上侄子的小袄

滚倒床上装醉

替我接电话的妻子

嘲笑我多此一举

我说为了逼真一些

这是妙招

好几年没有看春晚了

在新闻还没有开始之前

我竟然有些期待

甚至有点想趁着

小孩子出去撒尿的空当

切换频道

母亲会在这个晚上

叠大堆的金银元宝

然后挎着篮子

跑遍村子里的大庙小庙

所有包好的牛肉馅

猪肉馅　

韭菜鸡蛋馅的饺子

都很咸

还有炖好的排骨　鸡块

也放了不少盐

像所有以往的新年一样

母亲都会说

没事　多喝水

多喝水不感冒

我突然问弟弟

你有没有见过

那个黄皮本

我中学时代写下的诗集

二十多年了

谁还能记得放哪儿了

弟弟说没事　哥

我还记得你某些诗句

比如　

清晨有人推开窗户

看花几朵

叶几片

比如

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子

站在白云远处

大年初一走完节

磕完头

按惯例弄些酒菜

请弟弟的朋友来渴酒

在酒席上我是陪客的

却说话最多

我说当年的你们站在油菜花地里

都是泥捏的

我说什么都不怕

为理想干杯

我说无论放大镜无论近视镜

这世界都不会改变

酒过三巡

有人让我念短信

我变着声调

自上而下倒起带子

“爷，这一年你辛苦死了”

之后好像有人醉了

有人在院子里跺脚

大年初二

我们去外婆家拜年

对着两张黑白照片

我说弟弟跪吧

我说姥爷姥娘

你的孩子给你拜年了

两个舅舅在大街上争着拉着

让我们回家吃饭

终于放开我手臂的大舅

眼角蓦然有些光亮

有些潮湿

这一瞬我的心是傻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这两个从小疼爱我们

如今越来越老的亲人

大年初三

弟弟就要返回学校了

从去年二十九开始

在家只有四天

在半路上母亲打来电话

她的语气十分慌乱

她絮叨着家里还有很多青菜

排骨　肉　瓜子和糖

大年初四

母亲还是来县城了

我从小区出来

看到母亲穿了新衣服

拎着未吃完的年货

沿着新搬迁医院外的小路

向我走来

大年初五

我打开电脑

把孩子安排到内屋学习

让妻子帮我整理书籍

打今儿就立春了

我十分惊讶

亲爱的　

你是我毕生寻找的女子

春天的到来

总让我无法继续把你藏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