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小年夜，老公回老家为父奔丧，因离确定出殡的日子为时尚远，我暂且值守家中照料女儿上学起居，随时听候那边调遣。寂夜笼罩着整个屋子，外面偶尔还有细碎的不成气候的鞭炮声，可是我依然听得到女儿“刷刷刷”翻书的声音，难以言说的孤寂和无法回避的悲哀席卷了我的心，心中一边默默为逝者哀悼，一边由着心性兀自去想。

我讨厌这孤寂的夜晚，虽然他在家也一样不出声，旁若无人地自顾看他的k线技巧，或者发出微微的鼾声享受着甜美的睡眠，但是屋子里是温暖祥和有生气的，现在却是格外的冷清，我轻轻咳嗽似乎都能听得到回音。难怪女儿一再地说：“爸爸过年如果不在家，一定要把姥姥叫来跟我们一起过。”这种寂寥确实让人感觉没个家的样子。我自认为我从来不是喜欢依赖的人，但是此刻却前所未有地发现了他在家庭中不可替代的重要性。我发誓明天一定给孩子折腾出点过年的动静。生活久了，家里的每个成员都成为家庭环境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就连一个花瓶，一个摆件，我们习惯了它的位置乍一拿掉都会感到突兀，何况人呢？

细细数来我们的婚姻已经存续了17年，如果按照爱尔兰的期限婚姻登记制度，婚姻存续时间越长，登记结婚的费用越低，那么我们也可以省一笔不小的登记费了。十七年，一个孩子已经从嗷嗷待哺进入高中学习了，这是女儿眼里漫长的成长过程，可在我看来只是如白驹过隙般短暂的事情。朋友说:“如果你觉得日子很快，那么一定是过得很幸福，因为幸福的日子感觉总是短暂的。”这个问题前一阵老公也问过我：“找了我，你幸福吗？”这问题刚一被问出来，我已经被感动得无以复加了，因为他在意我的幸福，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只说：“如果你幸福了，我也就幸福了”。这十七年我们一同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事情无数，有过争执、有过负气、有过疏离，可幸我们都是性情中人，喜欢恋旧怀旧，更喜欢记人好处，都很容易被对方哪怕一小点的“恩惠”感动，“时而亲密时而疏远，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时而埋怨时而感动”，这是我们常犯的冷热病。他常抱怨说：“每次吵完架总是我第一个先开口，你的脖子太硬了，让你低头简直势比登天还难！”我分辩说：“每次你先开口我都给足了你面子，很知趣地顺着你的台阶下来了，也没让你太为难啊”。我们有许多相近的成分，但绝对是两个不同的人，在多少年一来二去的摩擦、五次三番的尝试，你进我退你退我进、相互包容彼此让步中，他接纳了我异想天开的浪漫和有选择的懒惰（比如刷马桶、洗碗、倒垃圾这样的脏活非到不得已我是不会干的，偶尔心情好干了他会为我的越俎代庖而兴奋感激），我也接纳了他“宁可轻松地贫穷，也不愿意劳碌地奢侈，物尽其用、精打细算过日子”这种朴素而实在的活法。婚姻不是硬生生地要把不同的两个人同化成完全相同的人，而是个性不同的两个人能够求同存异、同舟共济朝着同一个方向眺望。

婚姻究竟是什么？

法律说：它是法律约束和保障下的一种契约精神。

老辣的的文人们说：婚姻是恋爱的坟墓。

而我说：婚姻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

每个人的婚姻家庭在其建立之初，经济基础都非常薄弱，各项制度机制都是一片空白　，一切从零开始，如同盖房子一般要从一砖一瓦做起，共同朝着一个目标打拼，逐渐财富殷实，建立起良好的沟通机制、协商机制、决策机制，家庭运行才能和谐稳定、健康良性。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经常听到好友八卦同学中谁谁又离婚了，我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两个毫不相干的人靠婚姻绾和在一起，光是简单磨合就需要一年半载吧，要达到举手投足都是默契，同进共退、步调一致，何其难啊！没有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相濡以沫、荣辱与共，怎么可能修来？甚至有的夫妻一辈子都是在吵吵闹闹中度过的，等你明白婚姻的真谛，恐怕心早已疲惫了，哪儿还有精力再去重新建立一个新的系统呢？这样一个复杂庞大的系统工程，一旦建立起来，耗时耗力耗心血，怎么会有人有勇气有魄力将它轻而易举地打破呢？我常常为他们惋惜，自己呕心沥血亲手缔造的婚姻家庭体系，怎么能说摧毁就摧毁呢？摧毁这个体系就等于将自己过去的一切连根拔起，不复存在了呀。也许有的人从此得到了重生，但多数人得到的却是毁灭性的打击。

每个人这一辈子都是奔着沉甸甸的幸福而来，奔着金灿灿的收获而去的，我们拼命地到遥远的地方去寻求爱、成功、幸福......这样震撼人心的美好字眼，可是到头来都是一无所获，却在最平凡、最琐碎、最细微的地方找到了它们，它们不是摄人魂魄、荡气回肠的事情，而是我们内心静谧的、低调的、不易察觉的感受，比如今晚的依恋和思念。维系婚姻长久的原不是什么在我们看来至关重要的问题，而往往是这些极易被我们忽略掉的细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