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亲是一位老戏迷,我儿时起最初的记忆就是,每天清晨睡梦中的我被老父亲那高亢响亮的唱腔唱醒。老父亲一年四季从不间断,心情好时唱,心情不好时也唱,老父亲看透每部戏中的悲欢离合,那荡气回肠的转折人生。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用在我老父亲这里就再好不过了。还未步入学堂的我已经会唱好几段豫剧段子了,从小性格外向的我跟在父母屁股后面,走到哪里我就唱到哪里,老父亲的讲堂、田间、大院子…这让我身边同龄小朋友好生羡慕!更受到街坊邻居大婶大伯们的喜欢。
每当那个时候,老父亲就会骄傲的竖起大拇指对邻里说;“未来的好演员!”
街坊们也会开玩笑道;“那张老师可要好好培养你的小演员了!”
每年的正月十五元宵节,是中国的传统节日,也是我们屯子里最重要的节日。每年这个日子屯子里要唱四天四夜大戏,中小学校都要统一放假看大戏,这样的传统在我们的屯子里传承了上百年,足以证明豫剧在河南人民心中的重要地位。
这也是对屯子里辛苦劳作一年的农村人,一种精神大宴,一点不亚于今天我们对春节晚会的翘首期盼
从老父亲牵我的手到会场那一天起,我就喜欢上了戏曲。台上那件件惊艳装饰,张张五彩俊美的脸,惟妙惟肖的表演。每每看完一场戏说句余音绕梁三日一点都不夸张。四天戏唱完,演员就转其他地点,看着工人们把支戏台的木桩一根根把掉,我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和对他们的依恋,从那时起我就暗下决心学戏曲,将来我也要做一回“穆桂英”我也要美美的,高高的,站在台子上给乡亲们唱戏。
光阴似箭,转眼我已上初中,那年县戏校到我们屯子里招生,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陪同学报名,老师竟看上了我。学戏的心路可以说一波三折,经过几年的艰苦学习,我又考上洛阳艺校,学戏的苦不是你所知道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堂堂课还要挨老师的鞭子,尽管这样一想到将来自己站在台上的大风光,就又会斗志昂扬神采飞扬起来。
学期第二年,学校给我们班级排戏,我是最兴奋最渴望的一个学生,煎熬的等待着老师给我分一个漂亮的角色。结果,班上的同学都一一安排了自己角色,偏偏就剩下我一个,当我激动的追问老师给我一个什么角色时,老师竟然说;“你演个老生杨六郎吧!”
我惊愕的同时,心灰意冷,为什么?老师这个借口,让我为自己当初选择这个专业是严重错误!
他说是:“因为我脸型太方了,不能演女角儿,只适合演小生和老生…”
头戴官帽,耳挂髯口(须子),手托腰带,脚蹬高底靴,虽然也英俊帅气,但心里很憋屈,后来对老生这个行当越演越恶心!
三年学期下来,没有分给我一个女角,我把这种遗憾寄托在毕业之后进剧团。
毕业典礼后,洛阳周边的剧团来学校挑演员,同学们一个个被剧团挑走了,我阴差阳错被一戏校选上,从学生身份转眼又变成了老师。三年的梨园生涯,非但我没有成为台上漂亮的旦角儿,反倒成了台上我学生们的观众,我离我的演员梦越来越远了…
是谁磨平了我的幻想,是谁平复了我梦想,这难道就是我的黄粱一梦!
在岁月的磨合下,我对这个演员梦似乎没有那么看重了,那戏中的人生悲欢离合,那一个个人物的悲泣忧愁的心绪,让我觉得好遥远,好虚幻,有人说戏比人生真实,我倒觉得活好当下比什么真实。
直到今日再次有机会端坐镜前,一笔一画勾出曾经让我陶醉的妆容,穿带华丽的贵重行头,才发现自己心静如无尘的湖水,最重要的谜底是:自己没像老师说的那么难看!
这些年发生在我身上的人生之戏,我觉得一点也不逊色戏中人生,有的人会演戏,但不一定会演人生之戏,有的人演好人生之戏,却不会演戏,在最艰难的岁月里,我也有分不清自己演的是生角儿?还是旦角儿?不管是男是女,人活总要活的善良、活的大爱、活出意义,这就是最优秀的演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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