耒阳农村有个习俗，农历三月初三这天，要到山野挖点野菜回家，连同红枣、莲藕、桂圆一起，放在锅里炖鸡蛋吃。据说，吃了这种鸡蛋，强身健体，百病不侵。“三月三，野菜炖鸡蛋”，这句民间俗语，就是指这事儿的。

耒阳属于湘南丘陵山区，山间多野菜。记得小时候，每到春天，青黄不接的三四月，母亲总会带着我，拿把锄头，背着背篓，到田埂上、山坡上挖野菜。紫苏，香椿,　蒲公英，蕨菜、马齿苋、水芹菜、刺芽菜、指甲菜、野蒜苗、山蘑菇、韭菜，好多野菜我叫不出名字，母亲分得清清楚楚。野菜纯净，营养丰富。野菜挖回家后，用清凉的井水洗净，或拌或炒或蒸，清新可口。野菜还可以煮面，一碗香椿炸酱面，吃得有滋有味。干燥上火时，用小火煨一锅野菜粥，浓浓的菜汁裹着粘稠的米糊，清淡而滋味绵长，含有丰富的维生素和纤维素，有滋阴补肾、调节肠胃之功效。我最喜欢吃野菜炒的鸡蛋，很香。后来，离开了家乡，进了城工作生活，就很难吃到野菜了。

资料记载，食难果腹的灾荒年，曾有人参照民间八大碗，发明了野菜八大碗：油鸡菌、醋泡蕺菜、素炒芭蕉花、清汤薄荷、蘸水甜荞菜、油炸香椿、蚕豆炒蕨菜和木耳炖猪血。由于搭配巧妙，颇受欢迎。如今想来，在那样的年代，这样的素八大碗要凑齐，需花费多少心思呀。而今，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很多人不屑于吃野菜。但也有些食客，喜欢换口味，图新鲜，青睐野菜。一些酒店迎合这种心理，推出了野菜菜谱。这些来自山野的植物，经过众多名厨手中脱胎换骨，竟然成为席间佳肴，名副其实的野山珍，而且价格较贵。

有一次，我偶感风寒，浑身不爽，头重脚轻，口干舌苦，不思茶饭。听当医生的哥哥奉告，从郊区采来鲜嫩的苦麻菜，去叶留根，洗净，放在锅里烧开水浸泡一下，然后用香油、大蒜泥、凉菜凉拌，连吃两日，渐觉气畅。我私下思忖，未服药，病疾退，何来力量?原是奥妙在于野菜根。苦麻菜根味辛、苦，微寒，清热解毒，含有多种微量元素。大蒜根部能杀菌、清热、解毒。《神农本草经》提及野菜根：“苦寒，主治五脏邪气，厌谷胃痹，久服安心、益气、轻身、耐老”。野菜根置身于土壤，汲取大地之养分，蓄琼浆于体魄。无愧物之精华也。听老人说：人参补气，甘草清火，黄芪消肿，山药助阳，可见根的作用非同凡响。要想体魄强壮，防病于未然，有个头痛脑热，不妨也捧捧根汤，有百益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菜根香让我想起了《菜根谭》，这是明代洪应明写的。躯体不适捧根汤，思想欠佳有何方?不妨听听古人云：性定菜根香。静心沉玩，乃得其旨。连毛泽东都说：嚼得菜根者百事可做。《菜根谭》真要静静地读，细细的品。读懂一部《菜根谭》，体味人生的百种滋味，就能做到“风斜雨急处，立的脚定。花浓柳艳处，着的眼高。路危径险处，回的头早。”菜根才会愈嚼愈香，心智才会越来越高。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这是诗经里的诗句，“薇”是野豌豆苗，小时候上山割猪草，我采摘过这种野菜，裤子都被露水打湿了，却感觉不出诗经里吟唱的那种意境。更重要的是，野豌豆苗做菜不好吃，若是清炒，稍微过火就有半锅汤，火候不够又有股子生菜豆味。奶奶在世时，却最喜欢吃这个野菜，她喜欢把新鲜的野豌豆苗混在玉米面里，加盐，蒸成一锅四不象的东西，菜糕样，老人家能吃得津津有味。鲁迅先生曾写伯夷叔齐在首阳山隐居，天天吃豌豆苗，烧薇汤喝，就是清水煮豆苗。我想，他们拒食周粟的德行是够高洁的，但那饭菜的滋味一定无聊透了。　

野菜虽好，但有关专家提醒，采摘野菜要谨慎。不认识的千万不能采，有些长相类似但却有毒的植物，常和可食用的野菜扎堆生长。尤其是马路、街边、污水池、工厂等污染严重的地方，附近的野菜不能采。采摘野菜，要去远离城市和工厂的山野田间，这样的野菜纯净污染少，吃得放心。

耒阳有很多习俗。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煮鸡蛋。周作人说，“凡我住过的都是故乡。”我可不这样认为，故乡是心理层面，是最能触动心弦的一段时空，是每个人的根，是生养他的地方。就像野菜，即使上了城市的餐桌，它的根留在乡村的泥土。我吃着它，就能让我很快回到铺满阳光的春天，回到我的山乡我的梦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