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咒记》

涛这几天特别兴奋，因为他的心中充满了一种期待，他觉得他的生活就要迎来转机了。虽然较真来讲，目前还只是一种可能性，因为他强忍着还没去检测前一段时间努力实践的效果，但这种可能性的存在总比没有可能要强得多吧？！他想索性再等一段时间，等到自己感觉更有把握了的时候再检测，而在此之前，自己可以先好好享受一下这种可能性的存在。毕竟，好久了，自己的生活真是太缺少生动的乐趣了，何况这种迎来转机的方式是他以前从未想到过的，也是大多数人难以想象并相信的一种方式……

一

这些年来，涛其实早已经习惯了一种半推半就的颓废，一种悄无声息却又比较明显的平凡、平淡、平稳向下的生活趋势。原先他一点都没有觉察到，而且自我感觉还不错，但在从20多岁开始寻找结婚对象的过程中，他便不知不觉地开始了这种逐渐向下的走势。

他自小学习一般，但是心灵手巧，干啥像啥，尤其是在小学4年级后的那个暑假里，他的身高迅速、明显地从一个孩子的身高蹿升至一个堪称成年人身高的165公分，在同学中显著地感受到了一种优势。当常常看到他在像一个大人般把一辆装着500斤煤球的双轮车往家拉的时候，他的同学们都对他无比钦佩，他的父母也在其他家长们的赞叹声中，笑意盈盈，既显矜持又掩饰不住地骄傲。

这种骄傲持续了大约5年，当他初中毕业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这种身体上的优越感没有了，同学们几乎都发育得像个大人了，而多数男同学的身高已经明显超越了他，他却在那5年的时间里出人意料地没有再长高一公分。但是学习、考大学的压力基本压制住了他思想上一切与书本无关的异动。高中、高考、大学，他凭借自己普通的智商但顽强的努力，一路过关斩将，顺利地大学毕业并找到了工作。这时候，父母和他自己才都发现一个问题，他该找女朋友了，但没有和女孩子交往的经验，父母曾经的教育太严格而传统了，他自己却又是一个在青春荷尔蒙的冲击下仍然长期喜欢在异性面前表现出清高的人。上学时候和女同学的那点儿接触，仔细想来类似于踏雪无痕般的轻描淡写，根本谈不上什么和异性的交往。虽然他并不拒绝父母、亲戚们给他介绍，但他心里更希望自己能够在工作或者事业的人生中寻找到那个伴侣。

但事与愿违，时间一年一年地蹉跎过去，直到30岁了，他仍是形单影只。终于，他还是通过亲戚介绍，认识了他的前妻，一个孤身在这个城市工作的外地姑娘。交往半年后，他们结了婚。涛还记得婚礼那天下起了小雨，当他一手打伞，一手挽着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前妻的手臂，在稀稀拉拉的鞭炮声中步入欢迎的人群里时，听到有的人在小声讥笑：“瞧，新郎官还没有新娘子高呢……”涛既感到有些愤怒，又隐隐地有些骄傲，因为他从那些话里似乎听出了一点儿“羡慕嫉妒恨”。婚后的生活开始还是比较甜蜜的，但很快，他和妻子之间在逐渐平淡的日子中就有了明显的裂痕。婚前的妻子话特多，无论是在家里聊天、吃饭，还是去外边看电影、逛公园，都是一个话题接一个话题地说。那时候，他都嫌她太贫，但觉得自己是她的中心，她什么都听他的。但结婚后，他发现，她完全变了一个人，不知原因，没有迹象，突然变成了一个不爱说话的人，但是总要求他就呆在她的身边，除去各自上班，只要晚上都回到家，吃过饭后，她哪里都不让他去，只是让他陪着他一起看电视。他和父母住在一个院子里，但即使他要去父母的屋里坐坐，回来后，她也要对他耍脾气。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她不爱说话，只是嗑瓜子，如果他想和她说点什么总会被她直接叫停，然后继续看电视。前妻那时候除去喜欢看电视，就是喜欢和他做。前妻比他小几岁，但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有些显得小鸟依人。

结婚一年后，前妻的脾气变得更加古怪，和老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僵，有一次前妻和涛的老妈吵得特别凶，涛忍无可忍，上去打了她一巴掌……

离婚后，涛在工作上也不顺利，一次在和领导吵过架后，干脆辞了职，换了一个新单位，从头做起。这期间，熟人又给他陆续介绍了几个对象，但基本和他以前所遇到过的情况一样，都是嫌他其貌不扬、个子偏矮，又没啥大出息而告吹。有的姑娘对介绍人说，30来岁了还只是个公司里的小职员，肯定没啥上进心；还有一些姑娘的原话是说什么，“连1米7都没有，也太矮了”，让他想起刚参加工作时候见过的那几个女孩对他不屑的神情……

“妈的！都21世纪了，还拿20世纪的观点来衡量人！”涛愤慨之余，索性不再接受熟人的介绍，自己在网上寻缘了。但不久，他就发现，这个社会其实比以前更现实，什么都是先用数字来标识、评价，许多事情似乎都变成了一种利益的交换，而且，这种利益很少是什么潜在的或者隐蔽的价值或者优势，都是明明白白、非常客观、直接地摆在那里的，只有这种利益才能被称为利益，才能被用来交换，其它形式的怎么说呢，几乎一文不值，反正是无人理睬。比如，他在婚恋网站上浏览，几乎绝大多数征婚女人在个人要求上都写着很明确的数字：身高多少之间，月薪多少以上，户口为**市，等等等等。以至于涛有时候会想，当初前妻嫁给他的时候是不是主要为了能够获得这个城市的户口呢……

他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某些重要指标确实达不到标准，不禁有些灰心丧气。在网上东看西看的时候，有些文章也给了他一些触动，比如，在网上找找一y*情，暂时解决下生理问题等等。但是在经历了n多次从网聊到见面的过程后，他发现，对于他现在的条件而言，要想找到什么合适的一y*情，其难度不亚于在婚恋网站上找对象。

有时候他真想改变，他想改变许多东西，但是仔细想来，他能改变什么呢？有些东西已经无法改变，有些东西则需要漫长的时间。

二

没想到，一个奇特的转机竟然在无意之中到来了。

那天晚上上网，他偶然看到了一个网页，上边竟然写着，“一个能圆满你身高梦想的咒语”。他猛然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觉得是个玩笑，但仔细看下去的时候，吃了一惊，因为底下有许许多多的跟帖，有的是说不信，而相当多的是谈习念咒语的感受……里边竟然有不少说自己念诵了多长时间后，竟然身高有了可喜的变化，还有的说有了显著变化……涛素来不信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他也曾看过一些宗教方面的书籍，自己得出的结论是，只要是宗教的，都是以心理学上的东西为主，归根结底都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但不知为何，这次他竟然颇有了些兴趣，而且他又在网上搜索了半天相关网页，发现没有别的网页在提这个咒语，这个咒语似乎不属于哪一个流行的宗教，但也像是属于舶来品，是从外国传进来的，因为虽然用汉字显示，但是明显都是音译的，汉字之间找不到什么字义上的联系。

涛见过一些真言、咒语之类的文字，在一些宗教书上，在一些各种各样的网页上。那些咒语也都被描写得很神奇，但是一则说要虔诚念诵、持之以恒，动不动就要求念个几十万、上百万遍的才有可能见到一点效果；二是没有哪个咒语的介绍说能改变现实的身高。有的倒是说可以改变这改变那的，包括身高之类，但是要在今生苦修之后的来生才能实现，而来生——对像他这样的一个凡人来讲，那是一个多么深奥莫测的话题呀。而现在看到的这个咒语是唯一一个明确说：今生，这一世，现实中，可以改变你的身材、你的身高，即使是成年人；而且，没有明确遍数的要求，只说每晚10点到11点间诚心默念100遍，其它时间若有空也可念诵，多多益善，至于成效，则看个人的认真程度和与此咒语的缘分，若用心诚恳、法缘深厚，则见效甚速……

成年人？涛“凌乱”了。这些年来，对于市面上各种各样的关于成年人都能增高的药品和器械的广告，他见得简直太多了，但从来都没有信过，因为周围的人都说那些全是谎言，是虚假广告，各种媒体上面也经常报道种种滥服增高药甚至是做什么增高手术、高价买罪受的事例，再说，他也曾觉得“成年人还能再增高”确实是有违正常的自然规律，是不太可能的事。但这一次，不知为何，涛却突然有些动心了。涛对自己这次动心的感觉也有些奇怪，但他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更多地将注意力集中在对这个咒语问题本身的思考上了。他想，这个咒语呢——咒语嘛，本就属于神秘事物，何况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奇迹是科学解释不了的呀！虽然这上边的介绍中也有比较含糊的用词，比如“认真程度和缘分大小”，但从那些跟帖来看，不是有很多人念诵后都有效果吗？！这么多人都说有效，不太可能是故意作秀的托儿，因为不太可能有什么经济利益牵扯这个吧！而且即使无效，总应该也不至于有啥害处吧，不就是等于念念拼音吗，既不必吃啥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需用啥稀奇古怪的“道具”。再说了，人家那有些含糊的用词其实也很有道理，本来做什么事也确实都应该先有个认认真真的态度，所谓“业精于勤荒于嬉”嘛；而关于“缘分”——这个世界，你不去尝试一下就根本不可能产生什么缘分......经过比较纠结也比较严肃的思考后，涛毅然决定试一试。

“真理出于实践嘛！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不可能呢？！”涛在心里诘问自己。

既然这个咒语如此诱人，而且他又认真地看了一遍介绍，上边没有提到有任何禁忌。嗯，他真的决定试一试了，反正也不花一分钱，不过，当然是悄悄地进行，和谁都不说，以免被人笑话。

咒语有近100字，他可做不到马上就背下来，家里又没打印机，他只好老老实实地拿笔抄在了一张纸上。磕磕巴巴地通读了一遍后，涛实在是有些困倦了，一瞧时间，哟，都凌晨一点了。还要上班呢！赶紧睡觉，他准备从第2天开始再好好念诵……

三

在最初的几天里，他心情比较忐忑，既怕是空欢喜，咒语没效果，又怕会有啥出人意料的副作用。生活于这个时代，生存于这个商品社会，他毕竟见惯了被广告或者干脆是恶作剧所忽悠和伤害的事情了。3天，5天，一周，2周，没啥副作用，没有啥异常，他心里有些踏实下来了。但没异常也包括没啥变化。他有一点犹豫，是否还要坚持？转念一想，都半个月了，索性再坚持一下，毕竟是都超过30岁的成年人了，早过了青春期和生长期，哪这么容易就有效果呀！

满一个月后，他真的有些灰心了，他不仅一直晚上坚持在那个时间段里念，连和哥们、同事去喝酒、唱卡拉ok的事都给推了，那些可都是他最喜欢的娱乐呀，就是为了怕影响晚上的准时念咒；而在白天，只要有点闲空，他都会假装看书、看杂志，而把那张写着咒语的纸夹在其中悄悄默念，不能说是不用功吧？这么长的咒语他都快背下来了，但身体啥感觉也没有。不是说“见效甚速”嘛？自己多么地用功了，莫非“法缘”不够？

涛给自己定了一个最后的试验期，再念3天，还一点变化都没有的话，就彻底放弃。定完这个期限后，他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急功近利了，不够虔诚和耐心？又一想，管它呢！现在不是连文化这种最需要时间积淀的东西都流行“快餐式”吗？谁不是急功近利呢？上上下下、方方面面，包括单位里的领导们，不都是这样吗？何必这么高难度地要求自己呢？“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时代早就过去了，现在的整个社会是一个多么浮躁的社会呀，就自己总是冷静冷静再冷静的话那不是有病吗？回想起以前的一些事，他不禁一阵苦笑，好几次事业上的机会都是这样失去的——他觉得有的事不应该仓促上马，自己应该再多做些准备，结果领导认为他没勇气，那些大咧咧、2b呵呵的家伙们却无所畏惧地直接大包大揽，虽然事情搞砸了，一次又一次，但人家反而都升迁了，因为人家紧跟领导的大旗，不考虑那么多，更关键的是，敢情领导们压根就不想考虑那么多……

四

在第三天早上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身体有点与往常不一样。他的身体里似乎有一股不太明显的像是水流或是气流在流动般的感觉，从下到上，从上打下，周而复始。他的双腿，尤其是小腿部分的骨骼，似乎有点痒又有点痛，一阵阵的……难道要有点儿效果了？涛一边惊讶，一边有些窃喜。从这一天开始，他念咒念得更勤快了，心情也简直是为之大好。他觉得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好过了了，尤其是自从离婚之后。

他觉得他的生活转机很可能就要来了。想想吧，如果身高能达到　1米8以上，那将是多么的高大、魁梧、潇洒，哪怕是1米75，就是1米7也好呀，起码比一般的女人要高了，呵呵。想想小时候曾经有过的那种身材上的优势和初中毕业以后长期潜伏在心里的一种自卑，尽管那种自卑别人似乎看不出来，他表面上也一直表现得很随意、泰然处之的样子，但只有他自己心里一直在那种隐隐的纠结与急躁、不安与不甘的情绪里挣扎，虽然外部的学习与工作的各种压力和飞快地生活节奏使得那种情绪常常似有似无。而现在，他觉得可能很快就会不一样了，他即将彻底消除他的那种不良情绪了。想想一副标准的身材在换工作、升迁、谈对象以及各种交际场合上不言而喻的优势，他恨不得马上就看到别人仰望他的效果。他将从新开始了，几乎一切都会是崭新的。

几天来，他很想量量自己的身高，但还是忍住了，他怕自己会受挫，他想再多给自己同时也是多给这个咒语一点时间。连续的几天里，他都时常劝慰自己：不要太兴奋，要淡定、淡定、再淡定，直到这种激动地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就在勤奋的坚持和坚定的等待中静候着一个他认为比较合适的时刻……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漫长的一个月，忐忑版、兴奋版、期待版的一个月。他终于可以正式检测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了，尽管他其实已从平时的生活细节中体察到自己已经有了一点比较明显的变化。这天晚上回到家中，他迫不及待地拿出一盒卷尺，然后比照着门框测量了自己的身高，测量，一点都不含糊地测量，反复几次，结果是167公分。他惊呆了。尽管心理上已有准备，他还是这么惊讶、这么激动。泪水竟不知在何时流了下来。他双手摁着比在门框上的卷尺，呆呆地摁了好一会儿。突然，他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这不是他自己努力的成果，这完全是天意，是上帝赐予的奇迹。他从没信过基督教，但是上帝这个词却直接地自己冒了出来。他觉得既好笑又奇怪，为啥不是佛祖或者道教中的哪路大神呢？他放下手，收起卷尺，不经意地思考了下这个问题，哦，也许是佛祖强调更多的是人的自我救赎和来世幸福，而道教的神仙们又数量繁多，一时间没有一个特别有综合性和代表性的能让他下意识地直觉地想起吧。

他甚至都觉得身体有些轻飘飘的，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发生着变化——即使还没发生，但只要想发生，就一定能发生些什么。啊，莫非这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是相通的……快乐的情绪在体内磅礴、奔涌，涛忽然很想写点什么出来纪念这一特别的时刻、这种轻松、向上的感觉，尽管真正的、最后的胜利远还没有到来。什么能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下最能简捷、有力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呢？唯有诗！啊，写诗——那还是在高中时候的事了，那时各方面的压力在高考这堵——每日都在父母和老师们的嘴里、在越来越严酷的作息制度下、在铺天盖地般飞来的各种各样的试卷、练习卷和习题册的笼罩中不断迫近的高墙下，积聚成一种强大的源源不断的风暴，只有那些或含蓄或直接、简短有力并且只有他自己最懂的诗歌帮助他宣泄了那种巨大的压抑，帮助他抵御住了那风暴的折磨……他找出纸笔，几乎一挥而就：

在一种奇妙的境界里

温柔包裹着大地

空气中充盈着蓬勃的气息

到处都蕴含着

生长的秘密

负重者的脚步不再沉重

他感觉到自己其实有一副神奇的身体

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飞翔

更可以沐浴那从未消失也永不会干涸的

清凉

群星依然在夜空闪烁

白云还会在蓝天跳着探戈

日月仍将轮番起落

但自然已悄悄突破

那些时间留下的沟壑

万物揭开了那亲密的渊源

释然悲欢，都忘记了疲倦

负重者似乎有些口渴

一道清泉瞬间出现在

他的眼前

五

坚持不一定能改变什么，但要改变必须坚持些什么。何况改变已经发生，那么坚持就不仅仅是一种必要了，更是一种乐趣。

涛像换了一个人，或者说他已确实不是原来的他了。他意气风发，激情洋溢，工作起来精神饱满、斗志昂扬，原来的低沉、保守，说好听点儿是低调、沉稳，早已在他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领导和同事们都吃惊于他的变化，包括他的父母，他们吃惊于他情绪上如此积极的变化，更吃惊于他身材的逐渐变高。但没有人想过他是长高了，只是觉得他原来是不是在压抑着自己、隐藏着自己，或者说一直在弯腰驼背，因为一般人有时候如果过于谦卑会降低自己在别人眼里的高度；当然了，如果你是大人物，名人或者高官，那样做则不会降低反而会升高，而且还可能会显得更加神秘莫测。也有的人背后嘀咕，说涛是不是去做接骨增高手术了，可大家又觉得不像，说那种手术应该只是局部物理拉长，不可能是整个身体上的变化，你看他身体还是很匀称，而且魁梧多了，似乎哪儿哪儿都变了……涛即使偶尔听到那些话也佯若不知。他只是暗自觉得好笑，让他们纳闷去吧，如果告诉他们真实的原因，可能的结果无非是一哄笑、不信；二讥讽嘲笑；三说他肯定有病。虽然现在可能也会有人说他是有病造成的，但管它呢！呵呵，毕竟，只要他自己啥都别说，就啥都好办……

即使父母问他，他也没敢说实话，父母年纪大了，思想尤为保守，让他们只看到这个结果，他们就会高兴多些；如果让他们知道原因，他们就会担忧多些。他只说他也不知道咋回事，估计这是个发育曾经迟缓而现在自然产生“终极突破”了的正常现象，而且已经去医院检查过了，医生说没事。“您二老就放心吧！”他不容置疑地说。因为回想到涛在小学四年级时候身高突然飞长的往事，父母心里也就踏实多了。

六

时间一个月一个月的过去，涛已经把咒语背得滚瓜烂熟了，在默诵的时候，他甚至都不觉得这个咒语有多长了。一年来，他的身高一直在增加，已经达到了他从很久以前就梦寐以求的高度——相当标准的180公分，而且身材匀称、肩宽背厚、骨骼粗壮。

于是，他不再那么勤奋地念咒了，晚上那个固定时间段的念诵他已经停了。他觉得现在的身高真的已经很好了，很完美了，太高的话是不是会显得有点儿蠢笨呀？即使是现在这样，为了尽量减少人们的惊讶和议论，在大家面前，他都要经常故意地不挺直身子，有时候他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担心，怕总这样子的话自己会真的“驼背”。

他已经很知足了，不想再变得更高了，因此常常想不再念诵那个咒语了，但如果现在就彻底停念的话，他又觉得心里有点儿不踏实。他想，那就每天抽空念些遍得啦，这样再念一段时间巩固巩固吧……

这段时间里，他经人介绍见过了几个对象，虽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是谈了几次就吹吹了，不是他没看上人家，就是人家不喜欢他，但没有一个是因为他身高的原因而提出的分手。他在心理上很满足，因为他在搞对象的事情上再没有啥比较明显的软肋了。

但心理上的满足只是心理上的，毕竟不能真正解决生理上的问题。离婚这么久了，他一直一个人，即使原来他意志消沉的时候，他也常有那方面的冲动和需求，何况现在。但是要想迅速地成就婚姻，而且是一桩能够让自己觉得会踏踏实实、天长地久的婚姻，他感到很不容易，不能着急，毕竟婚姻是一个具有一定生活高度的大事情，冠冕堂皇地说是靠缘分，实际地说，是需要方方面面很多因素和条件才能成就的，而且自己毕竟已经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无论过错更多地在于谁，但当时办理离婚手续时那种无奈、痛苦和受伤的感觉，仍然记忆犹新，仍然萦绕在心底。

白天，他无比投入地工作；晚上，他在网络里排遣自己。他发现，其实网上有无数人同他一样在夜晚煎熬在孤单里。

他的qq上增加了许多女网友。

七

无论感到身体多么地需要，他都从没有想到过要去嫖。那是一个多么生僻的字眼，对他而言，这么多年严格的学习、工作和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使他觉得那是另一个世界上的事，或者说，是属于另一种圈子里的事，至于是什么样的圈子，他没想过太多。一y*情？在网络上铺天盖地地多得是这种字眼。说实话，他对那种所谓的纯粹的一y*情有憧憬，但是后来在很多新闻中看到的关于涉及一y*情的各种犯罪报道，令他看得一边冒冷汗一边后怕，幸好当初见过的那几个网友不是啥坏人，因为当初确实对她们了解得还不是很多就急着见面了。他想，那种事还是不要轻易尝试吧，风险太大，所谓纯粹的美好的一y*情可能有，但那是可遇不可求的。

每天晚上，他都会聊天到很晚才睡，与各种各样类型的异性网友聊天、甚至视频。这些网友主要都是他在各种各样的群里边结识的，也包括在一些论坛里结缘的，还有一些是他闷得发慌时在用qq搜索的功能主动寻找、添加的，但没有一个女网友是他从婚恋网站上找到的。他心里仍然对曾经在婚恋网站里看到的那些个数字给他的刺激而耿耿于怀。他想索性歇一歇，调整一下自己各方面的状态。有句俗话讲“离过一次婚的男人是块宝，离过2次婚的男人是根草”，因此他觉得一定要先调整好自己，在各方面都要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能在将来把握好自己的第2次婚姻。与现在的这些女网友们聊天，他觉得也算是一种发泄，尽管他反复告诫自己这样其实没啥用，因为与网友从网络里走到现实中来需要的不仅仅是胆量和了解的程度，也需要其他一些条件，比如感觉，比如是否真的需要……但尽管他知道总是现在这样在网上干聊的话其实只是在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但他还是每天都忍不住，他觉得这种交流是自由的，是无拘无束的，你可以直截了当地说话，痛快淋漓地嬉笑怒骂，而不必顾忌谁的接受程度，谁不高兴了就可以直接删除谁，反正大家本来就都互不认识，谁都不在谁的现实生活中有啥位置。大家所谓的相互了解，其实是对彼此性格与爱好的感知，对彼此的安全性与可靠性的度量，对彼此某些欲望的觉察；至于其它方面，没有几个人会真的实话实说，一是保护隐私也就是保护自己，二是也没有必要，因为大家既不是名人而名人也不会这样聊天，而且很少有人想通过这种途径结识到将来真正的生活伴侣，当然肯定还是有，但肯定不多，因为过于虚拟的开始很难在过于现实的现实中达到比较好的结果。

然而终于,　他实在忍受不住本能的冲动与尽快证明自己身体变化所带来的优越感的双重煎熬，还是决定选择一个合适的网友尝试一次真实的一y*情，虽然当他做出这一决定时仍暗暗告诫自己，有些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他向好几个曾聊过很久的网友展开了“冲刺“，没想到，他看中的、觉得合适的、觉得最有可能的几位却都没有”成功“。原来，无论身心多么地需要，真正要走到现实中来去做点什么，大家都是一样的畏惧和谨慎，尤其是当对方太主动的时候，一般人会自然而然地产生怀疑、排斥和抵触的情绪。涛灰心了。

但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却又在心中生出了一种柳暗花明的感觉——有位名叫“镜水微澜“的女网友似乎和他越聊越近。

他本来没有将“镜水微澜“列为明确的目标，因为他觉得镜过于沉闷或者说严肃。她对他发过去的问候或者笑话很少回应，有时候问她一些普通的问题，却总是回避，或者干脆拒绝回答，比如，当涛问她老家是哪个省份时，她竟然编都不编一个，而是直接回答“不想说”，类似这样的事有过几次后，涛便懒得搭理她了。但镜也一直未拉黑涛。有一次涛发信息问一个网友对现在社会上经常出现的一y*情现象有何高见时，竟然发错了对象而将信息发到了镜的q上，没想到这次镜回答得倒很快：“理解，但没尝试过。”

他与镜的交流就此展开，越聊越多，越来越深入。镜说自己的性格有点像男孩子。还说自己只交过一个男友，有过一场自认为刻骨铭心的爱情，但似乎只是她自己这样感觉，而她那个前男友却没有这样觉得，2人拍拖几年，聚少离多，终于分手。

“那你们分手多久了？”一次涛在网上问她。

“很久了。”

“到底多久了。”

“不想说。但是很久了。”

涛问她多高多重，竟还是一概不说。涛在镜的空间看到了镜的照片，照片不多，但是似乎没有过被”ps”的迹象，不过这也只是涛的一种感觉或者说是“希望”，因为照片上的镜蛮漂亮，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过看得出来，确实不是那种喜欢擦胭脂抹粉的爱打扮、娇滴滴的女孩子。他尝试与她视频或者通电话都遭拒绝，只有一次，她接受了他的音频邀请，却说麦克坏了，只让涛说而她则仍旧打字，那次聊天给涛留下最深印象的是，镜打字时说涛的声音很好听。涛之所以会对那句话印象深刻，是因为从小到大还从没有人对他说过他的声音很好听之类的话。

但涛还是有些不放心，因为在镜的空间里看不出有关镜的一点社会信息，个人档和日志全是空的，啥都没有。涛想要是能够更多地看到镜的工作和交际的信息就好了，那样可以更加稳妥的判断镜的真实性、安全性。

一天，涛在镜的空间里看到一个访客头像，是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儿，似乎眼熟，又想不起来在那里讲过，便点击了一下，进入那个访客的空间看了下，那个空间并没有对陌生人设置访问限制，涛看了看日志，密密麻麻有许多篇，好几年的日志了，基本上都是个人感悟，不长，文字简单而直接，一看就是空间主人自己写的，而且很少有连续2篇日志都是同一天发上去的。再看空间里的个人资料，工作单位***、职务***、年龄31，甚至姓名都写得一清二楚。奇怪，而那个姓名竟然让涛想起了镜的空间密码，她那个密码是3个英文字母，原来就是这个姓名的首字母连写！不会这个就是镜的工作qq吧，这么具体，难道都是她真实的资料？涛赶紧去看了空间相册，竟然都是镜的照片！只不过有的照片涛已经在镜的空间里见过，在他没看过的照片中，有不少是镜戴着眼镜的照片……

八

涛与镜约在一个车站见面，车站附近就是一家连锁的快捷旅店。他们在网上说好了，就是纯粹的一夜，过后删除qq、再不联系。

涛到了车站后等了会，看看旁边有不少人在等公交车，谁也不知道谁在等哪一路。涛看了看表，已经超过约好的时间5分钟了。看来结果无非2个，1是她还没到，2是就躲在这些人里等着他主动去找。涛假装不经意其实却很仔细地浏览着车站上每一个年轻女人的面孔，觉得好像镜还真是没到呢。是还没到还是不会来了呢？莫非变卦了？没准。因为镜说什么都不留电话，也不要涛的电话，也不说自己将会穿啥样颜色的衣服……真是个奇怪的女人。这时涛发现，离车站不远的一个报刊亭旁边站着一个穿着一袭长长的黑色风衣的女人，还戴着一顶帽子。在那个女人往这边一瞟的瞬间，涛猛然意识到，她有可能就是镜……

镜没有戴眼镜，压得很低的帽子和长长的风衣把她裹得很是严实。涛暗自觉得好笑。

“你没戴隐形吧？”涛问道。

“没有。我从不戴隐形，不喜欢。”镜淡淡地回答。

虽没听过镜的声音，但没错，是镜的说话风格。

令涛感到比较失望的是，镜没有照片上漂亮，虽然五官与照片上比也没啥不同，就是觉得没有那么精致而耐看，身高也明显偏低，也就1米57、58的样子，至于女性身材的吸引力，在她那身裹得严严又宽松、肥大的“长袍”的掩盖下，根本显不出一点吸引男人的地方来。

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见光死”吧，涛想，要不要现在就找个理由撤退算了呢？

“你还蛮帅的！也比照片上高。“镜突然问，”你空间里的照片是你本人吗？”

“恩？哦，有的是，有的不是。“涛随口一说，看了镜一眼。但就在这一瞬间，他被从镜那没有戴眼镜的原本显得有些暗淡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亮晶晶的有些奇异的神采，他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心想，反正也好久都没有过那啥了，都快退化了，试试看呗，不就这一次嘛！

镜没有再继续追问什么。

“咱们去那里吧？“涛大概其地指了指宾馆那个方向。

“可我还没想好呢。“镜这一句话让涛刚刚恢复起来的一点热情又降了温。他只好静静地看着镜，等待着镜的最后”定夺“。

镜看了涛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看因为满是雾霾而显得分外苍茫的夜空，突然叹了口气，说：“哎，有什么办法呢？！好吧。”

涛和镜开好房乘电梯上去，同乘电梯的还有2男2女，大家都低着头，似乎谁都不愿看见谁。

刚要进房间的时候，涛忽然想起刚才在进宾馆前应该回头看看有没有跟踪的，万一要是有啥陷阱呢，虽然目前看来不大可能，但多一点小心总是好的，所以涛在等镜先进去后，赶紧往走廊的两边扫视了一下，然后才进了屋。

涛径直走到电视机的前边，四周打量了一下房间的陈设，再转过身来准备脱去外套时，发现镜已经脱去了外边的风衣，她的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看上去薄薄的低领毛衣，显得身材娇小玲珑。她走进了卫生间，涛也跟了进去，俩人都用宾馆提供的洗手液洗了洗手。洗手的时候，俩人都没有说话。涛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在擦手的时候问道：“刚才忘了问你了，你晚上吃点东西了吗？”

“吃过了。你呢？”镜说。

“哦，我也是。”

涛说完走了出去，却发现镜并没有也跟着出来，便返回身去看镜还在做什么。

他发现镜一手拿着一个接好水的杯子，一手拿着一把挤上了一点儿牙膏的牙刷，在准备刷牙。这时候，他注意到，在卫生间明亮灯光的照耀下，镜的脖颈和微微露出了一点的后背显得如此白皙，竟然毫不亚于她穿的那件白毛衣。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脖颈。镜“哎呀呀”地一声接一声的急促地呻吟起来，涛赶紧停住了，看到镜的手还在紧紧地攥着牙刷和杯子，便说：“好了，你先刷吧”。但就在镜刚要刷的时候，涛忍不住低下头去亲吻镜的后颈，镜又呻吟着哆嗦起来。涛停住了，突然明白了什么，问：“你是不是紧张呀？”这一次，镜没有再表现得多么冷淡，而是红着脸“嗯”了一声。就在镜再次准备刷牙的时候，涛没忍住又去亲吻镜的毛衣低领上边露出的那一点儿白白的后背时，镜大声地呻吟起来，干脆把手里的牙刷和水杯放在了水池旁，嘟囔着说：“不刷了，我不刷了……”便转过身来和涛吻在了一起……

九

第二天俩人离开时，镜又恢复了那种冷漠和简捷。当涛说再见的时候，镜冷冷地回答：“不再见。”

一整天的工作紧张而忙碌，没想到就在即将下班的时候，涛又想起了镜。哎呀！真是的！刚刚这么短时间，竟然就会有想念的感觉，涛觉得，这不是自己当初预料到的情况。到家后，他赶紧登陆qq，在单位里忙了一整天，竟然都没顾上登下qq。他一看qq，心里不禁“咯噔“一下，镜果然说到做到，真的拉黑了自己，qq上已经没有镜的头像的影子了。嘿嘿，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呀！涛苦笑了一下，想，那就算了……

之后的一段日子,涛觉得全身通泰，轻快、舒爽。但这种轻松的、愉悦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很快被他对镜的一种越来越浓烈的思念所取代了。涛有时候会想到去查镜所在公司的电话，然后打电话找她，因为他还记得她公司的名称，可以试试，但当他一想到镜那冷冰冰的面孔和那句“不再见”，就又放弃了这一念头。有一次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空间里可能还会留有镜的“足迹”，便去自己的空间查看，果然找到了镜与他聊天时用的号码，他申请添加好友，没有回音，又申请并在申请时写着“既然我们都单身何不……”。这一次，他得到了回复，依然是拒绝，并在留言框上写着“有些开始就注定了有些结局，sorry”。涛不甘心，隔些日子，就对那个号码发出加好友申请，但再也没有回音。他去镜的空间却发现那2个空间都已经被它的主人关闭了……

涛偶尔还会想起镜来，虽然他暗暗命令自己的头脑删除掉一切有关镜的记忆，并且他发现他的这一命令对自己的大脑还确实产生了一定效果。但他有时仍会回想起那天晚上的若干情景，虽然那些景象在他的脑海中逐渐变得越来越模糊：在卫生间里的时候，镜的那因紧张而变得通红的脸孔；当他第一次进入镜的时候，镜的呻吟声突然变成了一句“天呢”，当时关着灯，他不能看清镜脸上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到镜的身体发出的那种令人心醉神迷的颤栗……

十

在他将念咒作为巩固方法而不是想再有所突破的3个月之后，他发现了一点问题：虽然身高稳定住了、不再增加，但自己平时的精神却越来越差，注意力不那么集中了，记忆力也开始下降。开始的时候，他只是觉得可能是由于自己总是每天晚上聊天太久、睡得太晚造成的，但当他在作息上做了调整之后，情况仍然没有得到任何改善，他着急了，心想是不是由于咒语念得太少了？一下子减少的遍数太多了？他又拾起了每晚的定时念诵，但过了一段时间后，身体状况竟越来越差，根本就找不到当初念诵咒语时的那种舒服的感觉了。他上网求解，找不到任何答案与方法，而当初发现那个咒语的网页根本就找不到了。他实在不敢再耽搁下去，也没敢对父母说起，只是和单位请了假，独自去了医院。外科、内科，西医、中医，他跑了许多家医院，除去照了不少张x光和ct片子，剩下所得到的就是医生们在听完他的叙述后瞠目结舌的表情。父母不知道他这段时间没有上班，看他每天早出晚归、神情萎靡的样子，还心疼地给他煲了汤，让他补身体，并反复对他说多注意休息，工作别太卖命的话，弄得他眼泪围着眼圈转，心里那叫一个难受。他不禁暗暗后悔起来，怨自己当初不该念什么狗屁咒语，不该妄想逆天行事，妄图在自己身上改变自然规律……

一天晚上，他正在家里琢磨着怎么办的时候，有人来找他。原来是亮子，自己的发小，也是从小学一直到中学的同学。亮子为人爽快，脑子活络，就是上学时候不爱读书，所以没考上大学，但是在涛等人上大学的时候，他却已经在社会上打拼了，现如今，他不仅有了自己的公司，而且还动了回炉读书的念头，业余时间在那种某些大学专门给老板们办的什么国学研修班和工商管理研究生课程班里进修。俩人虽然走的路不尽相同，但是友谊一直没断。亮子常去外地做生意，和涛有一年多没见了，今晚找他来，是想去和他喝酒、唱歌去。涛看亮子变胖了些，亮子看涛却吃了一惊：“怎么了，哥们？听说你变高了，可，可怎么这副样子？发生啥事了？怎么这么病恹恹的？”

亮子的几句话让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既身体疲惫又心怀懊悔和恐惧的涛差点哭出声来……

亮子目瞪口呆地听完他的叙述后，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愣了好一会儿，猛然一拍大腿，说：“行了，哥们，你别发愁。我觉得这事既然可能是由什么咒语这样的神神秘秘的东西所引起的，那么‘解铃还须系铃人’，咱们还得找这方面的高人给瞧瞧。这样吧，我这就回去联系所有熟人，我也不会提你是谁，你也不用担心面子，看看有没有什么人能有办法或者找到这方面的行家里手给你治好。别着急，别烦，肯定有办法，但这些日子，依我看，你千万不要再念那个什么咒语了。彻底停了吧？！”……

一周后，亮子开车带着涛去了城市西郊一座偏僻而幽静的道观。一路上，亮子一边安慰涛，一边介绍情况。

即将拜会的是一位老道，这老道不是在这道观中常住的，据说是一位喜欢四处云游的高人。亮子在外地做生意时，托当地朋友请过一位风水先生看风水，闲聊时候听那先生说他有位师叔道行高深，是位真正的修行者，但因为老人家四处云游，所以很难见着。一周前，亮子听了涛的事情原委后，回去就四处联系在外边认识的各路朋友，都说不认识这方面的人，亮子忽然想起那个风水先生说的这位老道来，就托朋友给仔细问问那位仙师现在何处，不想竟然现在就在此地，真是巧了。亮子听说那老道性子古怪，怕直接带人来会被拒绝，就先托朋友请那位风水先生想法先给他师叔递个信，然后自己又去登门拜访了下，把涛的事情先和老道说了。亮子说老道当时也愣了，后来点了点头，让他抽时间带涛过来看看……

十一

涛和亮子见到老道，简单地寒暄几句后，便坐在那里眼巴巴地等着听老道说点儿什么。涛暗暗打量了老道一会儿，觉得老道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仙风道骨，只是一身很普通的道士服，不过胡子留得比较长，有点“美髯公”的味道。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但老道似乎对这些并不在意，只是盯着涛看。

过了一会儿，老道突然开口说道：“先生见谅，我无不敬之意，只是为治先生之病须观察一下先生情况。”涛连忙说没事儿没事儿您看您看，一边心里想，奇怪，为何不称我为施主呢？

“先生可否把那个咒语念诵一遍呢？”

涛赶紧把那个咒语完整地念了一遍。

老道扭头看了一下亮子，又回过头来看了看既紧张又充满期待的涛，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二人愣了一下，不知所措。老道缓缓摆了摆手，说：“二位先生见谅。我笑，是因为没想到如今世上竟还真有人习此咒语，天道茫茫，真是难以置信。

老道对涛说道：“你的事，我已听你朋友说了。刚才让你念诵咒语一是为了确认到底是不是那个咒语，二是想看看你对咒语的熟练程度……”

“……此咒语我也不知其本来名称，但知其本为天竺国，哦，就是从古印度，传来的一个邪教咒语。此咒非佛非道，其所属邪教也早已消失，只是据闻还有若干邪咒在世间流传。我见识本属浅薄，不过因缘际会，曾于访道终南山时遇一前辈对我提过此咒危害，也传授了解法。”

涛听到这里，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

“俗语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此等邪咒恰能迅速圆满常人之若干欲念，反比佛道等正教法门见效快易。有时其似乎能脱离自然限制，突破人间常态法则，但其突破实乃转借，乃是借消耗持咒者本人之其它运势和能量来迫使其心愿所属之方面产生超常异动。俗念满足之日，即是人体渐崩之始。待持咒者身心俱灭时，其能量则全部转至邪咒所属之处。”

“那是个什么地方呢？“亮子好奇地问了一句。

“可说是个能量场或者如人所常说的邪灵。”

涛觉得自己的脑门都有点出汗了。

“先生幸好来得及时。贫道半月前已来此地，本欲拜会此观住持，不想他去别处办事未归，所以贫道未走，不意竟在此候到二位先生。此乃天意，呵呵……”

十二

涛回到家时，还在想着老道的话。老道说话有时浅白，有时颇为深奥，但是和颜悦色、娓娓道来，涛也算大概听明白了。老道说天道无桎而有常，万事万物都要承认自然规律，依据自然规律运转，比如身高是缘法，是天数，在未定时，依据人的各种努力而增长，从现在往回看时，当初的努力不同，后来的结果也不同，但变化的其实只是一个或上或下的幅度，基本的，其实是无法改变的。尽管人们都不愿真正承认这一点，总提“人定胜天”，但实际上，胜利的成果指的就是这个幅度而已。老道说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什么真正的奇迹，无论多么奇特的事物，它们都没有超出道家常讲的“顺其自然”四个字，都是事物在遵循着自然规律而发展的同时，由于各种原因产生了不太平常的变化，但这些变化并没有超出客观规律作用的范围。一旦试图违背自然规律，必会受到自然给予的相应的惩罚。

老道说，涛如果只是不再念诵这个咒语了，那么身高是不会再增长了，也不会很快出现那个令人恐惧的“终极结果“，但现在已有的病痛折磨会一直延续，等到较长时间后，会不再疼痛、疲倦，但是身高会逐渐降低，直至回到你本来高度。如果不想再这样难受，想尽快复原的话，则须将这个咒语倒着念，和原来的方法一样，晚上定时默念，除此之外尽量多念。如果足够用心的话，一个月后，可以开始见到效果。如果想再快些的话，就要借助外部锻炼，就是练习站立举重。另外，在此期间，尽量不要耗损真元，最好暂时禁绝男女之事……

涛准备开始辛苦的“恢复训练”，还是咒语上的那些字，只不过，这回该是倒着念了。涛把那个咒语从尾到头地倒着抄在了一张纸上。

他又去单位请了一个月的假，领导问他是不是悄悄地另谋高就了？他说真不是，领导看着他那仍然高大却有些佝偻的身体、疲惫而尽显沧桑的面容，点了点头。

他对父母说，领导觉得他太辛苦，让他在家休养一个月。父母既将信将疑，又心疼儿子……

十三

涛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念咒工程”，只不过这一次的感觉与原先大不相同。那种新奇、兴奋、期待、快乐、轻松的感觉被一种沉重、枯燥与紧迫的感觉所取代。他比原来更加勤奋地念咒，白天、夜晚，夜晚、白天，以至于有时候甚至都感到念得有些恶心了，除去吃喝拉撒睡，除去必要的“外部锻炼”……

每天在念咒疲倦的时候，他就练习举重。先是哑铃，从10公斤的重量开始，从一组10下、一次3组、每组之间间隔2分钟开始，几天为一个阶段,一点点地逐渐增加锻炼量。

在一个月的请假期即将结束时，他发现自己的身高确实有一点降低了。这虽然让他多多少少地有些难过和失落，但他心里更多的是一种踏实，一中充满惭愧和释然的踏实，一种啥都不愿再多想的踏实，因为他同时感到身体不再那么从里到外都似乎被紧紧地包裹在一种疲惫当中了，虽然那种疲惫感并没有消失。

涛没有再请假，而是上班了。他觉得自己可以开始正常地工作了，只是工作起来恢复了很久以前的那种比较沉稳、比较低调的方式与节奏，不再那么“神勇非凡”了。领导看到涛那种一身疲惫而坚持工作的样子，在对他表示肯定和支持之外，也没再给他什么过多的压力。

十四

日子就是这样既慢又快地过去了。虽然咒语倒过来念等于是一篇新的咒语一样，但半年时间之后，咒语又被涛背得滚瓜烂熟、牢记于胸了。而对咒语原来的样子，涛已然非常陌生了。他的从里到外的疲倦感早已经不是那么强烈了，另外，也许是每天晚上都抽出时间练习举重的原因吧，他觉得身体反倒强壮了一些，尽管身高在逐渐下降，身材也显得不那么魁梧了，但他却暗暗地不太强烈的感受到了一种自信，久违了的自信，似乎是莫名其妙的自信。他想，难道是练习举重对男人真有提升自信的作用吗，如同体育锻炼手册上所言？但他现在顾不上琢磨这些，他只知道不能太着急，作为辅助的举重锻炼也要注意循序渐进，否则会事与愿违，伤害了身体，而咒语的念诵每天都不能松懈，因为身高还没有降到自己原先的那个数值。

但是，在疲惫感日益减轻而渐渐每天早上都感到一种自信的力量的涛，在夜晚，在床上，竟又总被那种作为一个成熟男人的生理本能所困扰。尽管他牢记着老道所嘱咐的那些话，比如，“在此期间，尽量不要耗损真元……”，但他仍会常常想起在那个夜晚镜的呻吟声和她的那句“天呢”。他可以忍住自慰的冲动，但却忍不住会想起那个女人。忍、忍、忍，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十五

这天晚上，他练完举重、念完咒语，实在是睡不着，便又打开电脑，上网聊天。qq上的同学、同事多数都不在线，当然也许是在隐身，对在线的熟人，他也没啥想聊的；而那些完全是在网络世界里结识的女人们虽然有不少在线，却绝大多数都是在用手机挂着qq。他很不喜欢与用手机上qq的人聊天，因为觉得一不平等，他觉得用手机比用电脑显得随意和不专心；二是嫌别人用手机回答得太慢，而自己在每一次颇显漫长的等待中都有在浪费生命之嫌。

只有几个女网友在用电脑上着qq，他给她们都发了问候，但只有一个回复了。她的网名很奇特，叫“分号”，初看之下会让人误以为是个男性。他与她原来聊过几次，但是不算太深入，虽然加了很久了，因为分号晚上一般都不在线，而自己白天工作时虽然也挂着qq，但碍于不是单独使用一个办公室，周围“耳目众多”，即使不忙的时候也不敢轻易在网上闲聊，所以俩人之间算不上很熟悉。

“今晚你怎么在线呀？”他问。

“不可以吗？呵呵”……

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竟然越聊越投机。他突然对她来了兴趣，聊天的同时，又去分号的空间看了看她的照片。

照片上的她显得身材很高，看上去像是有1米7，不胖不瘦，长得说不上漂亮，但是蛮有特点，比较有韵味，或者说，给他的感觉是有一点“闷骚型”。

分号未婚，男友在外地，二人的感情似乎因为时空上的距离而产生了一些隔阂。

“我想他在那边不会缺女人的。”分号说了这么一句，似乎知道些什么，又似乎只是在酸涩地猜测。

他突然想问分号那个比较直接的问题，又有点犹豫。

“问你个问题介意吗？”

“哦？问吧，没事。”

“你怎么看待一y*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看看表，似乎有3分钟了，再看qq上，发现分号的头像变暗了。他苦笑了下，得，被拉黑了。他活动了下胳膊，索性站起来，想先去喝杯水，然后关机、睡觉。就在这时嘀嘀的声音从电脑里传来，他扭头一看，分号的头像竟又亮了起来，而且发出了视频邀请，他愣了一下，赶紧坐回了电脑旁。

“对不起，我没装视频，只能语音。”他戴上耳麦说道。

“没关系，我也只有耳麦，但想看看你。”分号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并不是想象的那样清脆悦耳，有点沙哑和低沉，略显疲惫。说实话，如果给声音打分的话，分号的声音得不了高分，充其量是65分。不过感觉她的年纪并不算大，像是28、9岁的年纪，与照片显示和她自己所说的基本一致。

“你的声音很好听。”分号竟然也这么说，像当初的镜水微澜那样……

俩人用音频聊了2个小时，而这次与他和镜聊天时明显不同，基本上都是分号在讲话。

分号与男友好几个月都没见了，似乎有着说不完的烦恼和委屈。涛通过她的诉说几乎都已了解了她现在的整个人生的状态，甚至告诉了涛自己真实的名字。他几乎觉得是不是该中止和分号的交流了，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太适应“心理咨询师”的角色。但分号的一句话却让他打消了这一想法：“我都快不知道男人是什么味了。”……

就这样又聊了好久，俩人终于约定了周五晚上在一个公园里见面，才结束对话。涛虽然困倦，但看看表，暗暗叮嘱自己不要贪睡、别睡太实，因为天都快亮了。

十六

一直到周五下班时候，涛还在犹豫这事，因为老道的那句话这几天似乎一直在他的耳畔回响。最后涛还是决定去。他给了自己4个理由，一是要讲信用，已经约好的事嘛；二是，他觉得分号比较可靠，虽然这几天晚上都没见到分号上线，但他这几天又看了她的空间照片，而且还通过一组分号所在公司办年会时的照片，看到了分号公司的名称，还悄悄往分号的公司打了电话，查询到确有此人；三是，他想，这么久了，只做这一次，应该问题不大，老道说的毕竟只是“尽量不要……”嘛，不是完全不要；四是，就这一次，无论成败，毕竟现在的身高还是可以的，等复原了，就没这个优势了。不过他想，以后等身体完全复原了，无论如何，还是好好地正经找个对象恋爱、结婚，决不再玩这样的游戏了，不管怎样，这游戏真的不适合自己，尽管他觉得自己还很年轻，尽管他感觉自己并不out。

分号见到他的时候，似乎有些诧异。他很纳闷。

“怎么了？不像是我吗”

“不是那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比照片上要高不少。”分号说。

“哦。那起码我的声音你应该觉得就是我吧？”涛边说边想，我比照片上高，你应该高兴才对呀。

“恩，声音是没错。”分号微微笑了一下，“咱们走走吧？”

俩人在黄昏的公园里漫步，像是恋人，又不是，因为分号总是与他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涛总觉得迎面过来的同是在散步的人们在盯着他们看，在悄悄地笑。他有点后悔，不是后悔这次约会，而是后悔不该这样约，还是那次和镜的约会更合适。现在这样，像是在经受许多人的检阅，感觉不太好。他悄悄看了看分号，她似乎有点闷闷不乐或者是心不在焉。他突然有一种感觉，今天的约会似乎要不欢而散。

说实话，他对分号倒不觉得有啥太陌生的感觉，也许是他对她的了解已经够多，也许是他本来对她没抱有太高幻想。都说网友常常是“见光死”，究其原因，无外乎一是连照片都没见过，太过陌生；二是虽然见过照片或者视频，但是就因此对对方充满了期待，却忘记了现在的摄影技术和ps软件的厉害，还有即使是视频也与现实中的感觉不尽相同，从而在见面时“大跌眼镜”。分号在现实中比在照片里略显沧桑，也许，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又长相比较普通的外地女孩，在这样的一个大城市里能够独立地生存并且在一个单位里能有一定的位置是需要太多努力的缘故吧。她没有照片上显得那么高，她说她的身高是1米65，不是1米7。涛想她对自己现在的身高应该满意吧，尽管涛现在的身高只是暂时的，但俩人之间的所谓缘分不也是暂时的吗？他想，索性直接些，这样可以早点知道答案。

在一个转弯处，涛看到旁边人不多，就试探性地握住了分号的手。没想到，分号就像条件反射一般，立即挣脱了涛的手，根本就不顾涛是否会感到难堪。涛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涛和分号又走了几步后，俩人几乎同时停住了脚步。涛诧异了一下，便说：”其实没什么，你要是觉得不想了，可以直接说，不必勉强，也没啥不好意思的。”

分号低下头去，慢慢地说：“对不起。也许是我还是对你感到太陌生了；也许是你一直把自己包裹得太严密了，我觉得我做不到……”

“严密？难道我不是我吗？”

“不是那个意思。这样说吧，第一，我觉得照片上的你和我男友有些像，身材和气质，但实际上你本人比照片上要高不少，也比较壮实，不是我心里想象的那样，差异比较大，不是说你不好。第二，我那天觉得我可以做到和你……嗯，和你那什么，可是这几天我又犹豫了，直到刚才见到你时，我终于决定，我不该那样做，那样我对不起我男友，虽然我们有矛盾、有隔阂，但是……”

涛摆了摆手，示意分号不要说下去了。他说算了，再见，扭头要走，分号却说等一下，要不我们拥抱一下吧？涛一愣，问为啥？分号说：“做个纪念吧。虽然以后我们不会再，不会再聊天了。”……

回去的路上，涛心中油然升起一个念头——“天意，真是天意！”他回忆了下刚才那个有一丝苦涩的拥抱。分号不是那种喜欢喷香水的女人，尽管在见面的时候他注意到她的脸上化了不算淡的妆、手指甲上都涂了像是深蓝色又像是墨绿色的指甲油，但在拥抱的时候，涛似乎没有闻到任何香水的味道。

有一种感觉又被涛倏然想起，刚才没有来得及回味那个突然握住分号手的动作，要回味的不是那个动作本身，也不是因分号将手挣脱开所产生的尴尬，而是涛握住分号的手那一瞬间所产生的感觉。“那真是一双粗糙的手。”涛在心里默默地感叹。那不是一种农民或者工人久干粗活而形成的那种粗糙的手的感觉，而是这样一种感觉——一个本该纤细、嫩滑的年轻姑娘的手，却因独自到一个原本陌生的大城市里奋斗而奔波、忙碌，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只能靠自己一个人打理，而无论她自己如何注意保养都难以尽除那些劳作留下的痕迹……

涛突然觉得自己很不对，他根本不该对分号动那种心思，在分号正在经历煎熬与考验的时候妄想”趁虚而入“，虽然他压根儿没想到对自己会用这个词汇来描述，虽然他原本以为有些事无非是两情相悦或者是你情我愿罢了而无可厚非......

十七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涛专心地工作、念咒、举重，又渐渐增加了其他形式的体育锻炼和社交活动。又过了半年多的时间，他忽然感到自己已经没有那种疲倦感了，不是断断续续地没有，而是完全没有了。当他猛然注意到这一点后，赶紧量了下自己的身高1米67，还是没有回到1米65的“本来境界”。他犹豫是否还要继续念咒，把这弥足珍贵的2公分的身高也一定要”压制“回去？他想去问问那位”老神仙“，又想，自己是不是又贪心了？！

没想到，就在他犹豫的第二天，亮子打了个电话来。亮子说自己又去外地做生意了，昨天那位老道长让人带话给他，请他转告涛，说可以不再念咒了，放心好了，没事啦……

涛想，老道真是个高人呀，自己一直都没再见过他，他竟然能遥感自己现在的情况。但在开始的几天里，涛还是有些忐忑于1米67与1米65的不同。后来看到一档电视节目，说人的身高在每天早晚都会有一公分左右的差异，这样看来，涛想也许自己本来也就是现在的身高，许多年以前测量出1米65的时间可能是在晚上，那时自己应该是1米66，而后来那么多年可能自己还是悄悄地长高了一公分的，只不过由于自己的一些心理原因，后来的历次体检中，他都只是直接告诉医生自己以前量过的身高数值罢了，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医学数据，所以医生打量一下便都很痛快地填上那个165。嗨，不琢磨这个了，5、6、7都无所谓了，连“老神仙”都发话了，自己还怕啥？！涛于是不再忐忑于此了。

但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涛竟然觉得自己有些不适应了。他原本念咒念得几乎都可以一心二用了，不止是业余时间，不止是工作间隙，有时候甚至一边工作一边都能念咒，只要当时的工作不涉及写文章或者算数字，而在领导给大家开会的时候，他也不再总是昏昏欲睡了，反倒觉得那恰恰是他集中精力默诵咒语的好时机。而现在不用再念什么咒语了，他反而觉得似乎缺少点什么。

一周时间过去了，他觉得好些了，但还是觉得有点别扭。又过去了一周时间，他忽然想起举重似乎可以再捡起来。慢慢地，他觉得生活回到了那似乎是久违的初始的轨道。有所不同的是，他比原来更喜欢练习举重，更喜欢锻炼身体，也更喜欢参加各种社交活动了。

在这忙碌的时代，在忙碌的单位里，涛当初身高的增加曾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时过境迁之后，忙碌的同事们竟似乎没人注意到涛身高的回落，人们好像早忘记了这个事情。涛想，也许是自己较为频繁的请假淡化了自己曾在某个时间段里给大家留下的深刻印象？也许是身高回落的过程比较漫长、渐进因而比较隐蔽所以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也许是人们早就认定涛是做过了增高手术而后来觉得不太成功又去悄悄做了复原，虽然涛似乎没听说过这种手术还能复原？或者是涛的身高虽然降落回原先的样子，但他现在仍然较为粗壮的身躯、结实的肌肉和带些沧桑的面容与成熟、稳重的气质，使得人们在潜意识里已经把他的生理化海拔与社会化海拔相混淆了？嗨，涛暗自笑了笑，管它呢，爱咋咋地吧！

但是，父母不一样，尽管有时候你可以“糊弄”他们，可以善意地“欺骗”他们，但他们一直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关注你、爱护你、牵挂你。涛的父母就是这样，他们当初年逾四旬才有了涛，而今就在涛最年富力强时候，他们却已年老体衰，但他们还是观察到了涛身上所经历的种种变化，他们知道儿子是怕他们为他担心、为他忧虑，才不告诉他们，但他们仍然常常地询问，询问儿子，询问儿子的朋友和同事，想知道儿子到底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仍然默默地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来照顾儿子的衣食冷暖，来体察儿子的喜怒哀乐……

涛这次终于高高兴兴、从头至尾地把事情的经过和现在的结果对父母说了一遍。父母听得先是目瞪口呆，继而泪流满面。涛没想到父母说出来这样的一番话竟然会让涛也目瞪口呆了：父母说都怨他们生他生得太晚又没有生育过其他子女，使得涛从小到大都没有兄弟姐妹的帮衬，而且过早地承担了许多不该承担的家务活儿，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在涛最需要营养的青春生长期，没有能给涛足够的营养，让涛那个时候太亏嘴了。当时虽然觉得涛懂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现在想起来，当初真是糊涂，对不住涛，那时候多舍得一点钱多买一点鸡蛋、多买一点肉给孩子吃算什么？！那时候就只知道从嘴上勒，现在就是再买多少好吃的给孩子吃，孩子也不会再长了，结果让孩子现在都这么大了还受到这份罪。如果涛当初能好好地再长些个头儿，今天就不会受什么邪咒的蛊惑……

涛先是听得发愣，后是感到心酸，看着父母边说边流泪，越想越觉得自己对不起父母，这么大了还让父母为自己操心受累、担惊受怕的，还让父母因为他的不懂事而责备自己，不禁鼻子一酸，上前搂住父母大人，也哭了起来……

十八

然而，涛仍然觉得似乎还是有些地方留下了什么问题没有解决，但他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

直到有天晚上他在家上网时忽然想到，应该警告一下喜欢上网的人们，他所经历的那个咒语是多么地应该让人警惕。他想再找到当初的那个网页，在那上边留言，痛斥那个咒语的危害，并且说出老道教给他的解咒法。然而，无论他怎么搜索、查找，仍然没能再发现当初的那个网页或者相似的信息。难道那个神秘的网页和那个邪恶的咒语就这样在网上蒸发的无影无踪了？他想是不是应该在某个论坛上发帖声明这个咒语的邪恶和它的来龙去脉并且贴出这个咒语的内容？！“不，不，不！这不是欲盖弥彰、适得其反吗？即使同时把解咒方法也一样公之于众，那也将会害人不浅呀！人们的好奇心和喜欢恶作剧的心理说不定将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呢……”想到这里，涛坚决地否定了自己的这一想法。

就这样吧，也许这是天意，只是愚弄了自己，那天的网页是个假象，那时的自己不明白事理……而随后发生的一切就当是个梦吧！涛苦笑了下。他想起在与分号的那次不能称之为约会、只能称作见面的那次“公园之旅”后，他还一直没有再上qq呢！因为熟人本都可以电话联系，而那些陌生的女网友们本也没必要有什么联系。涛登陆了自己的qq，他仔细看了看，分号确实不见了。她肯定早已把自己拉黑了，涛想，不过无所谓，即使分号不删除他，他今天也会删除分号的。涛删除了他qq上所有陌生网友的号码，也退出了所有陌生的群组……

他离开电脑活动了下，想练练举重，便把床下的那个50公斤重的杠铃和那副30公斤的大哑铃弄了出来。这一年来，经过持之以恒的锻炼，涛已经把日常锻炼的重量提高到了一个还算可以的标准。他想，既然以后不用再靠举重来帮助压制身高了，那么，他以后也不要再加大这些器械的重量了，就现在的这个标准而言，只要坚持正常锻炼，足以让他维持一定的肌肉强度了。

举了几下杠铃后，又练了几组哑铃。天不算热，但他仍把衬衫脱掉了。他喜欢在练完举重后欣赏一下自己那已经练得结结实实的的肌肉。他给自己倒了杯凉开水，喝了几口后，忽然想写点什么来做个纪念，对那些刚刚删除了、以后再也不会加的网友们，对这几年来的生活。

他拉开许久未动的电脑桌的抽屉，想找出笔和纸，却蓦然发现2张写了不少字的纸斜躺在抽屉里，他拿出一看，一张纸上面竟然是他最早抄写的那个咒语，而另一张上则是他当初念诵那个咒语有点“效果”而一时兴起写的那首“歪诗”。

他看了一遍那首诗后，把2张纸都放在了桌子上。蓦地，他看了看地上的哑铃，又想起了自己诗中的“负重者”那几个字，“我靠！”他嘴里不由得冒出了一句脏话，这是事情的巧合还是冥冥中曾经出现的暗示呢？他又想到，莫非写诗前的那次测量——167，其实本来就是自己真实的身高，而自己当初的狂喜完全是一种误会？而如果自己当初早知道本来自己就是167而非165因此而认为那2个月的念咒并没有给他带来2公分的增长，那事情的发展又将是如何？他还会不会继续欣喜而坚定地念咒呢……“my　god!也许很多事情的发生真的要用“天意”二字来解释；但也许其实只是巧合，就如同写出《神灭论》的那个古人范缜曾说过的那样——人之生，如飘叶，落在哪里只是凑巧罢了……；还可能，那些仍属于科学的范畴，只是属于现在还解释不了的科学吧？”他不愿再顺着那个思路想下去了，因为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的贪心，是他的不自信，才导致了自己这次危险的“经历”……

毕竟，这是自己参加工作这些年来所写的第一首诗。他想，单纯从诗的角度而言，这首诗也许还不是太差吧。他也不再想写点儿什么了，只是从自己那个每天都带着上班的办公包里翻出那张反抄的咒语，又返回身来从桌子上拿起那张写有咒语的纸，把它们叠放在一起，然后走到垃圾篓前，　“呲呲呲”地将它们撕成了碎片。

他终于感到了一种心平气和的释放，一种大大方方的解脱，一种问题的彻底解决。他想起亮子，想起那位老道长，从心底由衷地升起一股强烈的感激之情。他知道未来已在明天等待着他，而他原来竟是这样地优秀，这样地潇洒，这样地真诚而有毅力。他一定会得到更多人的认可，他会拥有更多的真挚的朋友，他也一定会找到如意伴侣，因为他是如此地适应这个时代。他不会再让父母为他担心、为他自责，他会让父母再次为他骄傲而且将一直为他骄傲。现在他明白了，其实绝大多数的人都是从一个平凡的起点开始一生的旅程，没有人在这趟旅程的每一个阶段都能够十分均匀地兼顾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每一段旅程永远只能有一个真正的重点，而每个人真正的成功也并不在于当那旅途结束时他所处的位置甚至也不在于那每一段中的重点是多么地高瞻远瞩、多么地卓尔不群，而是那些看似平淡、波澜不惊的旅程本身，因为那才是你最真实的旅程，是你生命本真的体现，是你与这世界最亲密的接触。每个人都做错过事，但毕竟谁都不愿做错什么……

他觉得从此刻起，自己的生活才算真正回到了正轨——当然不是当初的那条轨道，当然不是当初的那个趋势和方向，而是一条对自己充满信心、对生活满怀期待的轨道，一条自由、轻松、欢快的幸福之路。他兴奋地走回电脑桌前，拿起那首诗，不禁抑扬顿挫地朗诵起来：

在一种奇妙的境界里

温柔包裹着大地

空气中充盈着蓬勃的气息

到处都蕴含着

生长的秘密

负重者的脚步不再沉重

他感觉到自己其实有一副神奇的身体

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飞翔

更可以沐浴那从未消失也永不会干涸的

清凉

群星依然在夜空闪烁

白云还会在蓝天跳着探戈

日月仍将轮番起落

但自然已悄悄突破

那些时间留下的沟壑

万物揭开了那亲密的渊源

释然悲欢，都忘记了疲倦

负重者似乎有些口渴

一道清泉瞬间出现在

他的眼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