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闻到了吗，这春天的味道？我想你闻到了，就在那个属于你的山岗。我站在江边，望着这捧如同你一般陪伴我半生的江水。它们是多么的欢畅啊，生命找到了方向，力量得以浴火重生。岁月在坠落，流星消失在阳光中，还有春天，你来了。

而我，还停留在那一天，那个寒冷的冬夜。

2

“我头疼，我头疼！”奶奶说过之后便陷入抽搐。我和老姑吓坏了，一边按着奶奶的人中，一边不断打着电话。能来的家人都来了，可救护车却迟迟不来。这时的我还抱着侥幸，也许奶奶会像之前的很多次那样，等到了医院就会没事了。我怎能想到，那一句“我头疼”竟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人生能有如果，我最希望听到的绝不是这一句！在失去你的这三个月，我不断重复我们曾拥有的三十年！多么漫长啊，长达半生的陪伴，多么短暂啊，没有告别的结束。

不能再等了，我们决定自己送奶奶去医院。抬奶奶下楼、打车，甚至到了医院接受诊断，都是在慌乱中进行的。这时，我们仍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意外就像是隐藏在平淡中的猛兽，它已露出尖牙！

3

“家属来一下。”医生拿着奶奶的片子，语调很平静，也许他早已见惯了生离死别。“老人是严重的脑出血，四个脑室都已经满了。”

“还有希望吗？”老姑颤抖着问。

“我现在想问的就是你们想不想继续抢救。救回来的机会不到百分之十，就算活过来，也会变成植物人。”医生尽到了他的职责，而他又说了一句很多医生不会说的话，“如果你们坚持，我怕到时会人财两空。“医生停顿了一下，”就算老人活过来，也会很遭罪。“

遭罪？难道这些年奶奶的罪遭的还少吗？奶奶已经卧床很久了，可到底有多久？三年、四年、五年！我记不清了，从很早以前我的时间就停滞了，从我和老姑第一次帮奶奶大小便的时候就已经停滞了。而今天，时间又迈开了步子，将奶奶甩到了身后。我多想死死地拉住你的手，我多想说一声再见。我的奶奶，你给了我一句承诺，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三十年不乏痛苦却依然快乐的生命！而今天，我唯一能给你的就是放弃，我决定了，我决定了放弃……

“救不活了，放弃吧。”这就是一直逃避照顾奶奶的大姑说的话，只有冷漠，没有悲伤。虽然和我的决定一样，但我和你不同！

“你是老人的女儿？儿子呢？如果你们决定放弃抢救就要签一下字。”医生说道。

“我两个弟弟都在外地，现在赶不回来，更何况我只是女儿，这个字我不能签。”这也是大姑说的话，这也是一个女儿说的话！

“我签。”我说道。

“对，孙子签也一样，就你签。”大姑放心了。

最后签字的不是我，是老姑。

3

最后的两个小时，我应该与您独处，可这却是一间挤着六个病人的病房。我克制着没有放声大哭，我看着你断断续续的呼吸！在你的身边，我由一个孩子变成了男人。而今天，这个男人想再变回孩子，他只想为了你而哭。

就在最后，你留下了泪水。

因为遗憾？因为挂念？还是因为我们放弃你的冷漠？

我的奶奶，我的心被你的不辞而别砸碎。

4

爸爸是在奶奶出殡的第二天赶回来的，所以在殡仪馆，我取代了他的位置。那几天我第一次接触到了很多繁琐的仪式。在仪式中我的悲伤慢慢变成了力量，我在用这样的方式与您交流，向您倾诉。最后的一刻，当我喊出“奶奶一路走好”的时候，我觉得您正握着我的手。

我是多么幸福啊，我等到了您的告别！

再见了，我的奶奶，再见了，我与您一起走过的岁月！

泥盆被摔得粉碎，连同记忆一起。

5

就快到您的百日了。我会如约去看望您。就在那座山岗，我们一起眺望对面的远山，我们一起倾听脚下的江水。您会寂寞吗？就让我经常梦到您吧，在梦中，我们会继续幸福的活着。

活着多好啊，可以等待春天的来临，可以等待生命的绽放。

6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在阳光下。但我看得到，那是您，我最爱的人。

一路走好，我的奶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