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龙椅上，献帝有些无力的靠着椅背，黑色的龙袍紧紧地贴在身上，厚重的帝冠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偷偷地看了一眼站在众臣之首的曹操，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陛下，不知为何摇头呢？”曹操向前一站问道。

献帝有些惊讶，他刚刚明明看到曹孟德双眼微闭，怎么……他强打起精神，这十年间，他这个提线木偶已经累得不行了。“朕，也在这所大殿中坐了十年了啊。”献帝看着曹操说道。

曹操仍然是面无表情，他双手拱在身前，身子微倾。“是啊，陛下，当年大殿初成，陛下不就是在这里召见的刘豫州吗！”提到刘备，献帝无神的眼中透出了一股精光：“不知道，皇叔现在在哪里呢？”曹操回答道：“刘豫州现在正在荆州休整。”献帝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大殿内再一次陷入了寂静，袅袅青烟从香炉之中慢慢升腾，这座十年的宫殿也是腥风血雨不断。“轰隆隆”，乌云慢慢相撞，电闪雷鸣，六月的雨真是说来就来啊。

献帝望着大殿之外大雨倾盆而泄，他似乎记起了，十年前也就是这个时候，曹孟德与刘备在曹操的府邸把酒言欢，笑谈天下豪杰。“陛下。”曹操的声音打破了献帝的回忆，“陛下，无事便退朝吧。”献帝轻轻的点了点头，右手无力的挥动了两下。曹操一礼，转身向殿外走去，群臣的腰弯下了不少。

大雨倾盆，砸在着屋瓦之上，叮叮作响。大殿之外站立的是他曹某人的军队，大汉天子的禁军，红袍黑甲，也被这黑袍所取代。透过雨中飘摇的刘字，他似乎看到了那面扬着曹字的大旗，只是这面大旗在去年的此刻被他丢弃在了赤壁战场之上。

江东六郡八十一州，曹操从来没有将这些地方放在心上，也没有将孙权这个垂髫小童当做敌手。戎马半生，他心中的敌手只那么一个，那就是当年被他放走的刘玄德。

“轰隆隆”天雷煞是惊人，六月，也正是梅子正青的时候，玄德兄，不知道你还记得十年前我们一起把酒笑谈天下英豪否。曹操右手放在倚天剑之上，他似乎能感觉到倚天剑细微的颤动，刘玄德已不是十年前的刘玄德了。

“丞相。”走下大殿的台阶，早有亲兵撑过雨伞。“不用。”曹操挥了挥手，任凭雨水打在他的身上，他终究是有些悔了。

二

相府和皇宫不过百丈之远，一路走过来，曹操浑身全都湿透了，大雨灌顶而下，让曹操有了一些清醒，去年赤壁一仗就失去了那么多的将士，让他心痛不已，特别是他的对手竟然是刘备刘玄德。这一年间，朝廷有些动荡，今年与马超一战虽然让他有些狼狈，但是也算是稳定了后方。

进入了内室，在卞夫人的服侍下，沐浴更衣，今年割掉的胡子也慢慢长了出来。“老爷，似乎是有烦心事。”自从丁夫人走后，卞夫人便成了开解曹操的唯一人。“嗯！”曹操轻嗯了一声。“可还是为了去年的那场战事。”卞夫人小心的问道，“老爷，当年你放走刘皇叔就该有着去年的预见吧！”曹操的眉头有些微蹙，卞夫人看得到，这一年曹操的头发又白了几根，看得到曹操的皱纹又添了几痕。她微微叹了口气，她知道她的丈夫的心事，或许只有他自己能够抒怀。“老爷，南苑的梅子青了。”

曹操猛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又徐徐的闭上。卞夫人便不再言语，仔细地为她的夫君沐浴更衣。南苑正是当年煮酒论英雄的地方，这一晃就是十来年啊。白门楼杀了吕布，官渡战灭了袁绍，打淮南，灭袁术，进辽东平乌桓，这十来年就这么一晃而过。

今日曹操总感觉力不从心，不由得感叹人老珠黄。案牍上的香炉，散发缕缕幽香，却让曹操有些心烦意乱，屋外的大雨早就停歇了，曹操离开案牍，站在屋外，屋外站着的是两排亲兵，雨后空气更是清新，曹操细细扫去，然后就看到了那支突露在外的青梅。他长叹一口气，是该去南苑看一看了。

三

南苑不大，园内也没有什么奇花异草，唯一显得多便是十几株青梅。进入南苑首先看到的就是那格外显眼的竹亭。他记得十年前也是此时也是此刻，他请人将刘玄德请来，一起谈天说地。十年前他便知道刘备非是池中之物，一旦间风云际，便会化龙腾飞。只是当年，大破徐州，就连号称天下无敌的吕布也在白门楼被枭了首。傲气凌然的曹操，便在这南院之中与刘备大谈天下豪杰。

“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这句话似乎尚在耳畔。曹操在竹亭坐下，当年翠绿的竹竿，现在也已经灰黄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当年今时，还是与刘备对坐，此时此刻却是只剩操耳。

竹亭之中已经摆下了酒菜，青色的铜爵，碧绿的美酒，和那厅外的袅袅琴音，一如当年。曹操有些感慨，他似乎是颇为后悔，他觉得当年将刘备放走确实是一个错误。赤壁之战若是没有他刘玄德，或许江东早就降了，或许现在天下已经大定了。可惜，当年此时，他却将刘备放了去，堂而皇之的放了去。

英雄惜英雄，他这位英雄不想孤苦终老，终须有人与他相比。嚼一口青梅，真是酸，酸到了极点，当年自己还与玄德笑谈望梅止渴，当年自己还与玄德笑侃天下豪杰，当年碧酒铜尊，当年……

曹操突然大笑起来，当年不正是如此吗！英雄相惜，才将玄德放去，现在怎么糊涂了。悔也罢，不悔也罢，终是往事，悔不悔又有什么用呢？

青梅煮酒，煮的不仅仅是酒更是，一种豪气，自信横扫六合，自信力压群雄，所以不在乎什么玄德什么大敌，如今虽然战事失利，那又有何妨呢？

曹操终将紧皱的眉头舒去，青梅煮酒，也不过如此滋味。“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作者言：青梅煮酒，煮的是一身豪气，只是当年曹操自信可以匹敌群雄所以他即便知道刘备是英雄，却也敢将他放去。只是十年之后，赤壁之前郭嘉曹冲相继殒命，赤壁之战又大败而归，远征马超，却又被逼的割须弃袍。那又是什么力量支撑着曹操再下江南呢？我想就是这青梅煮酒的豪气，青梅酸涩，煮酒温良，但是豪气冲天，老骥尚且有千里之志，何况是曹操呢！写下此文，便是希望失望之人重拾信心，不若学学曹操，也来个“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