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故乡-江苏灌云，清明节时，男女老少都往伊山镇去赶清明会。那条经过村中的南北大路上都是人。孩子们几天前就听大人们说了，尽管并不明白“清明”究竟是什么?但总是热切地盼望着，盼望了好些天。

跟着母亲去伊山镇，一路上走过哪里？看到些什么？由于年代久远，已记不清了，如今只记得伊山街上那挂面的味道和雪白的蒸糕的香甜，以及回村时的兴奋。我童年中的第一个清明节，得到了一个拨浪鼓和一个小喇叭。小喇叭被描上了红红、绿绿、黄黄、蓝蓝的颜色，鲜艳热烈，就像那热情的太阳和盛开的鲜花。喇叭吹得哇啦哇啦的叫，一路上的孩子，都吹着那玩意，全都没有什么韵律，只是比谁吹的声音更大。村子里的孩子，基本上也是人手一个，只不过有些大点，有些小点，我和二弟都有，不比他们的小。小喇叭口是木头做的。杆是粗芦苇做的，上面开着几个很圆的小孔。喇叭嘴是细芦苇做的，开着个小弹片。整个小喇叭就一掐多长，如果会吹的话，也能吹出悦耳的声音，小二宝子吹得很好，能吹出让我驻足聆听的调子来，可我只能瞎吹一气。

喇叭吹够了，我就会仔细地琢磨，琢磨那喇叭嘴上的弹片，我会用手去扳它，最终让我扳得吹不出流畅的声音，或响或停，像一个人打嗝。被我板坏的弹片没法回到原状，吹来吹去吹不响了，就只能欣赏小喇叭那鲜艳的颜色了。

聪明的大孩子会用芦苇自己做小喇叭，比买的还要大，只是没有那木头做的喇叭口和艳丽的色彩，但吹起来一样很响，一样能吹出哇啦哇啦的不同的声音，好像那声音还要更响亮些。我看别人怎么做后，回家后没一会就能用镰刀和菜刀做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喇叭，那时我才五、六岁。如今，我还经常削下一节细竹，在上面削出一个弹片，放在嘴里吹响，每次这样做的时候，就会想起我儿时的第一个清明节。

在我的记忆中，童年时的许多玩具都是自己做的，用泥巴做成一节一节成串的火车。五岁那年和母亲去遥远的贵州，到部队中探望父亲时乘坐过火车，那绿色的火车就像一条长蛇，深刻地印在了我的脑子里。回到村中，我用泥巴做出了火车，村中的小伙伴们从未见过那东西，他们看到后很惊讶。在念小学的时候，我们已举家迁往贵阳，那时我能做出更多的玩具:用木板锯成手枪，用菜刀雕刻，用木锉和砂布打磨；在工厂车间的门口捡遗弃的铁板边料，做成像欧洲人用的击剑；用粗铁丝做成铁环，铁钩，推着到处跑；自己买来轴承做成滑轮车，从高坡上滑冲下来；稍大些的时候，用铜管做成火药枪，打起来砰砰的响。

细想起来，我小时候最想做的，而又没做成的就是那风筝，一个像样的风筝。大约是在我六岁的那年，在冯庄那边的一条田间土路上，有两三个来至城里的大青年做了个风筝在那里放，拉了很长的线，一个人在远处拖着，然后开始奔跑。那风筝飘起来很高，可是一但不跑，那风筝又飘飘摆摆地坠落下来。围了好些孩子观看，当时，我内心充满了好奇和羡慕。那热闹的场景就像是真正的过节一样，可是那风筝一次次的终究没有飞上天，总是一不跑就坠下来。我第一次见识了风筝，尽管已忘记了那风筝的具体形状，从那以后在我就想拥有一个大大的风筝，并且在心中有了无数有关风筝的想象。

稍大些的时候，小学二年级，我就会做风筝了，尽管它只是一张信纸折叠而成，可它却飞得比那财经干校的楼还要高，而且不用跑，它也不掉下来。那年的春天，父亲正值青春壮年的时候，他想露一手，做个特别的风筝，之前他说过好多次了，每当他看到财院里飘满风筝的时候。在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看他在忙，从削竹条开始，直到糊完纸。他做的是一个八角风筝，我跟前跟后，目不转睛地看着，领悟了所有的要领和工序。风筝做好后，我带着许多欣喜和期盼，跟随父亲到财经干校的大院子中放飞它。财校院中已有了好些人，大人孩子都有，天上飘着了好多风筝，都是些简单的四方和纸折的风筝。我们的八角最为独特，我拿到很远处，父亲开跑，可总是飞到一定高度后，不跑就掉下来，好多回都一样，直到我们很累为止，也没有飞上蓝天，竟然和我在故乡第一次看到的风筝一样，飞不起来。父亲怪那纸不对，他说小时候做过同样的八角，这我深信不疑。

当我已长大，有了自己的孩子，孩子长到和我当年放风筝的年龄一般大的时候。（那时我们一家三口在北京居住），空闲的时间常带孩子放风筝，在北京的西郊苗圃南侧的小路上，我和孩子许多次地放飞我们共同的风筝。那风筝是个巨大的三角，花卉市场买的，碳纤维的杆，蒙上很大的薄布，红红的像太阳的颜色，长长的尾巴拖拽着，飞得很高很远，用的是专业的绞轮设备。每次看到风筝飞得很高很远，一舒了我心中的夙愿！孩子也很高兴。

母亲常说：“清明前后刮鬼风”“春风抬老牛”这样的话。说的是清明节前后风很大，在这样的季节可以放风筝。许多地方的孩子或者大人都会这个时候放风筝，尽管现在一年四季都能在城市的广场上看到放风筝的老人及孩子！

今天是清明节，在我的记忆中，清明就是一个好玩的时节。没有别的联想。如今我身在异乡，我的孩子在另一个异乡读书，那往日的岁月和已远去的童年，就像风筝似的，被一根记忆的线牵着。

2014-4-5　任　振　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