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睡不踏实就起床近视的人

发表于-2014年04月09日 晚上9:58评论-4条

子寒出门的时候,分明已经锁好了门。刚下到三楼,他却转身折了回去。他总担心自己没有把门锁好。这段时日,子寒老存着这种担心。虽然每一次的担心到后来都成了多余,但子寒总也改不掉这个毛病。

子寒一直住在四楼。宿舍是学校当初分配给他的。一室一厅的房子。虽说有厨房也有卫生间,但总让人觉得拥挤。子寒的家里不光住着他和仁静,还有仁静的妹妹。这种格局,让子寒一直都不能满足自己想要小孩的奢望。

但子寒确实喜欢孩子。每次去同事家串门,子寒总会揪住时机,对人家的孩子一阵阵地紧抱。直到仁静催促他离开的时候,子寒总是显得有些恋恋不舍。

“你们俩口赶紧也带一个吧。”有次从王老师家离开的时候,王老师的爱人小谢对子寒说:“反正都是早晚的事,还不如早早地带了好。”

小谢的话一下子让子寒动了心。

“我们要个孩子吧。”回到家里,子寒再次把他的想法告诉了仁静。

“要什么要?”仁静说:“你若真的想要,那你找别人给你生去。”仁静说:“反正我现在还不想有孩子。”

听仁静这么一闹,子寒肯定是不高兴。但高不高兴那都是子寒自己的事。仁静可顾不了他这么多。

仁静一开始就有她自己的主张。

“我们一定要先买房子。”仁静说:“不然,就凭这么一个破窝,将来连张孩子的小床都没法安放。”

仁静把自己的想法铁了心。所以,虽然两人结婚都已经三年了,但子寒想要孩子的愿望就一直让房子困着。

子寒伸手去推了推门,让他发现,那扇门稳固得如一面铁墙。

这个发现让子寒一点都不后悔自己的举动。相反地,倒是让他多了一份踏实。

再次下楼的时候,子寒觉着自己比先前轻松了许多。

时值三月,他看见院子里之前还光秃秃的树身,已经整整齐齐地喷出了新绿。还有那些会开花的树,枝头上零星地挺立着几朵小花。要么雪白,要么粉红。还有一些,真叫人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颜色。也不知道是最初的花,还是最后的花。总之,在子寒的眼里,每一朵似乎都特别地妖艳。

就这样散漫地任凭脚下蠕动。不知不觉间,子寒一个人就来到了河堤上。迎着顺着水面漂过来的一阵阵河风,子寒感觉到,自己的脸上竟然有些隐隐地生痛。

突然间,他的脑子里冷不丁地爆发出要给仁静打一个电话的念头。

手机都掏出来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和仁静分了手。

“真他妈的好笑。”子寒在放回手机的当儿,嘴里边竟然挤出一句脏话来。

仁静那天整个晚上都没有回家。

那天正好是周末。子寒刚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仁静就给他发来了短信。

仁静在短信里告诉子寒,说她在单位里还有些事情要做,叫子寒不要管她。

“到底又是啥子事?”子寒收到短信时有些生气。他发觉,仁静这段时间,总是给他这个理由。让他已经好久都没有同仁静一起过周末了。

这个周末是学校放月假的时间。考虑到学生们都要回家,学校下午就提前上了课,所以放学得早。放学后,子寒原本打算要改一会儿作业的,但他最终却放弃了。

他准备回家去做周末的晚餐。

子寒生平有两大爱好:一是下象棋,二是做菜。

子寒下棋的水准不敢说到底有多高,但已经足够让他在学校举办的象棋比赛中,回回赢得冠军。至于说到子寒做菜的厨艺,最有发言权的人,当算他的铁哥们陈峰。

“子寒天生就是大厨的料。”陈峰不止一次地这样夸奖子寒。

陈峰说:“狗日的子寒,我他妈要是个女人,光是冲着你做菜的手艺,我就敢嫁给你。”陈峰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没有少吃过子寒做的菜。

但子寒总因为平时上班忙,并没有能够时时地彰显出自己的厨艺。他只能趁了周末的空闲,来改善一下他们夫妻的生活。

因为仁静特别喜欢吃鱼,所以子寒也就特别喜欢做鱼。

任静吃鱼的时候,可以做到把一整条鱼吃完之后,让鱼的骨架保持得完好无损。

“你真不该属马。”有一回,子寒看见仁静摆弄鱼的那幅专注的模样,子寒就忍不住,和仁静开起了玩笑。

“那你说我该属啥呢?”仁静反问子寒。

“你真该属猫。”子寒刚一说完,仁静就顺着他的意思,向子寒发出‘喵、喵’的叫声。再后来,夫妻俩就上了床,翻江倒海地折腾了好几回。

“看你还敢乱说不。”仁静告诫子寒,说:“子寒你要还敢乱说,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仁静说话的时候,子寒发现,这时的仁静温驯得真像一只猫。

所以,子寒接过仁静的话,说:“我喜欢兜着。”

仁静大学毕业后,被录用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和子寒结婚以后,仁静便从自己租的房子里搬到了子寒的宿舍。这样一来,仁静的单位和家之间,就隔着好长的一段的路程。

这条路子寒熟悉。他曾多次陪同仁静从这条路上走过。

“你听说过有人在晚上抢包的事吗?”那晚,子寒去接仁静,半途中,仁静突然对子寒提起县城就近发生的几起刑事案件。

“听说被抢的全是女性。” 仁静告诉子寒。子寒一下子就从仁静的语气中,听出了仁静心中的那份胆怯。出于一个男人的责任感,子寒立即打断了仁静的话。

“要是回家晚了,你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子寒移过话题,郑重其事地叮嘱仁静。子寒还说,他不希望仁静有半点的差错。

这时的仁静就发现子寒很男人。同时,也把自己的身子向子寒靠了过去。

让子寒觉得,整个冬天一点都不寒冷。

仁静并没有打电话过来。

子寒开始有些着急。他听见墙上的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这种声音让他感到心慌。他抬头去看时间,挂钟上那只又粗又短的黑针正好端端正正地指着“0”。这个标识着一天已经结束,新的一天又该开始的数字,突然间让子寒产生了一种不安。

“不会出什么事吧?”子寒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先前所有的不愉快也跟即全无。

只顾着担心,竟差点让他忘了,自己可以主动打一个电话过去问问。

但子寒没料到的是,仁静的手机关机。

墙上的挂钟仿佛是时间穿上的一双鞋,在人世间踏出的每一声声响,仿佛都是在提醒,又像是在催促。时间,严然一位公正的老者,他并不因谁停顿,也不会为谁加速。

就在子寒心神不定的时候,他已经又向前大大地迈进了一步。

子寒决定亲自去仁静的单位。走到大街上,他发现街上的路灯亮得十分地暧昧。五颜六色的灯光掺和在一起,从高处洒落在街面,任谁都分不出个赤橙黄绿来。

子寒喜欢乡间的夜色。要么一遍漆黑,要么盈满了月光。不管是属于那样的情形。子寒总觉得,乡间的夜,给人的永远都是一种单纯和一种空旷。

这样的夜晚,子寒听见过母亲高亢的呼唤声。那种声音源自母亲的肺腑,在夜色中穿透,缭绕,最后才停留在夜色之中,作久久地回响。

在乡村,谁家的孩子如果遭受到了惊吓,他们的母亲,总要用这种方式,在夜间为孩子召魂。

这样的夜晚,总给人一种永远的踏实。

街上的行人和车辆已经越来越少。两边的店铺,大概再也经不起夜晚的折腾,多数都关上了门。

整个小城,似乎已经进入到了半睡半醒的状态之中。

而此时的子寒却睡意全无。

从他决定去单位找仁静的那一刻起,子寒的睡意,早也被心中的担心和怨气所代替。

子寒熟悉这条路。他还记得,前面路边有一家小面馆。

那是一家专门卖水饺的小铺面。老板娘是正宗的东北人。子寒虽然只来这里吃过一回饭,但他却记得很清楚。

“老板娘的声音好听极了。”仁静一边吃,一边悄悄地对子寒说:“音质和音色都特别地好。”

仁静在大学里学的是音乐,说话时老爱用专业术语。这一点,让子寒相信,仁静的身上还保存着不少的学生气息。这样的气息像早晨清新的空气,时时刻刻地滋润着子寒的心田。

仁静对老板娘进行评论的时候,整个模样儿,单纯得像一个没完没了的孩子。

“还有她说话的那种语气……”仁静的声音一直吸引着子寒。

“什么语气?”子寒赶忙追问,他希望仁静继续说下去。

子寒喜欢想听仁静说话。仁静说话的声音像细雨,像微风,能把子寒的心里滋润得甜甜蜜蜜。

“甜蜜的语气呗。”仁静说到这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情急之下,竟朝子寒伸了一下舌头。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子寒感到了十分的快乐。

他们就像书中的一对才子佳人。无论他们走到那里,总能让人生出羡慕。

特别是仁静,她的存在,总能引起人们的关注。子寒发现,不管是饭馆里的男人还是女人,他们都有意或无意地寻找着机会,生怕自己放过了对仁静的欣赏。

“真是活生生的一个尤物。”子寒突然间想起了这句话。可话没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他清楚地记得,关于“尤物”这个词语,他是在一部叫做《废都》的小说里读到的。他还记得,那是专门用来形容小说中那位放荡女人的。

这样一想,子寒就不能原谅自己。

他开始只是怨自己昏了头。可一到后来,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不可饶恕的混蛋。

仁静的单位里根本就没有人。

整幢办公楼,每一间屋子里都黑着灯。子寒从楼道里一退出来,他就敢肯定,整幢建筑,在昏暗的街灯映衬下,严然就是一棺坟墓。

而他,就是刚刚从坟墓里窜出来的一个魂魄。

虽然这个想法有些过于荒唐,但此时的子寒却愿意认可。

突然,一阵夜风吹来,树木开始发出了沙沙的声音。满地树枝的影子,也鬼魅般不停地晃悠着。

子寒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希望自己能够恐惧,希望自己能够浑身发毛。可惜,他现在是什么感觉也没有。

他的心渐渐地开始空虚,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片空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仿佛再次听到了那个低沉的男人声音。这个声音他曾在仁静的电话里听到过。

“那人是谁?”子寒曾经也问过仁静。

可仁静说他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仁静是第二天早上回到家里来的。仁静这次回来的时候,并没有让子寒为她开门。在子寒的记忆中,仁静好像是第一次使用了钥匙。仁静的举动让子寒觉得,仁静已经不是先前的仁静。

仁静进门的时候,正好赶上子寒起来方便。

子寒的这泡尿让他已经憋了很久。

“尿能把男人憋出毛病来。”子寒记得,这句话是父亲对他说过的。

父亲一辈子并不喜欢言语。只是偶尔地和子寒叨上几句。也正是因为这样,子寒能记住父亲说过的话。

父亲说:“种瓜就得瓜,种豆就得豆。凡事没有那么复杂。”

父亲喜欢喝酒。子寒还小的时候,父亲就要子寒陪着他喝。

父亲说:“喝酒喝水其实都是为了锻炼一种胸襟。”那时子寒还小,父亲只要求他就着一杯白开水。

关于父亲的行为,子寒长大后终于明白:那是父亲在教他如何去做一个男人。

所以,子寒的性格中,传承着父亲的简单和宽容。

但子寒并没有起床的打算。

昨晚,他的睡眠一直不好。

睡眠这个东西好比一个孩子。你不去呵护它,不去照顾它,它肯定就和你捣乱,让你睡不踏实。

所以,在仁静回来之前,子寒虽然是身在床上,却并不象往日里那样,睡得实在。

他在脑子里设想过见到仁静时的许多场景。可是现在,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有一处细节他却始终没忘记。那就是,在他见到仁静的当际,他先是冲着仁静破口大骂,接着,便是上去掴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确信自己也有过睡着的时候。他仿佛记得,自己好像还做过一个梦。

梦里,他看见仁静让一个男人压在身子下。他似乎还看清了那个男人的屁股。一双松软而尸白的屁股。

醒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同时,头皮也有些发麻。

子寒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仁静那幅惺忪的样子。仁静的模样仿佛是一剂兴奋剂,突然间让子寒激动起来。

“b*子。”子寒吐出这两个字时,已经接近于疯狂。

“我不是。”仁静显得十分地冷静。

“那你是什么?”子寒的声音很大,他需要淋漓尽致地发泄。

“现在还是你老婆。”仁静的这句话,让子寒身上的自信开始慢慢地散落。同时,他心中燃烧的怒火,也随之被浇熄。

子寒突然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其实是那样的渺小和不堪一击。这种认识,很快让子寒恢复了理智。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子寒问这句话的时候,也没了先前的那种愤怒。

“为钱。”仁静说。

“只为钱?”子寒问。

“不,还有权。”仁静说。

仁静的从容开始让子寒从内心里,滋生出了一种自卑。也让他说话的语气,下意识地也降低了几度。

“他就能给你?”子寒问。

“他已经给了。”仁静说:“只是我没敢告诉你。”

“所以,你就把自己当作……”仁静知道子寒要说什么,所以,她没等子寒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仁静说:“你也用不着说得那么难听,这其实就是一种交易法则。”

仁静的话开始多了起来。她告诉子寒,说:“真要说我是爱谁,就是现在,我都敢肯定地说,我爱的还是你肖子寒。”仁静说到这里,眼角边已经多了一滴泪水。

子寒看得出来,那种伤心不是靠谁能够装出来的。于是,子寒莫明其妙地就生出了一丝同情。之后,他的手也跟随着内心的变化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仁静朝他靠拢了过来。子寒虽然没有退却,但他却极力地控制着自己。他生怕自己会像往常一样,伸手去搂住仁静。

两人就这样静默了一阵。仁静又开了口。仁静说:“光有爱又有什么用?”仁静显然没有指望子寒能给她回答。继续地说道:“你是知道的,我妹妹找工作也找了好几年。其实,像她这种事情,说容易也容易,说难办也难办。关键是要看是谁在帮你。”

“他一开始是答应要帮我。可是到后来,他就非要让我跟他……”仁静虽然没有再往后说下去,可子寒已经完全地明白了。 

但子寒什么都没说。

河堤上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子寒掏出手机,看了看,刚好晚间九点。要是在往日,这个时间一定还会让子寒停留一阵。

可是今天,子寒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打算明天起一个早床。他需要给家里的卫生来一次彻彻底底地打扫。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座小城的风沙已经越来越大。

而子寒,并不希望自己的屋子里积满灰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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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流水宛延点评:

小说三个片段:子寒和仁静去同事家串门看到孩子非常喜欢,回来后想要孩子,因房子小被拒绝;子寒独自在河堤上散步,回忆起了和仁静分手的过程;子寒从河堤上回去的比平日早,因为明天要早起,对房间要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扫除,也预示着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小说透视的语言清晰而明亮,动作、心理、景物刻画的十分精准,不失为一篇佳作!

文章评论共[4]个
郑佳仪-评论

问好近视的人,欣赏at:2014年04月10日 中午12:53

近视的人-回复谢谢佳仪。 at:2014年04月12日 中午2:36

月下的清辉-评论

早上来读,问好一天快乐,快乐永远!at:2014年04月12日 清晨7:57

近视的人-回复祝清辉君快乐! at:2014年04月12日 中午2:41